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看兩相厭(二)
我掬捧起水,讓那清透的溫滑的感覺淋上自己的肌膚,舒服的讓我直想嘆息,整個人沉入水中,溫熱包裹了我,我吐着氣,靜靜的享受着片刻的安寧。
我既然已經落入了他們的手中,大魚都落網了,小蝦米對他們來說應該不會有任何作用,‘九音’的愛人們暫時應該是安全的,只是我的清音,他的週歲可能我又要趕不上了。
冷靜,因爲只有冷靜,我才能仔細的思考,才能尋找一切機會逃離。
從水中擡起頭,我靠着桶壁,門上已經傳來了不耐的敲門聲,“任霓裳,你要是再不出聲的話,我就進來了。”
“好啊,進來替我搓背。”我隨口應着,“還有腳趾頭縫,我胸前有傷不能彎腰,你來替我洗洗。”
門上的敲聲消失了,只有某人不滿的聲音,“我剛纔對你說過什麼,只要叫你你就要回答,這是唯一交換你自己沐浴的條件,可是我叫你三五聲了你一句回答都沒有,看來下次我還是站在裡面好了。”
我搓着身上的泥垢,隨意的說着,“你覬覦我的身體多久了?時時刻刻找着藉口進來看,我不理你不過是因爲你太吵了,一直叫,喘氣的時間都不給我,煩不煩啊?”
“想要自己洗澡,就必須我喊你答,要麼你一直唱歌好了,我就不喊了。”門外的人說話不冷不熱。
“我唱歌給你聽!?”我眉頭一立,忽然笑了,“好啊,你想聽我唱歌?”
不等他回答,我已經張開了嘴,“門外的哥哥人太醜,做的雞湯直犯嘔,一頭紅毛象猿猴,捏住小鳥抖一抖,眼睛抽筋轉身走,呀轉身走……”
“轟……”門被一腳踹開,某人頭髮如烈焰升騰張揚在身後,咬牙切齒的瞪着我,“閉嘴!!!”
我悠閒的歪着腦袋,“你叫我唱歌的,而且你犯忌了,門口呆的人怎麼闖進來了?”
他呼吸急促,目光帶着火焰,噴向我。
我手臂一伸,朝他招招,“進來就進來了,反正我洗完了,抱我出去。”
他緊繃着一張臉,想也不想的直接把我從水中撈了起來,水打溼了他的衣服,也懶得管,把我往凳子上一丟,轉身出門。
被破壞的門口颼颼的灌着冷風,我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我急急的擦着,嘴巴還不忘調侃,“抱起來也不知道拿條棉布給我擋着,可見你有多肖想我的身子。”
他的影子在門口投射下一片陰影,“你倒是很愜意啊,沒有半點身爲階下囚的自覺,你還以爲自己在‘九音’當你的貴族,指使下人嗎?”
“除了吃的東西讓我感覺到了階下囚的待遇以外,其他都讓我猶如上賓,連路都不用走。”我係好自己的腰帶,衝着他一招手,“過來,抱我回去了。”
他看着我囂張的表情,嘴角撇着,“你還真的一點都不擔憂家人,夠沒心沒肺的。”
“爲什麼要擔心?”我意味深長的一笑,“傷了我的愛人,我定然不顧一切的尋死,我死了,我娘就會重回神族公開一切,你們所有的計劃都毀了,而我的爹孃嘛,別說我看不起你們,就你和任靈羽加上遙歌,絕對不會是我爹孃還有袁護法的對手,圈養的殺手之類,成不了氣候的。所以你們根本不敢刺激我,又何必擔心我的愛人會遭到什麼毒手?”
“你還真是什麼情況下都夠冷靜,夠無所謂。”他平靜的話語聽不出心思,也無法辨別到底是諷刺還是讚美。
“只要別碰我的家人,我任何時候都算得上冷靜,一旦觸及我的底線,什麼瘋狂的事我都乾的出來。”我隨意的笑着,但是話語中的味道不言自明,“你又不是沒見識過我執着的一面。”
“那你就不擔心自己?”他的眼光掃過我的全身,“說是禁制你的武功,神族的手法精妙歸精妙,但是未必不傷身體,你就不擔心從此以後武功全廢?”
“廢了又怎麼樣?”我舒服的直眯眼,“能吃飯能走路能睡覺能陪我的丈夫就行了,我又沒想過一輩子打打殺殺,廢了武功總比廢了四肢強吧?”
他的臉繃的緊緊,抱着我走,陰沉沉的氣息讓人看了真不舒服,尤其是隻要他伸手抱我,先點住手上穴道,出了嘴巴眼珠子,沒有能動的地方了,“你就不能解了我穴道讓我自己跑?反正現在沒武功,我又跑不過你。”
他強硬而堅決,“不行!”
“咕嚕……”我的肚子發出一聲鳴叫,腦袋暈眩,眼睛發花。
餓了這麼久,還泡了個熱水澡,不暈纔怪。
我有氣無力的望着他,“喂,叫兩個人做飯,我餓死了。”
他面色古怪,看着不遠處的廚房,“這裡神族的禁咒,沒有神血的幫忙是進不來的,除了我和師傅還有遙歌,這裡是沒有其他人的,你要別人做的,我就去問遙歌。”
我注意到,他提及遙歌名字的時候,眼神中有一絲不屑。
“那算了,去廚房,我指揮你做飯,這總成了吧?”吃他做的飯我是沒有勇氣了,看他的樣子也是不願意求遙歌的人,那麼現在我能想出來的辦法就只有這個了。
我認爲,至少有我盯着,有我指揮,就算他做不出好吃的東西,至少能入口吧,但是我錯了,大錯特錯了。
“喂,先把蘿蔔刨皮。”我努着嘴巴,指向地面上的蘿蔔。
他面有難色,“怎麼刨皮?”
