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般飄落的雪花,片片像美麗的玉色蝴蝶,似舞如醉,亦像吹落的蒲公英,似飄如飛,幽雅恬靜地忽散忽聚,飄飄悠悠,輕輕盈盈。
“下雪了。”
靳長恭視線悠然放遠,脣邊溢出一絲微笑,觀賞着城贛府內的瓊枝玉葉,粉裝玉砌,整片世界皓然一色。
夏合歡沒有想到,他的一番慷慨陳詞,掏心掏肺的話語,竟被人四兩撥千金地直接推開,忽略個徹底,他臉色僵硬,怒也不是,吼也不是。
“阿恭,你就玩死我吧!”
夏合歡一把推開她,耳根子泛紅,月色底海水藍寶團紋蛟龍出海袍拂過腳底細雪,轉身欲走。
“夏合歡。”
夏合歡被靳長恭突然喊住。
“什麼事?”粗嘎的聲線不情不願。
靳長恭看着他鬧彆扭負氣的背影,目光一一滑過他肩膀,背脊,腰肢,雙腿。那記憶中軟綿的身體,那小小的身子,曾插着腰吼着會先她一步成年,會當她哥哥來疼她的小男孩,現在果然已經體筆直像棵傲慢的喬木,能夠承擔起一切重荷男子了。
【“阿恭,我要走了,你別擔心,等我成爲大人,等我成年後,當了夏國皇帝之後,我就會來找你,到時候……我就來當你哥哥,保護你,不會讓別人再欺負你的。”那稚氣卻不可一世的糯糯含甜量極高的聲音是屬於曾經年幼的夏合歡。
“阿歡,等你成年,我,我會替你慶祝的,你一定要來找我……”懵懂不捨的“靳長恭”哽咽着,面對人生第一次離別,她無措得眼巴巴央求承諾。
“嗯,我記住了!我不會忘記了!”圓潤潤粉嫩的包子臉,紅粉的脣瓣抿成一個故作老成的弧度,一雙月眸泛着星辰璀璨的光澤。】
“今年生日,你有什麼希望達成的願望嗎?”靳長恭偏偏頭,輕聲問道。
夏合歡轉過身,晶瑩的雪落遺落於他眉睫上,嘴脣如記憶中中那般嚴肅地抿起:“阿恭,我如果要你,你會給我嗎?”
靳長恭一雙眼中彷彿蘊含世間紅塵滾滾,令人一觸之下便生出千般心緒,嘆息道:“夏合歡,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該知道,你說這話有多任性。”
夏合歡一雙因雪色銀白月輝浸染,閃爍着妖冶清淡光澤,粉脣輕抿,更爲他增添幾分冷酷執拗情緒。
“任性?靳長恭,你當真知道我任性起來,會是怎麼樣的嗎?”
冷嗤一聲,一地悽雪迷離受急風飛舞,一道水白藍色身影穿梭過濺起的片片雪花,一把便捧住靳長恭微怔的臉,雙脣重重壓了下去,帶着渴望、怒意與深深地眷戀沉醉。
“阿恭,就算你是男人,就算你不喜歡我,就算你喜歡別人,但……”他溫潤的雙脣火熱地抵於她豔紅的嘴角,急劇地喘着粗氣,雙眸朦朧迷亂,似葡萄溢滿水汁,鮮嫩而誘惑。
靳長恭感受到嘴脣微微發燙,怔愣地看着他。
“別推開我,否則我會失去再靠近你的勇力,我會……會失去你的。”他泛着柔情與苦澀的雙眼微微闔上,漸漸湊近脣中喘,輕啄上她那微涼的紅脣,靈巧的嫩舌滑進口中,小舌堅韌地想要翹開那禁閉的牙齒,卻不得法……
