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團團圓圓、其樂融融的過了一天。晚飯後,春大山戀戀不捨的送女兒回家。因爲距離並不遠,春荼蘼硬是叫過兒和小鳳先坐馬車走,自己要和父親散步回去。
“爹啊,您……我娘去了這麼多年,您想她嗎?”閒聊了半天后,春荼蘼忽然問。
春大山怔住。
但見女兒似乎是無意中問起,但神態卻大方,當下想了想,也坦然點頭道,“想。經常會想起,特別是看到你一天一天長大。”
春荼蘼拉住父親的衣袖,“我以前無意中聽人說過一個詞,叫七年之癢。意思是說夫妻相處久了,彼此間的感情就會淡下來。男人,大約會娶三妻四妾,女人則爲了兒女用盡手段,保證自己的利益。據說,人人都會如此。雖然我娘去得早,但這麼多年,您真的忘不了她嗎?若能夠一直在一起,爹會不會也會膩煩,再喜歡上別的女人?”
她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外國電影,女主角的前男友因事故去世了,女主角非常傷心,以致後面再交男朋友,總是不能全心投入。後來的男友跟女主角的母親抱怨,說女主角爲什麼就是忘記不了前男友。女主角的母親說:因爲他死了。
死亡,讓愛情凝固在最美好的時候,深植於骨髓,念念不忘。不會經過時間的考驗,不會經過鍋碗瓢盆的折磨。她的爹孃呢,也是這樣嗎?若是不能免俗,到頭來就像外祖母說的佳偶變怨偶,她就沒必要做出犧牲。
原諒她的自私,原諒她的冷靜理智和衡量,因爲對父母的成全,意味着她要割捨到最重視的親情。她捨不得,所以她在猶豫,她在掙扎。
春大山納悶的望了一眼女兒,不知道她今天怎麼說起這個話題。身爲古代的父親,他並不習慣和女兒討論自個兒的感情問題,但不知爲什麼,隨着女兒的長大,隨着她在公堂上像稀世明珠一樣散發着光芒,他就覺得心底的任何事都可以和女兒分享。
而在他遲疑時,春荼蘼又問,“當時爹還很年輕不是嗎?才十五六歲,您怎麼知道,我娘是您一生中的最心愛的女人呢?雖說您後來不娶妻是爲了我,怕我受委屈,可是……除了徐氏算計您之外,您從不願意再娶別人,也是因爲忘不了我娘嗎?”
春大山爲了女兒,爲了那份感情的承諾,放棄的也是一個男人最美好的年華。從十七、八歲到三十出頭。這一點,身爲古代人,春大山堪稱偉大。
“荼蘼,人的心裡認準一件事,與年紀無關的。”春大山想了想道,“我少年時代遇到了你母親,那時我還不太懂事,可我就是知道這輩子我要的就是她了。我說不清爲什麼,心裡頭就是明白,也很確定。你說的有道理,夫妻之間,要相濡以沫、感情一直很好到過到白頭,其實很難。但,那樣的事還是有的。我不娶,一是怕你受後孃的欺侮,二是怕黃泉之下,讓你母親受苦。”
春荼蘼怔然。
春大山笑笑,“聽說,人生前可以三妻四妾,但到了地府,就只能有一個伴侶。沒有伴侶的,就是孤魂野鬼。我若再娶了別人,到那邊,你母親會和別的女人爭搶我。你不知道你母親那個人,看起來活潑爽朗,甚至有一絲潑辣,其實很沒用的。膽子不大,又總把別人往好處想,不會提防,一根腸子通到底,遇到壞事就只會哭。”
說到這裡,春大山露出極溫柔的神色,是春荼蘼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其實,白蔓君比春大山年紀大,但無論怎麼看,都是春大山這種寬厚無比,堅強如山的男人在寵愛她。
“她很笨的,肯定搶不過別人。”春大山微笑着搖頭,眼眶微溼,“那時你想想,她有多可憐哪,一定四處飄蕩,無所歸依。我捨不得她那樣,我想她一定在奈何橋上等我。所以生,我們沒能白頭。死,我不能讓她孤零零的。跟徐氏是個錯誤,是我必須承擔的責任。但我很慶幸與徐氏和離了,這樣等我下到地府,仍然是一個人,你母親不用那麼辛苦的和別人搶我。”
春荼蘼停下腳步,擡頭望着父親,感動得眼淚汪汪。沒有驚天動地的誓言,就是這份溫柔的心疼,繾綣又平凡的心意,連心上人的死後也擔憂着,纔是真正的感情。
而且聽父親的意思,他是不打算再娶了。雖然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但父親似乎把她當成了春家三房的繼承人。哪怕,她現在住在白府,把外祖父稱爲祖父。
“若我娘還活着,您有信心和她白頭偕老嗎?”她定定的望着父親,再問。
春大山苦笑,“哪有這種可能?”
