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雁卻感到一陣噁心。
裝模作樣,道貌岸然!
“奴,不敢。”心中雖然這般想法,但是口上卻依舊膽怯不已,發佈特級任務的人都身份極高,她不敢擅自妄爲。
上邊帶着金色面具的男子卻似乎聽了天大的笑話,只是哈哈一笑,身上的威壓便溢了出來,讓普通人都人喘不過氣。
這麼多年了,樑謹夜的氣勢當真是愈加的強烈了。
“有什麼不敢的?既然是我的意思,又有誰敢來呵斥你吹笛子?”
男子聲音低沉,是一定要讓慕千雁吹了。
正和她意!
只是面上依舊猶豫,“公子,這曲子是當初姑姑用來哄奴入睡的,公子要是聽了睡着怎麼辦?”
“怎會?吹。”樑謹夜顯然對此不屑一顧,壓根兒就不放在心上,讓她開始吹。
果真與她想的一般模樣!
眼底漾起濃烈的笑意,慕千雁擡起頭,抿脣。
既然如此,如果因着聽了曲子而出了什麼事兒也怪不到她的頭上了,她大可放心吹曲。
從長袖之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普通木笛子,輕輕擱置脣邊,悠揚婉轉的笛聲便慢慢的從優美好看的的脣形中流溢出來,笛聲空靈,曲調輕柔,當真是安神養眠的好曲子。
聽的樑謹夜舒服的合上了眼睛,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着桌面,似乎閒適得很。
樑謹夜啊樑謹夜,你對陌生人就這樣沒有防備麼?還是太過相信她了?
眼中神色微微一閃,慕千雁專心的吹着曲子,曲調更加的安穩綿長,雖然聲音很輕,卻奇怪的蓋住了從四面八方傳來的戲曲兒聲,傳進人的心底,耳底,以至於更深處。
少女的神色突然漸漸變得痛苦起來。
這首曲子,從舅舅去世之後,她已經很久沒吹了。
舅舅在的時候,她敢吹這個曲子,因爲舅舅讓她安心。
當年她初記事的時候,她是生活在一個海島上的,那裡神秘美麗,是宗族根源的所在。
她自小失眠,每每都聽着母親的笛聲入睡,方得安穩。
那一場來源於幼時的廝殺幾乎被所有的鮮血浸染,紅的通透而可怖,腥紅的色彩是她對離開宗族那年的所有的印象。
那一次,祖父中傷,父親爲了保護母親,死在了敵人的刀下,母親,不知所蹤。
她在一個伯伯的保護下離開了宗族,來到了舅舅所在的旁系家族媚族,從此,伯伯每年都會定期來傳授宗門秘法,交她習武,同時在宗族忙碌,想要重振家族。
但卻告訴她,若不能自保,若未成年,若不能做到隻身一人了無牽掛,便不要回去了。
前世,她放不下粱謹夜,放不下這個傷了她太多次的枕邊人,最後留在了皇宮,每天聽着籠子裡鳥兒的歡叫聲,每天幫樑謹夜算計着這個那個,最後漸漸遺忘了最初想要去的地方。
曾今啊,她果真纔是這世上最爲癡傻的女子了。
原本安穩綿長的曲調突然之間變得不穩定起來,隨着慕千雁的心緒起起伏伏,卻又極力控制着曲調的滑開,忽高忽低,聽的人心中極度的不舒服,卻又不願意離開曲調的綿軟,留戀而失措。
喉間突然涌起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少女微微眯起的眸子驀然一睜,眼底的狠色幾乎要溢出來,緊接着,又恢復了純潔無害的模樣。
好在,粱謹夜太過沉浸於笛聲,不曾發現座下少女臉上的異樣。
喉間自心口深處涌上來的血腥味刺激的慕千雁渾身一個激靈,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眼底出現一抹緊張。
這首曲子,她已許久未吹,要操控粱謹夜的人更加需要深厚的內力支持,只是不知道剛纔她的一番嘗試,是否有作用。
少女的臉上慢慢出現呆滯的模樣,手中的笛子脫離脣邊,笛聲,戛然而止。
然後便是許久的安靜。
慕千雁故意停了笛聲,擡頭去看上邊帶着金色面具男子的眼神,可對方似乎閉上了眼,只是那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着桌面,可以看出似乎沉浸笛音之中。
“怎麼停了?”
等了好半晌,金色面具下的丹鳳眼微微睜開,也許曲子太過慵懶,聽到粱謹夜都帶上了幾分隨意,身上隱藏的王威壓便壓了下來。
“奴……奴想起了去世的姑姑,心中難受,一時吹差了曲子,公子,公子恕罪!”
