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鴻踉蹌下了馬車,伸手擋住刺眼的天光,眼前一片血紅,雙眼灼熱。高熱連續一天一夜不退,他已經是支撐到身體的極限。
“沒……沒事……去找點水來。”他喘息着吩咐:“喝點水,繼續趕路!務必……務必在五日內趕到應國……務必……”
他還沒說完,眼前一黑,頓時跌在地上。耳邊傳來馬伕的叫喚聲,忽遠忽近:“相國大人!相國大人!……”
他張了張口,在黑暗徹底襲來之前,他彷彿看見漫天的天光下,有一片鵝黃色的倩影朝他微笑走來。
“無雙……”他嘆息一聲,終於昏了過去。
……
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他沉入睡夢中,自己手拿書冊坐在庭前的花架下,春風細細,他不由伸了個懶腰。
“相公……”門輕輕打開,他看見她端着一盤子菜餚微笑走來。
“娘子。”他笑着迎上前。
“相公,這是你喜歡吃的菜,都很清淡可口。”她捲起衣袖爲他添飯夾菜,皓腕如雪,但是他卻看見有一塊污點。
“你怎麼了,這裡。”他握了她的手,卻發現是這是被熱油濺到的傷處,已經發紅。
她縮回手,不以爲意:“沒事的,相公。快吃吧。”
心似縮了縮,他執意握着的手,一直握着,千言萬語堵在心口,想說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他知道自己在做夢,那麼真切的夢,真切得他都不願意醒。
“相公,你怎麼了?”她微笑如昔,溫柔地問:“相公,你怎麼了?……”
她的面目漸漸模糊,他竭力想要再看一眼,卻再也看不清楚。
……
“公子!公子!……”
“這位公子,公子,你醒醒……”
有人在耳邊不停地喚着,一股清泉從口中灌入,他終於睜開眼,迷濛中,他看見一張清秀淳樸的臉。
他清醒過來,悵然若失地嘆了一聲:“我怎麼了?”
“公子你剛纔昏過去了。”馬伕擦了臉上着急的汗,一指旁邊的姑娘:“要不是這位採藥的姑娘,屬下真的不知該怎麼辦。”
顧清鴻看了一眼面前略帶羞澀的村女,點了點頭:“謝謝姑娘相救。”
那位村女臉一紅:“這位公子不必客氣,你是方纔是脫了水,又發高熱,所纔會一時間昏厥,吃幾幅藥就好了。”
一旁的馬伕見她略懂藥理,本就想要她幫忙,如今正好接口:“那麼姑娘能否幫忙採幾點草藥給我家公子服用?我們會付錢的。”
村女一聽,臉漲得通紅,連連擺手:“這怎麼使得,怎麼使得。阿爹要是知道了會怪我的,我去幫你們採點草藥,你們等着。”
她說着便急忙向山上走去。
“等等。”顧清鴻扶着馬伕的手站起身來,喘息着道:“我寫一張方子,姑娘幫忙採上面的藥就是。”
他說着命馬伕拿來紙筆,顫着手寫了一張藥方:“麻煩姑娘了。”簡單幾個字,他寫得力不可支。村女見他虛弱的樣子,眼中涌起同情:“這位公子病得厲害,要不去我家裡歇歇……”
“好!”
“不用了。”
兩聲截然相反的聲音從馬伕與顧清鴻的口中傳出。顧清鴻喘息着惱道:“時間來不及了!不要因爲我的病而耽誤了大事!”
“可是公子你的身體……”馬伕虎目含淚:“屬下也是爲了公子的身體!”
村女看看他們兩人,搖了搖頭,匆匆看了藥方一眼,轉身就上了山:“你們好好商量,我看這位公子已經病得不能再趕路了。人要是不好了,什麼事都做不成,公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顧清鴻一怔,不由啞然。
三天後,馬車重新上路,搖晃的馬車中,除了一襲披風攏身的顧清鴻,又多了一個動作伶俐、素衣荊釵的姑娘。
顧清鴻時不時咳嗽一聲,一旁的姑娘摸了摸他的額頭,給他喂水喂藥。顧清鴻睜開眼,看着忙前忙後的姑娘,嘆息道:“周姑娘,你何必跟來呢?此去路途兇險,又累。你……”
“我叫阿梨,公子可以叫我阿梨。”她睜着一雙清澈的明眸,微微一笑:“公子別再趕我走啦,我阿爹說,公子是要幹大事的人,阿梨雖然不懂什麼大事,但是一路照顧公子還是可以的。”
顧清鴻垂下眼簾,身上已經好了大半,但是也許是自己的病嚇壞了扮作馬伕的手下,他不顧泄密的風險,告訴了阿梨的父親顧清鴻的身份,求得他同意,把女兒借過來當他的隨侍丫鬟——就是眼前的阿梨。
顧清鴻嘆了一口氣,俊朗的眉宇間俱是憂色。
一雙溫熱的手摸上他的額間,他睜開眼以目光詢問。阿梨吐了吐粉舌:“公子又嘆氣了,難怪公子年紀不大,都有了些微白髮了。阿爹說天塌了也有高個子頂着。所以那麼苦惱是沒有必要的。”
顧清鴻聽着她清脆的聲音,心中苦笑,他肩上的重任哪裡是她想的那麼簡單。
忽地,阿梨又問道:“公子,誰是無雙啊?我聽公子在發燒的時候一直喊着無雙來着……”
她的眼眸俱是天真無邪。“砰”地一聲,顧清鴻已經把手中的杯子捏碎。阿梨嚇得一怔。
顧清鴻冷冷擡眸:“周姑娘,你問得太多了。”森冷的怒意從他單薄的身軀裡散發出來,阿梨從未見過有人生氣起來那麼彬彬有禮,又令人心底發寒。
顧清鴻鬆開緊捏着的手掌,破碎的殘片帶着一點點血跡掉落。他怔怔看着窗外,許久才輕聲道:“快要到了應國了。” шшш .t t k a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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