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軍醫營巡守的將士似乎更多了,尤其是憶兮身邊,幾乎除了軍醫營,不管去哪都會有將士跟着。
若是平時,憶兮肯定早就惱火了,可偏生此時,她卻安安靜靜的在帳中,搗鼓着藥草。
這般安靜,便來楊忠也有幾分疑惑。
看着她搗鼓的藥草,亦是微微蹙眉。“山茄花、草烏、山慈姑、白果、大楓子,這些都是有毒的草藥,你將它們用在一起作何?”
憶兮一笑,故作神秘道:“自有我的用處。”
說完,卻也將那些藥裝好,隨即出了帳中。
她雖被看管的嚴,但並未限制行動,剛走到凜的行營,便聽到裡間的人道:“將軍,那火藥的威力非常,若以它破城,不愁合維城攻不下來。”
憶兮腳步微頓,聽到裡間的人提及火藥,也是湊耳想要聽仔細,便是旁邊的將士亦是微微蹙眉,又不好攔着。
凜正襟危坐於主座之上,視線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門外,卻也道:“下去準備吧!”
“末將告退。”那幾名將士亦是行禮退下,偏生出門卻看着憶兮站在原處,憶兮亦有些尷尬,忙退後幾步。
衆人不再多言,卻也瞬間明白將軍爲何讓他們出來了。
“進來吧!”凜已起身朝這邊走了過來,道:“不是說不能亂跑的嗎?”
四下已然無人,憶兮也不管那麼多,徑直走了進來,試探道:“他們剛剛是在說火藥嗎?”
凜看着她,並不說話,一副你即知道還問作何?
“那個,我不是要你誇我哈,只是給你帶來了個東西。”說着,亦將幾包藥拿了出來,放到桌上。
凜微微蹙眉。“拿這些作何?”
“這些能讓人噁心嘔吐、腹痛腹瀉呼吸困難的現象,雖如今有了火藥,但也不可能完全阻止那些鐵弩,可是毒煙不同,至少能讓那些操控的人暫時吃些苦頭,無暇顧及鐵弩,再以火藥攻擊一處,應該會容易不少。”
憶兮亦淡淡開口,凜亦掃了一眼那些草藥,這方法的確會事半功倍。
“怎麼想到用這些的?”
“上次那些匈奴人爲了贏,連血耀的毒都能下,我也不是軟柿子,任誰捏不是?而且這些草藥要不了他們的命的,只是讓他們吃些苦頭而已。”憶兮亦開口。
凜亦不再說話,到是憶兮道:“對了,那火藥現在到何種程度了?我能不能……”
“不能。”憶兮還未說話,低沉的聲音便也打斷她的話。
憶兮無語,白了他一眼,她還未說完,他怎麼知道她說的是什麼。
“那火藥危險。”凜看了她一眼,亦道。
“好吧!那我能不能知道到哪種程度了?”到現在,她一點兒消息也沒收到過,怎麼說這也是她忽然想到的,說要做到完全不關心也不可能。
“武殷是可塑之才。”凜亦開口。
好吧!這也算做回答了,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地圖,憶兮微微蹙眉,道:“要攻城了嗎?”
“恩,明日攻城。”凜的聲音很輕。
憶兮卻無奈笑笑。“可有把握?”
“若原先是八成,現在卻是九成。” “這麼說,這一成還是我送的?”憶兮笑笑。
凜視線亦不避開。“不,這九成皆是因你。”
“好吧!你又再說好聽的了。”憶兮無奈的聳聳肩,卻還是走近,手亦探上他的胸口,那裡,有他一直帶着的東西。
擡眸望着眼前的人,憶兮亦道:“我曾說過,這十字架是護身符,這次,你也不能受一點兒傷知道嗎?”
凜亦看着眼前的人,她的眸清澈如初,卻帶着明顯的擔憂。
“好。”他的聲音很低,卻是堅定。
“哈維城破了,我們一起回皇城。”
“好。”
···
大軍是一早出發的,營中亦留了幾員大將和五萬將士。
憶兮搗着藥,卻已沒了什麼心思。
大軍雖準備充足,但哈維城卻是匈奴的都城,匈奴人必是拼死一戰,便是凜有勝的決心,可傷亡應該也不會是小數。
想到此,就越是沒了搗藥的心思。
“兩位將軍都非等閒,你也不必如此操心。”一旁的楊忠卻也道。
憶兮看着眼前的人,他並未看她,只一味的整理着桌上的藥,可話一出,卻只是提了兩名將軍,而並非大軍。“你知曉了……”
如果說與凜關係近點兒他可能還不知道什麼,但連父親也牽扯進來,多半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其實之前也猜想可能是,可血耀那次才確定,妤將軍雖在意手下將士,但不可能整夜守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
憶兮眼底亦有些複雜,她又連累父親擔憂了……
“而那時,我纔想起,妤將軍有個女兒,精通醫術,這才確定。”楊忠的聲音倒極其平靜。
“所以,你是爲了確定纔會進那荒地的?”憶兮看着眼前的人,看來傻的人只有自己而已。
“不,我進那荒地第一是真的想出一份力,而第二,便是相信你能解了血耀的毒。”
“信我?”憶兮有些吃驚。“開什麼玩笑,我自己都不信自己能解那毒,只是徐謹言不能不救,而我也沾染了,不得不隔離而已。”
“還記得還毒鹽嗎?”楊忠擡起頭,看着眼前的人,憶兮亦是蹙眉。“毒鹽怎麼了?”
