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立即朝水井奔了過去。
鳴翠山莊的泉水井距離廚房不過是十丈遠的距離。泉水井上一片斜坡,種的是一小片竹林,竹林下一行高大的楓樹排成了一圈,三口泉水井並列排在楓樹圈裡,每一口泉水井都深有丈餘,四周邊沿以光滑齊整的卵石砌就,泉水井旁鋪以平整的大青石板。泉水清澈見底,常年汨汨不斷,第一口井水滿了,便流往第二口井,第二口井滿了,便流往第三口井。
洗衣裳的水,往往便是從第三口井打出,以木盆在井旁捶洗,廚房的人則在第二口井洗菜,而飲用的水往往從第一口井打出,泉水甚爲乾淨,下人往往是直接飲用,入口便覺清甜甘潤。
寒梅朝着泉水井走近,看清了那熟悉的身影,果然正是離湮。
此時離湮正費力地搓洗着一大盆衣裳,晶瑩的汗珠從她的額頭冒出了來。寒梅驚訝地蹲到離湮對面:“離湮?你怎麼在這裡洗衣裳?這是誰的衣裳?”
離湮擡頭見是寒梅,驚喜地道:“寒梅,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你怎麼在這裡洗衣裳?這是誰的衣裳?”寒梅又疑惑地重複問。
離湮笑了笑,擡手用手背擦去額頭的汗水,“這是少主與香憐姑娘的衣裳。”
“他們的衣裳怎麼要你洗?他們的衣裳不是一向有人洗的麼?”寒梅一愣。
離湮低頭笑笑:“那個以後他們的衣裳就都由我來洗了。”
“什麼?”寒梅不敢相信地望着離湮,“難道這是少主的命令?”
離湮點頭:“不過,我沒事。我能洗得了。你是剛剛從平陽回來嗎?一路辛苦了,趕緊休息去吧,等我洗完了,我再去看你。”
“不行,少主怎麼要你洗衣裳?我得找少主去!”寒梅說着,站起身就要走,被離湮拉住。
“好了,寒梅。不要去了。你去了也沒有用的,少主要怎樣對待我,就由他去吧,對我來說,這些都不妨事。你趕緊休息去吧,不要管我了。”
寒梅望着離湮那瘦弱而蒼白的臉,好一陣心酸!少主怎忍心這樣對待離湮啊?
“快回房休息去吧!”離湮微笑着推寒梅。
寒梅自知前去找慕子羽也沒用,只得含淚從泉水井離開。遠遠看見鎖兒,也正在含淚朝離湮這邊眺望。見了寒梅,鎖兒含淚招呼:“寒梅姑娘。”
寒梅點頭,回頭看了看離湮。鎖兒說道:“昨天我看姑娘洗衣裳太辛苦,就去幫了一下忙,結果被少主罰跪了半天,還不許吃晚飯。”
寒梅驚訝,少主對離湮的嚴苛,竟然到了這個程度了麼?
少主,這到底是因爲什麼?
鳴翠山莊裡,從此成了香憐的天下了。眼看着香憐對離湮冷嘲熱諷,暗脣相譏,慕子羽卻不動聲色,不聞不問。寒梅看在眼裡,又是生氣,又是着急。
但是同樣,慕子羽也不許寒梅去幫助離湮,否則同樣也要處罰寒梅。
寒梅哪裡怕什麼
處罰,第二天離湮再抱着木盆到井邊去洗衣裳,寒梅也出現在井邊,三下兩下搶過離湮手上的衣裳就洗了起來。
離湮着急地道:“寒梅,你快住手,我能洗得了,你不用來幫我,趕緊快回去吧!”
寒梅說:“少主要處罰,就讓他處罰我好了!我無所謂。”
“你無所謂是嗎?”慕子羽冷冷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離湮慌忙回過頭,果然是慕子羽出現泉水井旁,香憐正摟着慕子羽的胳膊,得意地朝着兩人笑。
寒梅站起身:“少主。”
慕子羽冷冷地道:“你要幫她幹活?那可是要受處罰的,你不怕處罰,是嗎?”
寒梅低着頭:“請少主降責吧,寒梅願意承擔。”
“很好!”慕子羽冷冷地道,“看樣子,你對鳴翠山莊,對我,也是心懷不滿了,對吧?那好,別的處罰便罷了,對你不起作用,我就放你回平陽去吧!回平陽去,好好照顧我王叔,還有殷越公主,我想,這樣的安排你一定會很滿意。”
寒梅的臉色頓時變得刷白:“請少主收回成命,寒梅願留在鳴翠山莊侍候少主,不願回平陽去。”
“爲什麼?”慕子羽陰冷的目光盯着寒梅的眼睛,“你也見到殷越公主了,是嗎?你也看出我王叔與殷越公主情深甚篤了,是嗎?”
