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月茹摟着她的手便緊了一緊,“你可一定要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啊。”
葉玉笙原本腦子裡便是昏昏沉沉,此時被月茹環着,身上暖和起來,竟是又緩緩地,睡了過去。
她睡得極不安穩,身上忽冷忽熱,一會如同置身冰窯,一會卻又如同被烈日蒸烤。夢裡亦是恍恍惚惚,一會是人,一會是水,一會是綁住她身子的麻繩,一會是塞進她嘴中的白手巾。
夢中有水,漸漸漫過了她的頭,她聽到一聲驚呼聲:“玉笙!”
她在心裡笑一聲,原來是喜香來了,可惜太遲了。她身心俱疲,只一瞬間,水便撲天蓋地涌了上來,一層層的,漫了她的嘴、她的鼻、她的耳朵、她的眼睛,再沒至她的頭頂。她心下猛的一慌,理智卻是一點點的回來了,忙憋了一口氣,然而嘴依然被手巾塞着,想吞一口水都不行,慌忙間睜開了眼,只見整個世界白茫茫一片,卻是哪裡還有楊勇亭的影子。她心裡不由萬念俱灰,識得水性也是無用,梯子還在緩緩往下滑,全身都被綁着,如何能逃得了?她只覺胸中空氣越來越稀薄,已到極限,心道若是再不能出去,便當真只能葬身潭底餵魚了。
她忍不住便吸了一口氣,不料吸進去的卻全是水,她心知已是回頭泛力,萬念俱灰之跡,突然有人向她遊了過來,伸手扯掉了她嘴裡的手巾,下一刻,卻是將嘴脣湊了上來,她失覺漸失,只知那人的嘴脣吻上了自己,竟是緩緩的往自己的嘴裡吹了一口氣。他手中有刀,用力割開了綁縛她的麻繩,她卻是沒了半點知覺,昏死了過去。
她再次醒來時,窗外已經大黑,屋裡沒有燈,黑壓壓一片,她動了一動,覺出身上輕了不少,原來竟是不知何時已經被人移走了兩牀棉被,她身上依然寒冷,卻不如之前那般刺骨。她的身旁睡着人,她聽着她的呼吸,知道是月茹,心下不由便安寧了不少。
她長吸一口氣,翻了個身,一旁的月茹感受到她的動靜,立馬便驚醒過來,見她醒來了,大喜,說道:“玉姐姐,你醒來了?”
她忙從牀上爬起來,取了火摺子掌了燈。燭光跳動之中,葉玉笙方見月茹竟是滿頭大汗,知道她爲了溫暖自己而在這夏日裡蓋着這麼厚的被子,心下感動異常,不由鼻子又是一酸,差點又掉下眼淚來了。
月茹已經拿了一隻倒扣在桌上的碗,取了放在房中一直溫着的藥爐,倒了碗藥出來,端至她跟前,笑着道:“姐姐,來,把這藥喝了罷。吳大夫說了,等你一醒來,便喝下這藥。你一直睡得很不安穩,他說不要打擾你……”
葉玉笙點點頭,接過那藥,吹了幾吹,忍着苦,將那藥一飲而盡。
她心下疑惑,依然覺得身上涼涼,便仍然坐到了牀上,扯過一牀被子蓋着,頭暈暈沉沉,卻又無甚睡意了,問月茹道:“月茹,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是被他們沉到潭裡去了麼?怎的又回到肖家來了?是誰救的我?肖家的族長不再追究我了麼?”
“姐姐,”月茹將替她倒了水來,擰了毛巾遞給她:“洗個臉,擦擦手。是吳大夫救你上來的,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也是後來聽吳家五小姐說的,他們兄妹二人聽到肖家要將你沉潭,想要去救你,可是趕到時,你整個人都已經沉到水裡去了。他們急得不得了,想下水救你,可是肖家的人百般阻撓,後來吳大夫發了惱,打傷了好幾人,才跳下水去救你,可是你沉得極深,他反反覆覆上水吸氣,搜了好幾次纔將你找上來。”
葉玉笙心裡不禁怔住了,長長嘆息一聲,不料自己的這條命,竟然又是被他救了。
“那後來呢?”她問,“我怎麼又回了肖家?他們不是要害死我的麼?”
“後來,”她面露尷尬,訕訕道:“後來大少爺來了……”
她欲言又止,看一眼葉玉笙,竟然連臉都紅了,低下了頭去。
葉玉笙大怔,說道:“大少爺?肖嶽軒?他怎麼了?”
她認承了自己是個女兒身?那肖家豈非當真要大難臨頭了?
