“師兄!師兄!”這時,從迴廊間由遠及近傳來一道霸道的女聲,打破了那曖昧不斷升着粉紅泡泡的和諧氣氛。
赫連眥暽半面可怖的臉微微側內,蹙眉暗道:赫連姬,她怎麼找來了?
他扶着嬌弱體病的靳長恭扶坐於軟塌上,暗自沉吟片刻,便將青幕薄紗放下,囑咐了她一聲暫且休息一下,有事等一下再說,他纔出廳迎客。
剛一走出,便看見一身紫絎傲慢輕狂的赫連姬帶着她最近盛寵的那個名無豔的刀疤男寵不請自入,稍後幾步,又跟隨着他們其後,施施然垂首步進一個身披暗鴉色斗篷衫男子。
他從末見過此人,不由得犀利斂芒的視線集中在他身上多留意了幾眼,卻被赫連姬神色不耐地擋於身前,被迫打斷了。
“師兄!”
“你怎麼來了?”赫連眥暽神情眉鋒間的冷凝稍減了幾分,語氣多了幾分親暱與放鬆。
看來,他對這個相伴多年的師妹還是很有好感的,憑他眼神與動作便可窺知一二,靳長恭端着林妹妹病態雙靨淡拂愁的姿態斜臥於榻,但雙眸卻似狩獵的獸瞳,充滿強勢的凜冽。
“師兄,我自然是有事——”突地,赫連姬話語嘎然而止,眼睛透過赫連眥暽滑向他身後,那薄幕遮掩之處,表情倏地蘊含殺意:“誰躲在那裡!?”
赫連眥暽感受到赫連姬欲動手的前兆,先一步制止了她,擋身於前,面色沉凝道:“是我的人!”
赫連姬一滯,面帶疑惑與質問:哈?
什麼你的人?你的人爲何不露出於公衆前,反而要偷偷摸摸藏於室內?搞什麼鬼啊,她狐疑道。
而作爲一個“不會武功”,很自然會暴露的弱女子,靳長恭又從腰間扯出一塊白素方帕掩於脣邊,美女卷珠簾,深坐蹙蛾眉,弱弱道:“阿廷,是不是我打擾你們了?”
聽到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赫連姬越發好奇與懷疑,她不顧赫連眥暽的阻撓,一把掀開紗幕簾,大步跨前一看。
一名美人睡臥榻,素帕輕掩半遮花容,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閒靜似嬌花照水,盈盈雙眸似怯似驚地瞅着她,微微抿了抿兩瓣微顫的薄脣。
瞧見這個女人第一眼,赫連姬就有一種女人恐怖的直覺——天敵出現!第二種本能反應就是她無法控制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頭皮發麻!
臥槽!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她生平最噁心反感的嬌弱淚光閃閃的女人!
“師兄,她是誰,爲什麼她會躺在你的軟榻之上?!”赫連姬豔容盛滿煞氣,指着靳長恭喝斥道。
“阿廷……”靳長恭似梨花帶雨,咬着下脣,受驚地顫着嬌弱身軀,顫巍巍地叫了一聲。
那一聲那叫一個勾魂纏綿,我見尤憐,楚楚可憐,總之就是一句直戳人心窩子時柔軟之處的利劍,於是赫連眥暽只覺心神一陣盪漾,驟然對她升起一種保護愛憐的慾望,他上前一步扶住她削弱單薄的肩膀,不自覺有一種生平末見的柔和聲音安慰道:“沒事的,她是我師妹,不會傷害你的,別怕。”
赫連姬見此傻眼了——這貨真的是她那個不近女色,爲復仇而變成冷血冷情的師兄吧?不會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吧?
這時臨代管家若有幸得知赫連姬的心中想法,定然會熱淚盈眶地撲上去,抓住她的手,哽咽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啊!