慕千雁驚慌的擡起好看的眸子,飽滿好看的櫻脣一張一合,似乎小嘴一咧,便要哭出聲來,她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不過她心中料定粱謹夜定然不會怪罪她,以粱謹夜這種多情而薄情的性子,四處留情,卻比誰都心狠手辣。
更何苦這曲子明顯吹到了粱謹夜的心坎兒裡了,他又怎麼會怪罪於她?
自然是萬分都捨不得的。
只是,沒想到的是,粱謹夜竟然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伴隨着一身威壓,慢慢靠近。
“你叫什麼名兒?”
屬於男子的有力手指突然勾起了少女嬌小的下巴,眼神不知道是帶上了一絲懷念還是探究。
“公子,僱傭兵協會的規矩,您知道的。”
在男子目不轉睛的直視下,少女的小臉一皺,爲難的說道。
“罷。”
粱謹夜搖了搖頭,手慢慢撫上了自己臉上帶着的金色面具,就在慕千雁驚訝的以爲對方要摘下面具的時候,粱謹夜卻只是有意無意的摸了摸面具的邊沿,然後輕嘆一口氣。
他說,像你這般漂亮的眸子,世間少有。
他說,只是不如我的一個夫人好看,那雙眸子就靜靜的看着你,就讓你被勾了魂兒去,卻又惱恨的緊。
他說,可惜這沒良心的,去寺廟禮佛多日,信中的話也就寥寥幾句爾爾。
只是三句話,三種口吻,三種心緒。
聽的慕千雁心中一陣蒼涼。
上一世,粱謹夜你與我不過利用和一丁點兒的情誼,這一世,難道你便這般可笑的動了情了麼?不,這該是多麼的好笑。
笛聲的停止,讓四面八方的唱曲兒聲又慢慢的涌了上來,如沙灘邊的浪潮,一浪一浪,一層一層,輕柔的醉人。
在一片咿咿呀呀的曲聲中,少女看着男子,男子看着遠方,少女突然問道,“您的一個夫人?公子,您有幾個夫人?”
這句話似乎問的粱謹夜一個愣怔,然後他不答,只是笑聲有些微醺,眼神有些搖擺,“姑娘這吹得是什麼曲兒,聽的朕竟似乎是醉了……”
他的聲音是少有的綿長,粱謹夜竟沒發現自己用了“朕”這個自稱。
倒是真的醉了。
慕千雁心下有些嘲諷,眼神卻是蒼涼,她擡眸,重生之後第一次無比認真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輕聲說道:“公子,若奴要嫁人,他,定然只能取奴一人。”
只可惜,她不願再做嫁人這般幼稚的事兒了。
話落,少女輕輕一個福身,然後轉過身去,衣裙拖地,微微迤邐。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叫喚聲,少女的腳步,突然一頓。
他在喊:雁兒。
雁兒,雁兒,雁兒,雁兒!
呵,粱謹夜,你是真的醉了。
眼底浮現蒼涼與憎恨,粱謹夜啊粱謹夜,事到臨頭,就算你突然想我念我,又有何用,何用!
你醉了,醉的不輕。
不過既然你那麼希望見到我,那見一面,又何妨。
慕千雁想,這是最後一次她和粱謹夜坦誠而寧靜的站在這邊說話了,可惜,他們無話可說,卻有數不清的帳要算。
只待一一算來,一一掰來,算個仔細罷。
沉重的大門再次推開,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吸力,就如來時那般,慕千雁被陣法帶到了出口處。
被那股吸力吸起來的時候,不知道哪兒來的一陣風,吹得少女柔嫩的臉頰一滴淚珠滑落,消失在脣邊。
她有了可以隨意變換容貌的美人皮,可以改變性別,可以改變五官,卻永遠改變不了傷痕累累的心。
有些東西,你就算過了幾百年,它既然出現過存在過,又怎麼能是那麼輕易便能抹掉的?
人心不是石頭,風吹久了,漸漸風化,石頭上的字跡模糊淡去,那可是人心啊!
粱謹夜,你是真的醉了。
……
此刻,已是申時。
天光尚好,蘇格城內依舊是忙亂的模樣,而皇宮,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金鑾殿內不時的有宮女端着盆子進進出出,個個抿着脣,一副焦急模樣。
“喂,站住,怎麼回事兒呢?”
一個小太監路過金鑾殿門口,看到裡邊不同尋常的忙碌,連忙叫住了一個宮女,問道。
那宮女有些警惕的四處看了一番,壓低聲音說道:“娘娘病了。”
慕千憐向來養尊處優,在皇宮更是一向呼風喚雨,誰都比不上她的勢頭,可問題就在於這兒。
向來尊貴養着的身子有朝一日突然被像一塊破布一樣的丟進了水牢裡,****污水爲伴,各種****,甚至當時還是春季中旬,水牢內的水涼的很,一關就關了一個月之久,能在水牢內安然度過也是因爲有內力護體,極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