“你被吳大夫從水裡救出來,他急得不得了,吳家五小姐又給你罐了氣,才總算將你從鬼門關里拉出來。但是即便如此,肖家的人依然不肯善罷干休,他們搶着又要把你丟到水裡去,吳家五小姐和吳大夫自是不肯,僵持不下的時候,大少爺卻突然去了……”
她話說極此,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葉玉笙不由皺了皺眉頭,有氣無力道:“你說話怎麼老是吞吞吐吐的?”
“大少爺,他,他,他原來喜歡男人!”月茹急道,紅着一臉:“具體我也不是太清楚,也是吳家吳小姐同我說的,他們不是說將見你藏在櫃中麼?大少爺卻說其實當時櫃裡還藏了他,因爲他與楊先生在那裡幽會,心裡有鬼,做賊心虛才嚇得躲起來,卻叫你背了黑鍋……”她秀眉輕皺,也爬上了牀,抓着葉玉笙的手,輕聲道:“姐姐,你何必如此,爲了救他,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麼?”
葉玉笙聽聞她言,不禁冷笑一聲,說道:“原本是爲了救他,只可惜大太太一心想要置我於死地,肖嶽凡竟還有心情與於翠蓉風花雪月,我原本是想說出真像的,大太太爲了不讓我說,竟拿布堵住了我的嘴……”
月茹聞言,臉上亦是一片恨色,“大太太竟然這樣狠。”
“月茹,即然你回來了,那個學院我看你也別去了,這肖家,我是再不想呆了,到時你同我一起走,好不好?”
“好啊。”月茹忙點頭道:“當然好。”
兩人便又閒話了幾句,葉玉笙原本身體尚未復原,緩緩的,卻是又睡了過去。睡前還在想,肖嶽萱倒還有點良心,不想看着自己枉死,竟然承認自己喜愛同性,她這龍陽這癖一說
出口,她以後的日子,怕也不是那麼好過了。
她眼皮打架,卻又隱隱約約聽到月茹在說話,仿是對她說,也仿是她自己在喃喃自語:“姐姐,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你千萬別離開我,你要是走了,剩下我一個人,在這異鄉,我可怎麼活……”
等葉玉笙身子漸漸好轉過來,已是兩日之後,這兩日裡月茹衣帶不解陪伴她,不曾離開片刻,吳清遠按時來給她打脈施針,卻也不多言,看着她的眼神裡,不知何故,時時仿似都帶了一股憂傷,又像是憐愛,以至她都不敢直視於他。吳喜香也來過她一次,火急火撩地來,趁房裡只剩下月茹的時候,方悄聲跟她說:“繡芳園是已經安置好了,再過一日便要開張了,你這身子骨,到時候可能不能去?”
“我去不去有什麼打緊?”她笑,“反正我也不想讓人知道這裡面有我的一份,尤其是不想讓肖家人知道。到時候開張時,我也不過是在暗地裡看上一看便是。”
“那可不行,讓不讓肖家人知道是一回事,可是園裡的姐們都記掛着你,想要見上你一見。”
“好好好,”葉玉笙忙道,“到時候我去就是了,在後院裡吃茶,總可以了吧?”
“如此甚好。”她不再多言,“還有好多事情要忙的,我先去了。”
後來又有肖嶽軒與肖嶽凡一同進來,兩人見她不過短短兩日光陰,卻是整張臉都瘦了一圈似的,渾身沒有一點活力,哪裡還是那個從前不卑不亢的從青樓裡出來的葉玉笙。月茹知道他們有話說,藉口去給她燉藥,離開了。
待她一離開,肖嶽萱竟然二話不說,立在牀頭朝她深深躹了一躬,顫聲道:“你的救命之恩,今生我都無以爲報。”
葉玉笙見她如此舉動,心裡一時說不出是何般滋味,朝她擺了擺手,說道:“算了,哪有這般嚴重?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她對肖嶽萱心裡倒是有好感在的,然而對於肖嶽凡卻是連看一眼的興致也沒有。肖嶽凡見她從自己進房間起這麼久,居然連正眼也不曾瞧過自己,心下已經急了,慌慌張張解釋道:“那天,我,我,我實在是……”
“你實在是什麼?”葉玉笙打斷他的話,“你不用說了,沒有關係,我心裡沒有計較。”
“你不計較纔怪了,”他急急道,“你連看都不肯看我一眼,還說不計較?”
“我計較又有何用?你爲了於翠蓉,完全棄你大姐的性命、我的性命於不顧,我同你計較什麼?你值麼?”
“我,我,”他百口莫辯,急得抓耳撓腮,“我哪裡知道會有那樣的事?我在街上遇到翠蓉,她她,她許久都沒有對我那樣好過了,我心想反正你們在那個屋子裡,會有什麼事?大姐要吃綠豆糕,也不過是一時興起,那麼甜的東西,她一個孕婦,肯定吃不了兩塊便吃不下了,所以我就,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