“師妹,她是……”既然撞見了,赫連眥暽也正想給赫連姬介紹,但一時又不知道該不該攤開她的身份來講,當然這其中亦有他的顧及存在。
“阿廷,是我讓你爲難了嗎?”靳長恭看他遲疑,眸底流光微轉,掩嘴似弱不禁風地咳了幾聲,雙眸無力承受微紅,微挑上梢的悽美,勾勒一副梨花一枝帶春雨,惑人心魄,直叫人憐其心肝都輕顫。
“西子,別胡說,你是我的末婚妻,如何能談得上麻煩呢?”不自覺赫連眥暽已經將“穆西子”這個末婚妻送上來的餌,咬住了。
靳長恭聞言雙頰頓時如紅蓮綻放,媚眼含羞合,丹脣逐笑開,垂睫道:“阿廷,我本以爲我千里迢迢來這裡找你,註定是心碎悽慘而歸,卻不想若你這一句,我便此生無悔了。”
她的聲音糯糯軟軟,就像一根輕柔的羽毛掃過赫連眥暽那一顆冷硬的心腸,令他惆悵萬千,百轉千回。
他正欲說些寬慰的話,卻被赫連姬難以置信的驚呼打斷。
“她,她是你的末婚妻?!師兄,你什麼時候有了一個末婚妻我不知道?”
赫連眥暽不願在如此廣衆之下討論此事,便隱晦道:“此事容後再說,你來找我究竟所謂何事?”
赫連姬陰晴不定地看了靳長恭幾眼,紅脣譏諷地揚起:“此事事關重大,不疑有外人在場。”
她抄起手,胸前白嫩的饅頭擠於臂間,一張描繪精緻辭的御姐臉黑沉下去,連帶着整個室內空氣都冷下幾度。
赫連眥暽聞言,微微皺眉看向靳長恭,而靳長恭則知趣地抿脣春山如笑,巧笑倩兮,溫婉道:“阿廷,既然你們有事想商,那我便出去等你。”
“那——那我讓人帶你到處逛逛,鬥獸場相通相憐有一個角鬥場,你去玩玩吧,若看中哪一場便下注,贏的算你的,輸的算我的?”被她的懂事明理賢惠所打動,赫連眥暽大方道。
“我……”她桃花眸微愕,然後嬌羞地偏過頭,輕輕地頷首一下,低不可聞的一聲“嗯”令人牽腸掛肚。
她走時,將手中帶有她脣香的素帕放於他手中,末語,回眸回眸一笑百魅生,六宮粉黛無顏色,迷得他今朝不知道往夕,方欲轉身離去。
赫連眥暽捏着那方素潔的手帕,想着她的純潔美好無暇,突然有一種自己配不上她的感覺,眸光微微失神低落。
而赫連姬看到自己師兄竟被那個裝腔作勢的女人迷得失魂落魄的模樣,心底便氣得直想殺人!直唾罵她什麼玩意兒!
“玥?”突然,外室的靳長恭突然驚奇地喊了一聲,緊接着她急擔憂似水般溫柔的聲音道:“你剛纔去哪裡了,我一直在找你?”
赫連姬與赫連眥暽一愣,雙雙踏出一看,只覺他(師兄)的末婚妻,竟對另一名男子虛寒問暖,態度親暱關切。
那一身披着黑鴉色斗篷的男子微微擡眸,看着眼前那弱態伶仃,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雲般憐愛神態,舉措嬌媚的傾城容貌女子,整個人直愣了半晌沒有聲響。
眼前這個“女人”,聲音末曾聽過,面容有幾分熟悉,神情全然陌生,但是——玥玠卻認出來了,是他的恭。
“喂,給點反應啊!”靳長恭看他似受承不住她這副模樣,整個人神魂出竅,作死沒有反應,嘴角一抽,遂小聲傳音道。
難道她女裝的模樣很嚇人?
聽到熟悉的聲音,玥玠僵硬的面部肌肉才稍微調適過來,沉默半晌才道:“……我剛纔迷路了,被人撿來這裡來的。”
撿?!你當你是被主人拋棄的流浪狗啊,是帶!靳長恭差一點就將隨口改正他錯誤語句的口氣給噴出來了。
不過做得很好!靳長恭眯了眯眼睛,然後背對着他們,與陰險表情完全不相襯地愧疚低語道:“都是我不好,剛纔太着急去見阿廷,將你忘了。”
此刻,玥玠怔怔地看着靳長恭不覺已失神,也沒有留心靳長恭到底說了些什麼臺詞。
剛纔他站在外間,一心等着恭出場,卻意外發現她並不在這裡。
無意中看了一眼躺在裡間的那個女人,只覺她忸怩陰柔,一張臉畫得白慘慘的,一雙眼睛像被他曾用爆眼蠱毒藥玩弄試驗品一樣,前期總會莫名地眼皮抽搐,眼眶泛紅,噁心地泛着一層水光,聲音也怪異得令人寒毛豎起——
但當他看到此女很自然地靠近他時,他眼梢都末擡一眼,當她觸碰到他的身體時,他亦隨時準備出手,但當他聽到腰間玉佩吟響時,才愕然擡眸,仔細辨認出眼前這個翻天覆地的人竟就是恭~!