寒梅咬着脣,低着頭,沒有說話。
離湮在一旁說道:“寒梅來幫忙,都是我的錯。請少主不要處罰寒梅,寒梅這就會回自己的房間去。”
說着離湮推了寒梅一把,低聲說道:“快回去吧。”
寒梅回頭看了離湮一眼,無聲淚下。爲什麼,此時她覺得自己與離湮都一樣,都這麼可憐?離湮想離去,卻不能離開,而她想離去,可是,她能上哪兒去呢?
回了房間沒多久,便聽到武迪的敲門聲。“寒梅姑娘,少主來看你了。”
寒梅打開房門,果然見慕子羽與武迪站在門外。
“少主請進。”寒梅面無表情地說。
慕子羽看了她一眼,走進房間,“怎麼,你好象真的在生我的氣?”
寒梅給慕子羽倒了一杯水:“寒梅不敢。”
“好了,不要生氣了。”慕子羽嘆了口氣,“我不過是,殺雞給猴看,氣氣離湮而已。並不是成心想針對你。剛纔說的話你就不要往心裡去了。”
“寒梅不敢。寒梅不過是一個下人,不敢勞少主前來道歉。”
“你也不要心寒。你對鳴翠山莊來說,很重要,我是不會真的把你送回平陽去的。”
慕子羽說完,朝武迪輕輕地招了招手。武迪立即上前,將藏在身後的一個禮盒送到寒梅手上。
寒梅一愣,說道:“寒梅不敢要。”
慕子羽道:“收下吧。不然,我會認爲你還在生我的氣。”
主子這樣說了,自己一個下人,如何還能繼續板着臉不高興。寒梅只得接過禮盒:“多謝少主。”
慕子羽朝門外走去,在門口又停了下來,回頭說道:“以後離湮的事,你莫要插手再管。”
“少主爲什麼要這樣對待離湮?”寒梅追問。
慕子羽的身子僵了一僵,沒說什麼,便匆匆離去了。
雖然慕子羽這樣對待離湮的確不公,不過,回想起他對待自己倒一直還不錯。而且,對待營寨裡的士兵,少主也還算是體恤的。寒梅想着,不由嘆了口氣。
他對誰都算是不錯的,只是唯獨對離湮不好嗎?雖然他現在與香憐在一起,但是寒梅看得出來,他的心裡最在乎的人其實仍是離湮,只是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這樣對待離湮?難道對一個自己最在乎的人一定要用這種折磨的手段嗎?
夜晚,離湮趴在牀上,鎖兒替她捶着背,心疼地問:“是不是周身都疼?”
是,周身都疼。但是離湮微微地笑了笑:“不,還好。”
“姑娘從來沒有幹過粗活,如今這衣裳一洗就是大半天,身上怎麼可能不疼?”
“不妨事,我這身子弱,也應該多鍛鍊鍛鍊纔好。今天的感覺就比前兩天要好多了,感覺自己都強壯了許多了!”
“姑娘這是在安慰我呢。”鎖兒抹淚道,“還好,少主還允許我在姑娘房裡,與姑娘同起同住,也好有個人跟姑娘說說話。可見,少主對姑娘還不是很絕情。”
慕子羽對她絕情不絕情的,對離湮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她對他來說,算得了什麼呢?她早已經連香憐都不如了。她不想爭這些,她只想知道自己的母親在哪裡,她只想能救出母親,平安地回到梧桐谷。
至於慕子羽那五百埋伏在青芒山的弓箭兵,離湮想,爲什麼此前自己沒有想過,讓辛展把這些人找出來,將他們趕出青芒山呢?
不,她並不是沒有那樣想過。她只是不想讓辛展知道慕子羽竟然在這樣對待她。她怕辛展會因此動怒,對慕子羽起殺心。
不管怎麼樣,不管慕子羽怎樣待她,她也不想看到慕子羽因爲她而遭到不測。
更何況,若是得知慕子羽安排了那麼多弓箭兵要對付梧桐谷,辛展難免不會對那些弓箭兵下手,如此一來,豈不是會挑起人族與鳳族的紛爭?這世道已經夠亂的了,離湮不願意因爲她而讓這個世道變得更亂。
還是先想辦法找到自己的母親再說吧!說不定,母親就藏在這鳴翠山莊裡呢?
香憐躺在慕子羽的懷裡,手指輕輕地撫摸着慕子羽,慕子羽只是沉默地望着屋頂,心裡想着白天寒梅說的話。寒梅問他,“少主爲什麼要這樣對待離湮?”
是啊,他爲什麼要這樣對待離湮?
因爲,一想起來,已經時隔五年,離湮的心裡仍在想着殷乘風,慕子羽的心裡就是恨!
他就是要折磨她,讓她生不如死,她痛苦,他才能開心!
因爲,她就一直在讓他痛苦,她從來就沒有想過改變這種對待他的態度和方式,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