靳長恭因他的糯糯帶着令人骨頭酥軟般的語氣而力道一卸,而夏合歡就像無骨的軟膩妖狐將身子揉進她懷中,擡起臉頰,隔着面具,一雙如寶石般明亮的月彎眸旖旎生媚。
“恭,張嘴,讓我進去……”夏合歡感覺全身暖洋洋的,似被溫柔的熱氣包圍,一碰到她,他身體涌上一種說不出來的渴望。
什麼叫情不自禁,什麼叫渾然忘我,以前夏合歡從來不知道,這檔子事情可以讓人瘋狂到這個地步,他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吶喊,吶喊着讓他去撫摸這個人,想要去纏她,粘她,繞着她。
手指隔着黑色衣袍,欲撫向靳長恭的身下,卻被靳長恭一驚之下反手壓住,不讓他再胡亂摸蹭下去。
她靳長恭好歹是經歷過情事的女人,如何能不知道夏合歡分明情動了,她撇開嘴張嘴想制止,但卻被狡猾的夏合歡瞅準機會,如餓狼般含住直搗黃龍,極力吸吮舐舔。
靳長恭蹙眉,雙臂一伸,將他捆入懷裡,緊緊地錮銍着,夏合歡似知道她的目的冷哼了一聲,雙臂放開她的腰,開始動手要扯自己的腰帶。
靳長恭一看,頭痛地嘴角猛抽,一個大擒拿手將他雙臂捥於背後,令他身子朝前躬起,腦袋失去平衡地倒在她肩膀上。
靳長恭被他一番稚嫩的手法摸得身上一陣燥熱,平息着被夏合歡點燃起的慾望,似要說什麼,卻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夏合歡靜靜地聽見她那咚咚有力的心跳聲,就像祭奠內那羣魔亂舞的激烈節奏,頓時脣邊,勾起一抹幸災樂禍,放蕩的笑容。
“阿恭,你亂了,你對我……”他雙眸一彎,擡起臉下巴擱在她肩上,脣如朱點,嬌嫩誘人,美得令人恍神:“並非無動於衷。”
靳長恭看他一臉赤裸裸的勾引,還兀自得意地模樣,心中不由得一氣,黑袍舞旋成花,伸手猝不及防地扯掉他臉上的黃金面具,眼神,邪魅而冰冷:“夏合歡,我是不會對一個連臉都不敢露出來的人有什麼感覺的。”
夏合歡長年處入陰暗的臉,一接解到空氣中的冰冷寒意便敏感地刺刺地痛,就像灼熱的光快要腐蝕掉他的肉皮。
瞳孔一縮,他眼底迅速地劃過一道慌亂,再一聽到靳長恭那不屑的語氣,脣色一白,面無死灰。
靳長恭等他面具墜落,便放開了他,她怔愕地凝視着那一張凹凸不平,疤痕猙獰遍佈的臉,乾啞着聲道:“你的臉……難道我送你的藥……沒有用?”
夏合歡似受凍般顫了顫,他陰鬱地垂下睫,僵硬着嘴脣,聲音就像粘稠的冰冷液體,充斥着自厭的絕望與恨意:“好不了了……呵呵,我懂了,說得也是,這像我種臉,別說你看到噁心,連我都……”
他低着頭,圍繞着兩人的氣息越來越陰冷,彷彿這個世界上最陰暗的情緒都集中到了這個角落,無形的壓力緩緩推進,幾乎使人喘不過氣來。
見他轉身便要走,而靳長恭知道她無意中戳到他的痛處,蹙着眉伸手擋在他身前,而夏合歡則反手一掌便掃蕩過來。
靳長恭側身一踢,兩人頃刻間便交手數十招,那冽凜的氣勢令風雪飛舞,一片白茫茫。
“夠了!”
