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湮躺了一整個下午了。晚膳也不肯用,始終在白玉榻上躺着,一副昏昏然的模樣。
夜晚殷乘風來到時,寒梅正在勸離湮起來用膳。
“公子,多少起來吃點吧?”寒梅耐心地勸說,“王妃業已不在,她若在天有靈,定然也不會願意看到公子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不是?公子就算不爲自己着想,也該爲王妃着想纔是啊!公子是王妃留在這世上最後一個親人,她定然希望公子越過越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離湮躺在榻上,像是沒有聽到一樣。
寒梅又耐心地道:“王妃泉下有知,怎能放心啊,公子。”
殷乘風在寒梅身後已站立了少頃,聽得寒梅這樣說了,離湮不是一動不動,便輕輕地拍了拍寒梅的肩膀。
寒梅嚇了一跳,回頭見是殷乘風,慌忙就要下拜,殷乘風擺手制止,示意寒梅退下。
寒梅於是福了福身,輕手輕腳地低頭退了出去。
殷乘風坐到牀榻邊,長嘆一聲,輕輕地握住離湮的香肩。
“我說了,我不想吃。”離湮的語氣裡帶着哭音。她推開殷乘風的手,回頭發現原來是殷乘風,立即淚如雨下,撲到殷乘風的懷裡,嗚嗚咽咽地抽泣起來。
殷乘風摟離湮,萬分疼惜地替她拭去淚水:“鳳止,你怎麼了?”
離湮卻只是哭,並不答話。
“你是怪我嗎?”殷乘風嘆息。
如今,在這個小女子面前,他愈來忘了自己身爲一國之君的身份了。“本王”這個稱呼也時常被“我”取代。
在她面前,他不是什麼王,他只是她的男人而已。
“你是在怪我嗎,鳳止?”殷乘風並沒有詳指離湮怪他什麼,但是他明白離湮聽得懂。
離湮自然也聽得懂,她抽泣着搖了搖頭。
“你不怪我?那爲什麼如此傷心,不肯用膳?你這樣不疼惜自己的身子,卻是在傷我的心,你知道麼?”
離湮淚水不止。
“我知道你怪我。”殷乘風摟住離湮,喟然長嘆。“我知道你怪我沒有嚴查王妃自盡之事。確實,佟福說言聽起來似乎有理有據,合乎情理,我確實也感覺王妃與楊將軍之間似乎有一種說不清的關係。但是我也很清楚,其實這件事情的背後可能隱藏着什麼。你怪我不肯嚴查,你不知道,我沒有繼續查下去,也是情非得己。”
“如今,我的心裡只有你一個,就算全天下的女人加起來
,也比不上你的一分一毫。就連我王后……我也已經與她疏遠生分了。我恨我出生太早,我生而鳳止未生,使我虛度了二十餘年的光陰。但不管怎樣,在鳳止你未來到之前,王后是忠貞於我,善待了我十餘年的女人,如今我對她冷淡有加,心裡難免有些愧疚,因此,王后前來求情,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樣子,我實在不忍心傷了她的一片愛女之心。”
說到這裡,殷乘風鬆開離湮,低頭凝望離湮的淚眼:“你能諒解我嗎,鳳止?如今我的心裡只有你,從今以後我也只會疼愛你一個人,再也不會親近於王后了,我能爲她做的,便是儘量降低對她的傷害了。你能諒解我嗎,鳳止?”
“王,鳳止諒解!”離湮落淚道:“鳳止明白王的心思了,鳳止再也不怪王了!”
殷乘風欣慰地離湮摟入懷裡,幸福地嘆息,“你能明白我的心思便好!”
“鳳止也想過了,就算查出真相又如何,姐姐也不能復生了,鳳止何必苦苦糾纏此事,自己痛苦,王夾在中間也左右爲難,進退維谷。倒不如就此罷了,只要今後王一如既往疼鳳止,愛鳳止,不厭棄鳳止就好!”