“我是假設,是說如果!”
“若那樣,是上天賜給我最大的奇蹟了吧?”春大山摸摸女兒的頭髮,溫言道,“其實也不必那樣,你就是老天給我的最大奇蹟。人哪,不能太貪心是吧?”
春荼蘼沒說話,而是突然上前一步,抱住父親的腰,臉貼在父親寬厚的胸膛上,不管怎麼忍,眼淚也不斷流下來。
是這樣嗎,爹?女兒明白了,會盡一切努力讓你們夫妻團圓。只要父親能幸福,哪怕,要付出我離開您的代價!爹,這是女兒最大的孝順了!
見女兒抱住自己,春大山一時無措,連忙看向四周。他當然願意和女兒親近,但女兒已經大了,太親暱就失了禮數。好在天色晚了,春荼蘼又故意挑偏僻的地方走,以方便說話,所以附近並沒有其他人。
但,春大山也有些迷惑了,因爲今天的女兒奇奇怪怪的,那抱着自己的兩條手臂收得那樣緊,好像要跟他離別似的。
“荼蘼……”
“沒事。”春荼蘼放開手,仰着臉笑,卻不擦眼淚,笑得很開心的樣子,“我在感嘆,我爹真是世上少有好男人呢,又長得那麼帥,我娘真是好命。希望,我能找到和爹一樣好的男人。”
“你會找到比爹更好的,甩出爹十萬八千里。”春大山也笑,“放心吧,爹會給你精挑細選。”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啊!春荼蘼暗想。
身爲現代人,她之前不太相信愛情。但有了夜叉,她相信了自己的。有了爹孃,她相信了別人的。總之,愛情並不是什麼化學反應,不是腦海中分泌的什麼肽物質,並不都是隻有三到七年的保鮮期。那是現代人的觀念,太重視特質,太容易得到而忽視了靈魂。就像電子郵件與電話,永遠無法替代手寫的情書。就像心臟和心靈並不是一回事,科學永遠無法解釋精神。
這世上,總有美好的東西,只是很少,難以遇到。但,真的有的。
父女兩個說說笑笑的走了一路,春大山把女兒送回安國公府就走了。春荼蘼有了決定,心中雖然痛得不行,卻沒有動搖。
第二天,她在家休息了一天,轉天就去了小道觀。白蔓君歡天喜地的,親自下廚做飯,整整一大桌子,各式各樣的都有,好像把十幾年的母愛一朝補償。還連夜做了雙鞋子給女兒,更有幾隻荷包,兩眼熬得兔子一樣紅,卻一臉的幸福快樂。
當然,免不了母女坐在一處說悄悄話。春荼蘼又試探着問了娘對爹的感情,哪想到白蔓君比春大山奔放得多,一開話匣子就滔滔不絕。每一句話中都帶着春大山,兩人從相識到相愛到相離的每一個細節,她都記得,說起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滿滿的心意遮蓋不住。
看着這樣的娘,春荼蘼突然理解了爹的想法。真的是……若爹娶了別人,在地府中娘是搶不過別人的啊。所以,只有生而相守,死而同路這一個辦法了。
臨離開時,白蔓君又哭了一場,那個捨不得啊。春荼蘼好不容易纔逮到機會,悄悄跟外祖母說了自己的打算。
金藏又喜又憂,問,“你真要如此?想好了嗎?”
春荼蘼點頭。
“你有把握說服那死老頭子?”
春荼蘼再度點頭。
金藏嘆了口氣,“好孩子,苦了你了。不過別擔心,外祖母要回家鄉辦點事,之後就會回來陪着你。”
春荼蘼這回搖了搖頭,故做輕鬆地說,“又不是見不到了。我只當是自己遠嫁了。”話雖如此說,卻突然紅了眼睛。
真的,捨不得啊。
父親,祖父,兩世的緣分,卻還是不能生活在一起嗎?是命運,還是她註定親情寡薄?可是,爲了父親的幸福……她犧牲什麼都是應當的。
回到家,天色已經晚了,但她直接求見外祖父。
白敬遠照例在大書房,見了春荼蘼就抱怨,“這兩天都不着家!雖然我說過,你可以自由出處咱們安國公府,畢竟你和其他姑娘不一樣。但你也不能天天往外跑,好歹留給我這個祖輩的老人一點時間吧?”
“我會陪着您的。”春荼蘼直截了當地說,“只要您想個辦法,讓我爹孃能夠團聚,到外地去好好生活。外祖父,這裡沒有外人,我就實在的叫您一聲。之前爲了讓我回白府,咱們爺倆談過條件,今天不妨再談一回。我留下,叫我爹孃走,這是我的報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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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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