靳長恭頓住身影,看夏合歡憋着一股氣又要走,她額頭青筋一突反射性抓住他肩膀,夏合歡轉過眼,那雙漂亮的眼睛空洞而幽黑,渲染出一種淡淡死氣,他躲不開她的糾纏,便發狠一口咬在她手背上,帶一種憤忿,用力地,不餘一絲留情。
“痛嗎?”直到一聲輕柔而略帶感概的聲音響起,他才如遭雷亟。
就是這一句平靜的聲音,喚醒了夏合歡的理解,他瞳仁一窒,牙齒觸着像豆腐般柔軟的物體,脣齒間酸酸的,軟軟的,苦澀的鐵鏽味道溢滿口舌。
隨着他呆滯的表情,周圍有若實質的粘稠氣息緩緩退開,彷彿深夜黑色的海水慢慢落潮,屋外新鮮的空氣重新注入。
他看着她咬出幾個牙齦的手背。
痛嗎?這句話,不是應該問她的嗎?被咬的人可是她啊。
靳長恭看他擡起臉,一雙黑矅石般幽亮的瞳仁,看着她,不說話。
她抿起脣,伸出沒有受傷的另一隻手,粗糙地揉了揉他的腦袋,沉默了半晌,才輕輕道:“對不起。”
“爲,爲什麼?”夏合歡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茫然與錯愕,沙啞着嗓音問道。
“對不起”這三個字,他從來不曾想過它會是從靳長恭的嘴裡說出,它太珍貴也太令他承受不起了。
靳長恭輕嘆一口氣,平靜地說道:“我習慣了,一受到攻擊便即刻做出反擊,可是我卻忘了,你不是敵人啊。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她的語氣真的很平淡,甚至沒有音階起伏,但淡淡的語氣中卻充滿了真摯與歉意。
夏合歡想勾脣笑一笑,以彰顯他的無動於衷,他的從容淡定,但是他的眼眶卻先一步泛紅,他揪痛着一顆心伸臂抱住了她。
“阿恭。說,說你不會嫌棄我,你會一直喜歡我的。”他的聲音沁着透骨的冰冷。
靳長恭伸臂抱住了他:“是,我不會嫌棄你的。”
夏合歡收緊雙臂,喉間就像含着一顆核,語不成調道:“說,說即使我永遠是這種鬼樣子,你都不會嫌棄我的。”
靳長恭低眉,緩緩一笑:“不會。”
“說,說你其實一直覺得我軒昂氣宇,英俊非凡!”
靳長恭聞言眉毛一顫,她怎麼從來不知道夏合歡是這麼一個自戀的人啊?
回想起小時候那張白白嫩嫩,尤如白玉湯圓的小臉蛋,再聯想到他跟夏長生那雙神似的月芽兒彎的眼眸,即使沒有毀容,長大後怎麼推測也不會是那種英俊軒昂型的吧?
“夏合歡,是男人的話,就不要這麼在意一張臉。”她極着臉教育道,並鼓勵地拍了拍他的肩,希望他能夠別每次提到那張臉,就歇斯底里,陷於一種極端陰霾的情緒當中。
夏合歡任她動作,不避開也不反抗了,只是靜靜地與她對視,漂亮的雙眸平靜似水:“可是臉不好看,就娶不着媳婦了。”
靳長恭挑眉嗤之以鼻:“你堂堂列國十強之一的夏帝,還愁會娶不着媳婦?”
“我是要娶我喜歡的人,你說她會不會嫌我長得醜啊?”夏合歡偏了偏頭,神色流轉着一種詭譎的神色。
靳長恭不察,眼眸一厲:“如果嫌你長得醜,那她就不是真心喜歡你的。”
“那是不是說明,如果不嫌我長得醜的就是真心喜歡我的人呢?”夏合歡一雙憂鬱的眼神緊緊地瞅着靳長恭,彷彿如果她說不是,便會憂鬱得去自殺。
靳長恭稍略理了理這條等式,頷首:“自然。”
夏合歡聞言,剎那間便笑眯了眼睛,兩道濃濃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漣漪,好像一直都帶着笑意,彎彎的,像是夜空裡皎潔的上弦月,他輕眨眼睫地湊上去,如蝴蝶扇翅落的吻落在她的嘴角,黏呼道:“這麼說,阿恭你是真心喜歡我的囉?”
呃?好像剛纔她是說了不嫌他醜的,可——可這種情況下,回答是與不是都不合適。
靳長恭眼神一閃,便顧左右而言它:“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阿恭,這一次我幫你弄到參加練兵式的名額,你打算要怎麼報答我。”看靳長恭油鹽不進的模樣,夏合歡亦風姿優雅,如貴雅公子般直起身子,長眉一挑,一副公事公辦的正經模樣。
“所謂大恩不言謝,那你想怎麼辦?”靳長恭撇了撇嘴。
夏合歡偏過臉,斜眸幽幽地看着她:“親我一下,我要阿恭你主動親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