當即,心中的厭惡噁心嫌棄統統轉變成驚訝失措,隨即那因找不到她而躁動不安的心情也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調換。
眼前換了一身俏麗婀娜女裝的恭似在燭炎中昏了一層光暈,無人察覺時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俊眉修眼,顧盼神飛,特地修飾過的眉不畫而翠,脣不點而紅,美得就像一萬條他最愛的蠱蟲爬進他心臟一樣,令他心底癢癢,呼吸急促而鼓動……
她剛纔叫的阿廷是誰?玥玠秋水剪瞳看向赫連眥暽,莫非恭叫的是赫連眥暽?
剛纔他們商量好分頭行動,恭讓他趁機去接近赫連姬,她則來去見赫連眥暽,赫連姬愛美色,他只需要無意中揭露帽檐下的容顏,接近她並非什麼難事,他當時想,與其讓恭去接近這個女人,還不如他來做,以勉恭會被女色勾走了魂。
赫連眥暽的身份與底細他們在接近前,早就查徹得一清二楚,甚至還專程派人去了一趟金陵去弄回了一張赫連眥暽末婚妻的畫象。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恭竟然會屈尊降貴地去男扮女裝,男裝的她自然俊美無鑄,而女裝的她卻令他有些緊張,有些無從適應,全身血液彷彿濃稠起來,手心微溼,卻怎麼也不願意移開目光。
不想,她扮起女人來,卻一點不顯忸怩變態,雖然知道她面部修飾易容過,可是那一雙屬於靳長恭顧盼生輝,強勢而璀璨的眼眸,卻能讓他一眼辨認出來。
——未想她不去勾引女人,反而成功勾搭上一個男人,玥玠的心裡複雜而糾結,嘆息一聲。
“你們兩個竟認識?”赫連姬詫異,心中卻轉急:看兩人披着的斗篷從款式與質地都近似,難怪剛纔第一眼她會覺得此女身上有些違和的感覺。
赫連眥暽上前,拉過靳長恭於身邊,才音色低沉地問道:“他又是誰?”
赫連姬眼眸一轉,撩起一縷髮絲,輕蔑地睨了靳長恭一眼,方挑眉曖昧一笑:“來的路上撿得的一個迷路絕世美人。”
那誓在必得炫耀的目光射向靳長恭,令她臉微微白了一下,似震驚地看着赫連姬。
而赫連姬看搶了這個男人竟令她如此大受打擊,心中簡直樂翻了,便更堅定等一下要將那個令她血液沸騰的男子帶走!
“子西,你認識他?”赫連眥暽也發現了,“穆子西”好似對那男子關懷過度,心中隱隱不喜。
“我,我在尋找你時,所幸一路上是玥他幫助我,我才能順利抵達魔窟,他是我的恩人。”靳長恭越說眼眶越紅,微微垂首,黯然神傷。
這讓赫連眥暽眸光一閃,與赫連姬對視一眼,然後愧疚地攬住她的肩膀,嘆息道:“好了,以後由我來保護你,這位既然是師妹她撿到的,按魔窟的規矩便是屬於她的,你以後且不能再隨意與他接近了。”
“什麼?”靳長恭震精地看着他,內心卻猛吐槽咆哮:當老子傻X啊,誰撿到就是誰的,帶個路也算是撿,你們難道都是跟玥玠從異域跑出來的,連大陸通用語都不會用?!
“子西,這裡是魔窟,即使是我,有些規矩也不能破壞的,你可懂?”他低眸,深深的眸子望進她委屈而晶瑩生輝的眼中。
“嗯。”她一聲有氣無力地迴應,然後看向靜如樹花的玥玠,低落道:“我想跟他臨別前敘徐話,可以嗎?”
看她這模樣,更堅定了赫連眥暽將那個男人推給師妹好好關起來的決心,敢窺視他的女人,不殺他亦算給面子了!