“我怎會厭棄你呢?”殷乘風含笑親吻離湮光潔的額頭,“從前與王后雖也相愛,卻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我不在你身邊時,時時不在對你牽腸掛肚,想着你此時可快樂,可開心,有沒有掉眼淚……想不到,我年將不惑了,才遇到一個令我如此牽掛的你,我會一生疼愛你,不會改變。”
殷乘風的告白深情款款,句句真誠,似都發自肺腑。離湮聽得感動,熱淚潸然落下:“能得到王的如此恩寵,鳳止還復何求?只要王不厭棄,鳳止願一生一世陪伴在王駕身邊,永不相負。”
殷乘風哈哈大笑:“那再好不過了!”
燭影裡,兩人相擁着倒在了牀榻上……
七日後,殷越公主大婚。
玉熹宮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殷越頭戴鳳冠,身着霞帔,妝容華貴,臉上卻沒有半點表情。
殷姝與殷遠一左一右陪在殷越身邊,殷遠眼裡含着淚,望着殷越,想說什麼,卻又不敢說。
殷越看了殷遠一眼,“遠兒,爲什麼一副欲方言又止的樣子?”
殷遠忙答:“沒有啊,姐姐。”
“是不是擔心姐姐走了,沒人保護你了?”
“不!不怕!”殷遠昂首挺胸起來,說,“遠兒已經長大了,再說,遠兒身爲太子,誰敢欺負遠兒。”
“那你爲什麼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殷遠立刻想哭了,殷姝趕緊制止了他,輕聲說:“姐姐大婚之日,如此喜慶,你怎能掉淚。”
“是!”殷遠吸了吸鼻子,努力逼回眼淚。
殷越看了殷遠一眼,轉頭對殷姝道:“姝兒,以後我不能常回宮中,到時候只有你能照顧母后和遠兒了,可你性子如此軟弱,如何照顧母后和遠兒?我真是放心不下。”
“姐姐……”殷姝眼中也禁不住淚光閃現,“姐姐放心,有父王在,不會有人欺負我們的。”
“父王……”殷越嘆了口氣,“這一次父王沒有嚴查那件事,倒是令我深感意外。不過由此也可看出,父王的心裡還是有我們幾個的,因此,我嫁便嫁了,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可是,姐姐……”殷姝欲言又止。
殷越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那個楊坎與慕婉晴之間確實頗有可疑之處,我本來也沒看上這樣一個只會用兵打仗的粗人,不過,父王已經退讓了一大步,反正出降是遲早的事,父王已經賜了婚,此事舉國皆知,我總不能讓他太過爲難了。”
“再說了,除掉了慕婉晴,也了卻了我一件心頭之事,那慕子羽勢單力薄,我料他也不能對你們怎麼樣。”說到這裡,殷越冷笑道,“若那賤人敢對你們怎麼樣,即使我不在王宮裡,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殷遠聽了,愁容頓解。只要姐姐還幫着他,他便不怕慕子羽那個賤人。
殷姝聽了,冷氣倒吸。但願什麼事情都不再發生了!姐姐既然已經出降,便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到時候在駙馬府可莫要再生事端纔好!
門外,張王后已經靜立了少許時辰了。月奴要往裡通報,被張王后制止。
女兒大婚在即,她想好好地看一看自己的女兒。
想來這十幾年來,與乘風王夫妻恩愛,膝下兒女雙全,一個個也逐漸長大成人,對張王后來說,這樣的生活原本多麼美滿。
可是如今……
十五歲的女兒,原本還可在父母身邊多留兩年。可是如今,卻不得不匆匆將她下降出宮,從此以後,縱使她身爲公主,即也也是下臣之妻,無法再享受父王母后的寵愛與疼惜,而只能過她自己的人生了。
女兒呀!你性子如此要強,嫁爲他人妻後,日子能過得平靜安好嗎?
張王后遠遠地凝望着自己的三個孩子,心中好不悲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