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夕心中,商玦是燕國的天,是手段高明的政客,是城府萬鈞的謀士,野心覆天,殺伐決斷,萬萬不會是百姓口耳相傳的再世神佛,然而便是這麼個人,在她坦白那林中第四人是她的人之後卻一句都未多問,至此刻她才清楚的明白,商玦從不在她掌控之中!
反倒是他,面對任何變故都泰然以對,似一切都成竹在胸。
此刻,這個成竹在胸的人就在她左手下位上。
馬車緩緩行駛着,他搬出了案幾,在車廂之中煮茶,車廂一角燃着炭火,火爐之中撒了凝神靜氣的沉香粉,加上茶香,真是別有一番禪意,倒是叫他隱隱有了幾分佛味兒。
“趙國此次暴亂死了三萬人,加上早前的天災,足足斷送了十萬人性命,趙國一半軍隊到了北境,若這會兒晉發兵攻趙,趙國必定毫無招架之力。”
這一番話,讓那一星佛味兒蕩然無存……
朝夕身患眼疾,平日裡委實沒有什麼消遣,商玦此番專門爲她尋來盲人看的刻書,這才爲她解了兩分乏,聞言她將書一收,接着道,“晉國內亂,不會摻和趙國之事。”
“晉國這場內亂,已然平了。”
商玦語聲淡淡,朝夕挑眉,“怎麼說?”
商玦身前的茶壺已沸,他不緊不慢地注了一道水才繼續道,“新得了消息,晉王宮掌兵之權已定,如此不就說明晉王王儲爭端已定?”
朝夕抿了抿脣,商玦轉身將一杯熱茶塞進了她掌心,又道一句,“當心燙。”
朝夕起初對他這般照顧還有些不習慣,可這一路上幾日都如此,她到了今日倒也有些坦然接受了,將茶盞握在掌心暖着,她側耳一聽,“是不是快要到欽州了?”
“不錯,要到欽州了。”
商玦應一聲,轉而掃了朝夕一眼,“欽州的梅山正是賞梅的好時候。”
朝夕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趕路要緊。”
商玦聞言再不多說,只喝起茶來,車中一時沉默。
初初二人相對之時一旦無話可說朝夕還覺尷尬,然而她很快發現商玦從來都是自己做自己的事只當她不存在,這麼一想她便也泰然起來,哪怕現在無話可說,二人之間也無窒悶之感,商玦不知在看什麼冊子,她便用手摸起了刻書!
馬車平穩行進着,某一刻,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朝夕眉頭一皺,外頭已有馬蹄聲頗近,雲柘在外道,“世子,前面遇見了晉**隊,去路被攔住了!”
車內一靜,商玦問,“是哪一處的軍隊?”
雲柘立刻道,“是晉國二公子的兵馬。”
商玦牽了牽脣,語氣平靜,“晉國二公子……那個被髮配邊境的喪家之犬?”
商玦平靜的語氣越發顯出鄙薄之意,雲柘在外一默,有些氣悶的道,“前頭那二公子正在往鎬京運送奴隸,長長的隊伍還有半刻才能走完,路被堵住了,世子您看要不要去……”
“不用。”商玦利落的否定。
“本來就已經憋屈至極,若咱們再不給面子,豈非叫他更爲不好做人?”
朝夕眉頭一揚,商玦哪來這麼多好心?!
出門在外,商玦並未打着燕國世子的旗號,外頭晉軍不適廬山真面目自然不會輕易讓路,雲柘明白了商玦的意思立刻馳馬前走,這邊廂商玦忽然抿了口茶低笑一聲,掀開車簾往外一看,只見前面整個官道都被晉軍飄揚的旌旗佈滿,足見掌軍之人排場多大!
“十里旌旗的確氣勢懾人,不過他只能在這荒郊野外耀武揚威委實叫人有些唏噓,所謂命運無常,大抵便是說三個月之前還有可能成爲王儲的人轉眼之間就成了流放罪臣。”
商玦緩緩的說着,頓了頓又道,“一個從小長在深宮被奉爲天之驕子,一個流落在外處境堪憂,說起來,那位得了晉王宮掌軍之權的晉國三公子與你我境遇倒是相像。”
朝夕抿脣,揚了揚下頜,“事實證明你、我和他都會成爲最後的勝者!”
商玦低笑一聲,“唔,這樣的氣勢纔像你!”
褒獎的話從商玦口中道出朝夕仍然不敢全盤接受,正有些無奈卻又聽商玦道,“忽然想起來,這位晉國三公子自小便在蜀國爲質,你應當還記得他吧?”
朝夕握着茶盞的手一緊,竟是轉了話題,“昨夜那第四人,你爲何不問我?”
商玦顯然沒想到她忽然問起這個,默了默才笑起來,悅耳的嗓音如同徐徐和風在她耳郭搔刮而過,他說,“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我問你那麼多做什麼?”
朝夕一口氣憋住,一時不知如何接話,默了默才道,“你到底是不打算問我那麼多還是你根本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商玦笑意更深,只勾的人心癢癢,“你將我想成了隻手遮天的人物!”
朝夕揚了揚下頜,賭氣似得道,“難道不是?”
商玦笑而不語,只看着她。
僵持一瞬後朝夕先失了底氣,只得道,“那什麼三公子我自然記得,你待如何?”
商玦傾身爲她斟茶,語氣幽幽的,“你現在是我的世子妃,別的男人,最好不要看得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