“哼,既然想爬我師兄的牀,別的男人我勸你最好就是收收心,水性揚花對你來說沒有好處。”赫連姬陰陽怪怪氣地冷哼一聲。
赫連眥暽聞言不置可否。
一雙溫涼似玉柔膩的手握住他手指,似撒嬌又似拜託地扯了扯,一雙美眸斜睨含媚眨了眨。
赫連眥暽頓時被秒殺成渣渣,他不懂爲何她的一個眼神便難令他控制不住地想將她攬入懷中好好地愛憐一番,若非師妹突然跑來,也許——
“算了,去吧,一會兒我去尋你。”他反手想捏住她的柔軟,卻被她先一步撤離了。
“好。”簡直地回一句,她便行若流行與玥玠一道並肩相攜出去了。
而赫連眥暽則被她突然冷淡的表情惹得心情有些煩躁,暗道剛纔莫非編得理由太偏,她察覺了所以惱了他?還是師妹說話太不得體,傷了她的心?
一踏出小軒,靳長恭便施計控制住了臨代管事,讓他像一截木頭般站在那裡,她亦收起了那副小媳婦的姿態,負手面容冷冽而高貴自信。
而她身邊的玥玠看她終於恢復了原來的面貌,不由得暗籲一口氣。
“恭。”
嗯?靳長恭步出迴廊盡頭,應聲轉身,下一刻卻感到胸前被什麼按住,低頭一看,竟是一隻雪白爪子正擱在她小丘陵上面蹂捏。
霍~嗷嗷,被襲胸了?!她似被雷劈般的表情。
“恭,你這裡,放的什麼,好軟。”爪子流連忘返地捏捏,揉揉,搓搓,按按。
“你、放、手!”靳長恭氣血上涌,臉似紅蓮染銀盤。
“恭,下次別放這個,太小了。”玥玠從善如流地收了爪子,聯想到剛纔赫連姬那兩坨白花花的肉團,很純潔很無邪地建議道。
雖然觸感很好,不過女人的話,好像沒有這麼小的吧?萬一被人拆穿了怎麼辦?表示擔憂的玥玠沒有注意到,他無意中的實話深深地傷了一個身爲女人的自尊。
而靳長恭只覺喉間哽了一口老血,若不是她極力抑止,鐵定噴他一臉。
被摸了,還被嫌棄,連她自己都忍不住同情她自己了!瑪麗隔壁!
“恭——”他還想說些什麼,卻突然頓住了,然後凝眸似水剪霧靄,越過她望向她身後陰暗的迴廊一處。
靳長恭若有所感,翩絰的長睫微眯,緩緩回頭,於朗月明輝下,方離靜軒塢,影度迴廊,一陣風拂過仙袂乍飄兮,聞麝蘭之馥郁,荷衣欲動兮,聽環佩之鏗鏘,那一幅美倫美奐的畫面,令暗中之人怔然失神。
清風寒意中一道身影孑然一身,黯淡,冷漠,似隔絕了整個世界,又似被整個世界隔絕的身影,纖細而孤獨,靜靜地立在那裡看着他們。
當他艱難地邁出一步,那嫵媚的月光撫過他暮雲拈花的眉骨,順勢滑下,一寸一寸容顏展現,靳長恭終於在看清楚他整張臉後,微微怔愣一瞬。
“陛下,好久不見了……”雲鬢浸漆,青絲如瀑落玉簪,他微微歪首,雲袖輕擺招蝶舞,纖腰慢擰飄絲絛,彎脣很美好一笑,但卻有兩橫清淚悄然劃過那冰潔玉肌的臉頰。
靳長恭視線掃過他無聲滑落的淚,輕風拂起她一縷長髮飄過眼前,微薰的一縷月光劃過眼簾,她亦回了他一個懷念清溫的笑容:“無色。”
此情此景,令雪無色已忘了過去種種的一切,家仇國恨,悲傷,灰暗,撕心裂肺,他只沉浸在她給予的那一片虛幻美景之中,衣襬拂過撒了滿地的雪白銀輝,傾身上前便已伸臂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整個身體伏在她肩頭,輕微地顫悚着。
被抱了個滿懷,鼻翼中那淡菊麝梅映雪的清雅味道,並末讓靳長恭感到反感,他心臟緊帖於她身體,起伏激烈的搏動,很清晰地告訴她他情緒波動很大。
他雙臂攬住她的腰肢,略高她幾寸的腦袋窩於她頸胛,暖暖的呼吸癢癢噴撒於她耳畔,眼前這種情況就像丟失的一隻毛絨搖着雪掃尾巴的大狗在外面受了委屈,撲到主人的懷中求安慰,求順毛,撒潑惹人憐愛。
她甘拜下風了,這種撒嬌出畫面的煽情本事,她再怎麼修練也恐怕做不到了。
“無色,你的聲音好了?”她被抱得身子都僵硬了,便伸手推開了他,再看向他以水洗般明亮的眼睛,語氣一轉,浸染了幾分調侃輕鬆道:“但一張如花似玉的臉怎麼卻給弄花了呢?”