“雖是事後才知到皇城出了毒鹽的事,但爲醫者,還是好奇所有病症,所以我才費勁心思尋來拿毒鹽,可即便我如何解,都未找到解毒之法。”
“那個毒鹽的解藥的確不好弄。”憶兮亦道,若未提取出來藥,她也解不了。
“可是你卻解了。”楊忠看着她。“後來才知道,不止是我,當時太醫院的人亦對那毒鹽束手無策,而太醫院亦時而有人談及你,只是礙於你的身份,所以才未登門上府而已。”
“厄……有那麼誇張?”這事她是真的不知道。
“之前便覺得你行醫的方式怪異,但如你所言,醫者,只是治病,方式也是因人而異罷了,並不奇怪。”
“呵呵。”憶兮乾笑着,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偏在這時,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憶兮一愣,卻也看着一渾身血跡的人走了進來。
竟是王旭。
“王將軍!”憶兮和楊忠皆是起身上前攙扶,他身上外傷很多,可是卻絲毫未在意,眉眼間卻流露出匆忙而驚慌的神色。“快!救將軍!”
憶兮只覺渾身血液忽然凝固,聲音脫口亦伴隨着顫抖。“你說誰?”
即便如此問,心中卻也明白,王旭口中的將軍只有一人,父親……
王旭忍着痛,卻也匆匆說道:“我們雖用火藥炸開了城門,但哈維城裡間卻是層層關卡,將軍中了埋伏,受了重傷……”
一字一句,憶兮的心似狠狠地往下一墜,生出陡然踏落空谷的驚懼,急道:“將軍現在在何處?”
“在哈維城外,雖有軍醫照看,但出血太多,說是血只有你能止住……”王旭亦看她,面色亦難看到極致。
憶兮未再說話,手顫抖焦急的收拾着東西,似乎想都未想。
“我這便去。”
“末將也一起去,那裡畢竟太危險,你又不知曉將軍究竟在何處。”王旭亦捂着傷口,有些踉蹌的站起身。
憶兮看着他,的確如此,即便是戰場前的營帳,她也不可能一下子找到。
“你還可以嗎?”他身上的傷亦不輕。
“還死不了。”王旭亦道。
憶兮亦不說話,卻也朝外走去,帳外的將士除了幾名和王旭一同回來的人,還有便是冷蕭了。
冷蕭是凜的近衛,能出現在這裡,也是受了凜的命令。
見憶兮出來,亦是道:“你要去何處?”
“救人,將軍那裡我會去解釋,希望你不要攔着。”
憶兮的語氣很認真,冷蕭亦看了她一眼,眼底劃過一抹複雜,視線再王旭身上停了一眼,卻還是退開了。
憶兮卻已翻身上馬,反手一鞭,駿馬快如輕光,便也朝前奔去,眼底的焦急亦沒有隱瞞,出血不止,是血管破裂了,她還不知道父親的傷究竟如何,一分鐘也不能延誤。
而與她並駕的除了王旭,還有幾名將士。
憶兮握住繮繩的手一頓,總覺得有哪裡不對,看了看前方越漸荒涼的沙漠,心中的不安亦多了一分,忽然開口道:“王將軍,妤將軍是傷到何處?”
她的治療方式的確不少軍醫知曉,若說軍醫告知也不覺得奇怪,可是父親麾下那麼多將士,即便不放心,也不該是讓受了重傷的他來啊!
而且,身後還跟着這幾人。
王旭不想憶兮會如此問,一愣,隨即卻也道:“胸口。”
憶兮微微蹙眉,之前很擔心,並未去觀察眼前的人,可剛剛那忽然的眼光閃爍是怎麼回事?
“我之前給過軍醫一救命藥丸,急救用的,他們未給妤將軍服用嗎?”
王旭道:“用了,雖保了氣息,但血還是不止。”
憶兮眸光微緊,忽勒住繮繩,視線亦直直落在王旭身上。
而王旭亦是一愣,卻聽那清冷的聲音傳來。“你騙我?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