我嘴角一抽,聲音無奈,“用刀削,不會用菜刀就用你的劍。”
“唰……”
“唰……”
“唰……”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猶如雪花飛舞,成百上千片的東西在我面前飄蕩。
姿態很美,劍法也很快,只是……
一個蘿蔔有那麼多的皮嗎?
“停,停!”我忙不迭的喊着,“再削就沒了,就這樣,就這樣吧。”
他回到我的面前,把削的象根筷子一樣的東西遞到我面前,“這樣行了?”
我瞄着自己身上的蘿蔔片,鼻尖上還有一片白白的東西粘着沒法拿下來,我的眼淚水都差點飈出來,剩下這麼一點,還怎麼吃?填肚子一個角落都不夠。
“你吃過這麼細的大白蘿蔔嗎?”我沒好氣的瞪着他,“我要你刨皮,沒叫你練雪花劍法。”
他臉上一紅,嗆人的火氣頓時噴了出來,“你說刨,又沒說刨成什麼樣子,關老子什麼事?什麼樣子不都能吃嗎?”
“能,當然能!”我很認真的點着頭,也很認真的看着他,“不過你不覺得這麼小的蘿蔔,兩個人不夠吃嗎?”
他默默的把那一隻‘筷子’放在身後,“那白菜行不?”
“你千萬別再在空中掃了,不然我不知道還會剩下多少,你只要放在砧板上切就行了。”我雙眼無神,不知道是嘆息還是無奈,“爲什麼夜同樣的動作就那麼養眼呢?你就那麼笨拙?”
他冷哼着,“因爲老子不是替你暖牀的男人!”
一語道破,夜是我的男人,我用心愛的人,怎麼看怎麼順眼,嬌媚時候的他,慧黠時候的他,知我心意的他,那天下無雙的容顏,那世間罕見的剔透。
有些想他了,不知道此刻的夜在哪,有沒有回到‘九音’?
“夜可沒有你這麼野蠻,更不會有你這麼笨拙和可怕的手藝。”我嘀咕着,臉上悄悄的浮現了笑意,腦海中一幕幕飄過的,是夜那亦妖亦幻的容顏和表情。
“收起你那一臉□的笑容,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勾搭老子!”他眉頭緊緊,皺起一個深厚的‘川’字。
“你次次闖我沐浴的地方,看我換衣,抱我亂走,難道你不是想勾搭老孃?”我反脣相譏,冷笑連連。
他舉着手中的青鋼長劍,面孔有些扭曲,劍光閃閃,停留在空中。
“啪!”劍落下,狠狠的斬上面前的白菜,無法控制的勁氣把白菜震開,落在地上不住的滾動着,而三寸厚的砧板,直接被劈爲兩半,長劍刺入竈臺中寸許。
“哼……”我忍不住的笑出聲,“這是劍不是刀,我倒想看看你用這樣的方法怎麼切白菜。”
他再也不看我,也好像沒聽到我說的話一樣,俯身拾起地上的白菜,難看的用劍劍斬着。
看他不理我,我這個木頭人倒是開始無聊了,幸好他還聽我的指揮。
“生火你總會吧?”
“熱鍋,別讓鍋子裡有水……”
“放油,不是一碗,是一勺就夠了……”
“不是那個,左邊那個,再左邊點,對,對,就是這個……”
他手忙腳亂的動着,我看着一個威武的背影笨笨的抓來抓去,稀里嘩啦的聲音不絕於耳。
“莫滄溟。”我喊着他的名字,“你是不屑遙歌的吧?否則也不會連話都懶得去和他說。”
背影一僵,“那不關你的事!”
將他的動作收入眼內,我彷彿聽到了他嘆氣的聲音,“你是個是非觀念很強的人,也是個很忠心的人,你不能接受遙歌這種滿門血仇不報還死心塌地跟着仇人的人,更不喜歡遙歌那種野心慾望寫滿眼睛的瘋狂,是不是?”
“不是!”他猛的轉身,“你似乎忘記了,我也是背叛了神族,我也幹着以下犯上的事,我更是野心勃勃想要當上神族族長的人,我對你下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難道你忘記了?”
他的眼中有通紅的血絲,怒目圓睜,“我和他,根本沒有區別,你不用再說了。”
似乎能感覺到,這一瞬間,他爆發出了一種氣勢,一種難以言喻壓抑已久的情緒在廚房中瀰漫散開。
我面無表情,目光落在他的身後,聲音平靜,“你鍋子都冒煙了,什麼時候丟菜下去?”
他彷彿被震醒,猛的回神,轉身抓起白菜就想往鍋子裡丟,但是這狹小的空間,是容不下有人這麼大的動作,他一轉身,胳膊帶到了鍋子的把手,所有的油從鍋子裡撒了出來,從竈臺上一路潑到我的腳邊。
我倒吸一口氣,“你小心點,老孃差點被你油煎了!!!”
我話音未落,竈臺下的火忽的一下竄了起來,舔上油漬,燃燒的更加旺盛,一路燒到了我的腳邊,朝着我的身體撲來。
糟糕!
我腦子裡只有這兩個字,我跑不了,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通紅的火焰燒來。
一個強有力的臂膀從前面抱上我,將我的臉按到他的胸口,擋在火蛇之前,腳下一點,竄出了屋子。
鼻間,聞到一股焦臭的味道,似乎什麼被燒了。
他眉頭一皺,表情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