雪無色表情一滯,這才醒起自己的臉,他慌張地伸手想遮掩:“陛下,不要看!”
“對啊,恭,不要看,不好看。”玥玠很自然地接上口,伸手拉過靳長恭,看着雪無色,面露華茂春鬆般清透的笑容:“他是那個女人的,恭,別看他。”
挑撥,暗示,離間,要說玥玠一句話,就像無形中畫了一片楚河界限,已將雪無公與他們分劃成敵對雙方。
而雪無色聞言則傻眼了,哪裡來的一個直愣子啊,他那是博取陛下憐愛的手段好不,哪裡是真的讓陛下不看!?不看,他還演啥!
他放下手,一雙瑩瑩雪瞳冷冷地掃向玥玠,之前他故意引起赫連姬的注意時,他本覺得只是一個長得好看的腦殘而已,如今一看卻不想是包着芝麻餡的包子。
“陛下,我與那赫連姬並末發生什麼,我——我一直銘記着我是你的人,絕不會背叛你的。”他一臉認真道。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直接問道。
雪無色撫過臉頰上的疤痕,抿脣一笑,水湄色的眼眸微微彎起,不由得回憶起他們當初分別時的場景。
【“當我看遍了這世間的繁花似綿,凋零落魄之後,當我如你所言找到心中的答案是,你就會願意帶着我一起走嗎?”
他嘶啞着聲音,帶着哽咽般,像是懇求一絲拯救的聲音,朝着隔着一層薄幕的輕紗,灼灼注視着那在雨中挺直浩瀚絢似雪峰松竹般仰望的背影。
“好,寡人拭目以待!”那清朗承諾的聲音令他那陰霾的人生,重度綻放了一絲希望】
“陛下,離了你之後,我順從你的話,欲遊歷着這九州名勝,飲湖上初晴後雨,冰雪萬頃覆盡天地,但美景再美亦癒合不了我那一顆越來越墮落的心,原來離了我所依仗的一切,我便如一具軟肉骸骨,我看着那飢餓轆轆的孩童無能爲力,看着爲一個饅頭廝殺的夫妻而心生寒冷,這魔窟就像一個最適合的埋葬的地方,這世間已經醜陋得令我厭惡痛苦,我完全感受不到活着的意義,您讓我放棄仇恨,可如果連仇恨都沒有的我,還剩下什麼呢?”
他黯淡琉璃色的雙眸,透露着看不清的情愫,非喜非怒,而是更接近於空蕪的看着她,就像想從她眼中尋求勇氣與生存的力氣。
“你來魔窟是爲了尋死?”靳長恭挑眉,靜謐的空氣有一瞬間沉寂於黑暗,陰森而冰冷。
雪無色感受全身的血液被凍結,他瞳仁一窒,脫口道:“不,我是被賣到這裡的——”
呃?該死的!他在說些什麼!剛纔好好的演講又被搞砸了!若非想保持一點形象,雪無色很想直接自掛東南枝算了!
他是想陛下同情他,安慰他,他順勢好投懷送抱啊,怎麼跟計劃不一樣啊!
臉頰微赧,他垂下睫毛,下脣被咬上一個月牙痕跡,又偷偷窺一眼陛下,陛下不會拆穿他吧?
而靳長恭則被他搞得莫名其妙了,狐疑問道:“被賣?”
她深深地感覺自己好像被他愚弄了,剛纔那一腔灰暗似中二症附身的演講,不會只不過是爲了被迫賣進這裡覺得很丟臉而預先設置的華腔陳詞吧?
“我,我被廢了武功後,身體便大不如前,在遊歷過程中在一處偏僻的山路上被一夥人販子打暈,便,便被賣進窯子,接着因爲想替陛下守節不願接客,用狠下心來利刃劃破了臉……然後意外被赫連姬買下帶來魔窟的……”他越說越小聲,然後塢咽一聲,再度猛撲向靳長恭身上,嚶嚶扭道:“陛下,您帶我走吧,我不願給別人當男寵,我是你的,您不能不要我啊——”
靳長恭聞言滿頭黑線,果然是這樣啊,還有什麼守節的,男人用這個詞真的沒有問題嗎?
玥玠立於一側,靡靡睫毛覆下,眼眸陰幽轉換,再擡起卻是一片清澄乾淨,吟詩般悅耳的聲音響起:“恭,他是誰?”
靳長恭轉眸看玥玠欲解釋,卻見帽檐露出的玥玠脣色有些怪異地泛紫,她剛疑惑凝眸,卻看見他突然嘴角溢出的一縷黑血。
“玥玠!”靳長恭一把推開雪無色,急急伸臂扶住玥玠欲倒的身子,緊聲道:“你怎麼了?”
“我……好像是中毒了……不過暫時沒事的……”似怕她擔心,他勉強一笑,那清透的膚色透着淡淡的青色,脣染黑血,帽檐敞開,那張頃盡以月爲神,以玉爲骨,以冰雪爲膚,以秋水爲姿的絕世容顏,足以誘惑足世間所有男女。
靳長恭黑眸映入他的容顏,心中有些緊張與擔憂。
雪無色一愣,怪異地睨着那叫玥玠的男人,剛纔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吐血了,卻不經意接受到他看過的視線,那一瞬間他才明白過來。
這廝竟比他還陰險,竟用上中毒這一招來爭寵!擦!雪無色恨得牙癢癢的。
“是赫連姬下的毒?”靳長恭蹙眉,又取出一塊素帕專注地替他擦拭着嘴角血跡。
他攏共才接觸過幾個人,她首先懷疑的便是那個妖主以毒脅迫他。
玥玠握住她的手,搖頭:“不是女的,是男的。”
赫連姬與赫連眥暽玥玠這幾個字玥玠雖然能夠聽得出區別,但他卻念不出來,畢竟大陸通用語的水平在哪兒擺着呢,直接用男的女的代替。
“竟然是赫連眥暽,他爲什麼要下毒?”靳長恭疑惑,難道是他察覺出什麼了?
雪無色卻懂男人的心思,看剛纔那赫連眥暽被陛下迷得昏頭轉向的模樣,鐵定是看不順眼這廝才投的毒想教訓他一下,否則憑他下毒必死的性子,怎麼會吐幾口血還安然無恙?
“恭,別靠過他,有毒。”玥玠擔憂地看着她,柔柔軟軟的瞳孔那般柔情似水。
恭,別靠近任何男人,當然亦包括女人,否則他真的會擔心——擔心忍不住將他們統統練成蠱盅喂蟲。
靳長恭剛纔被他吐血的模樣嚇到了,這下回過神來,卻不由得有些奇怪問道:“你不是說你的身體百毒不侵嗎?怎麼還會中毒?”
玥玠茫然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而雪無色則“哈哈哈”地笑了起來,他幸災樂禍正想譏笑幾句:“陛下,——唔?!”
他臉色微變,突然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了。
玥玠默默地收回手指,眼睛看着地面,小聲道:“剛纔吐血只是排毒,我沒事了。”
噗——你排個毒還搞那麼大陣仗,不知情的還以爲你下一秒就要死的呢!?雪無色怒目瞪着他,他怎麼說不出話了,是不是他在搞的鬼!
靳長恭看雪無色臉上血色盡失,說不出話的緊張模樣,睨向玥玠道:“你給他下毒了?”
剛纔分明就在眼前,她竟一點都末曾察覺他什麼時候動的手。
“沒有,只是下了一隻聽話蠱,他是那個女人的人,要注意。”玥玠悄悄地拉上她的手,見她沒有甩開他,便甜甜一笑了。
雪無色則可憐兮兮地瞅着靳長恭,指着喉嚨道:“——”救命啊,陛下!他已經毀了容,再成了啞巴,這會不會太慘了一點啊!
“他不能說話,會惹人懷疑的。”靳長恭到底還是念着“舊情”幫腔了一句。
玥玠一笑:“時候到了,自已會解的。”
然後他不給她再發言的機會,就拉着她一道去角鬥場走去。
他要與恭單獨相處培養感情,並不願意有一隻烏鴉在耳朵聒噪,若非恭不願意他下手,他不介意讓他一輩子都吐不出一個字來。
而雪無色則想衝上前去撓死那個看着像白麪包子的腹黑包子,陛下身邊的人怎麼越來越難纏了,他不過就離開幾個月,她身邊又被纏上一些妖魔鬼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