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實在是什麼？”葉玉笙打斷他的話，“你不用說了，沒有關係，我心裡沒有計較。”
“你不計較纔怪了，”他急急道，“你連看都不肯看我一眼，還說不計較？”
“我計較又有何用？你爲了於翠蓉，完全棄你大姐的性命、我的性命於不顧，我同你計較什麼？你值麼？”
“我，我，”他百口莫辯，急得抓耳撓腮，“我哪裡知道會有那樣的事？我在街上遇到翠蓉，她她，她許久都沒有對我那樣好過了，我心想反正你們在那個屋子裡，會有什麼事？大姐要吃綠豆糕，也不過是一時興起，那麼甜的東西，她一個孕婦，肯定吃不了兩塊便吃不下了，所以我就，就……”
“所以你就和你的相好在那裡尋歡作樂，棄我們的生死於不顧。”她冷冷道。
“喂！”肖嶽凡被她的冰冷冷的話語激怒了，“我已經夠低聲下氣的了，你還想怎麼樣？我大姐都沒跟我置氣呢，你在這裡給我擺臉子，擺給誰看吶？你以爲你是誰吶？”
葉玉笙只一味冷笑，再不與他答話了。他滿臉沮喪，挫敗的立在了那裡，又覺得羞愧難當，心道她就是瞧不起我。一時間惱羞成怒，將一旁的一條凳子一腳踢倒，衣衫一甩，氣匆匆出得門去了。
“玉笙。”肖嶽萱看着他的背影，心下不忍心，卻又不知說何話來，來圓一圓他二人之間的關係。
“我沒有事。”葉玉笙道，“那現在你如何打算？你說自己喜歡楊勇亭，肖家祠堂裡的那些人怕也不會輕易饒你。楊勇亭現在何處？”
“他……”肖嶽萱一瞬間眼睛都紅了，捂着自己的嘴，咽嗚着哭了出來，“他沉下去之後，就，就再也沒來上來過了。求了好多人下去找，都沒有找到，都三天了，現在還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葉玉笙“啊”的一聲，不由便想起楊勇亭那清秀的模樣來，心裡亦是不忍，只得安慰她道：“你別哭啊，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沒找到他的人，說明肯定還活着，指不定他已經逃脫了呢？”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所說是多蒼白無力，一個人被那樣下了死勁的綁在梯子上頭，又沉了石頭，哪裡還有還天之力呢？
肖嶽萱已經忍不住痛哭起來，“肯定已經死了。定然是！黑水潭的水那樣冷，又那樣深，聽說還有落水鬼在裡頭，他又是被綁着沉下去的，哪裡還有活命的機會？現在我再去求人，別人都已經不願意下去了，他們一來瞧我不起，說我有龍陽之癖，有違天理倫人，都不肯幫我，有的呢又說黑水潭深不見底，鬼魅森森，那水那樣冰冷，以前又淹了那樣多的人，那些人怨氣那般重，難免要找替死鬼，所以，所以，都不肯下去，嗚嗚……”
葉玉笙不由便想起自己入水時的感覺來，那冰冷刺骨的感覺，當真是讓她今生今世再也不願意碰觸片刻了。
肖嶽萱哭得傷心，卻是哪裡還有以前瀟灑不羈的模樣來？葉玉笙只得拍
拍她的手，卻是再多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大太太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其時葉玉笙正穿着厚衣，倚在倚竹軒裡的長廊裡看着夕陽，那太陽那樣紅，簡直要刺目一般，染得連天空都如同被血洗過，有一棵樹立在那裡，她舉目望過去，只見那太陽如同被那樹枝刺着一般。有一隻老鴰，掙着撲零零的翅膀，“哇”的一聲，從那裡飛了過去。那叫聲近乎淒厲而蒼老，仿似垂死之人的嘆息，葉玉笙聽了，不禁心裡一陣發涼。
斜刺裡突然丟出來一塊石頭，朝那老鴰狠狠砸了過去，那老鴰卻是撲的一聲，從那棵樹上又飛到了另一棵樹上，又是哇的一聲，不見蹤影。
大太太已然是氣急敗壞，又撿起一聲石頭，朝空中砸了過去，那石頭砸了個空，落到了倚竹軒的屋頂之上，那石頭在瓦片之上滾了幾滾，“咕嚕嚕”地從房頂滑了下來，砸壞了檐下院中的一朵花。
葉玉笙知道大太太現在已經如同驚弓之鳥，老鴰在衆人眼中，向來不詳，此時它突然在這血一樣的長空裡飛過，又盤弦於肖府上空，她心中定是又要認爲肖府要臨大難，只怕早已嚇得失了主張。
那老鴰卻是哪裡理會她，她一棵棵的石子砸出去，它卻只是從這棵樹梢，飛到了那棵樹梢，“哇~哇~”之聲，一聲一聲，你以爲它該不會再叫了罷？它卻只是換了個地方，又叫了一聲。
大太太圍着倚竹軒趕了一圈，至累得筋皮力盡，單手插着腰，喘着粗氣罵了起來：“你這隻老不死的扁毛畜牲，你瞎了你的狗眼，在這裡叫。你叫死呢你？你上輩子定然做了十惡不赦之事，今世託生做了只老鴰，你滾，我肖家的樹豈是你這個扁毛可以搭窩的地方？你若還這裡這般亂叫，我叫人一箭下你來，將你油中炸、火中烤，叫你未入地獄先受一下地獄之苦，我叫你有今生沒來世，永世不得超生，死無葬生之地……”
她喋喋不休，已成瘋癲之狀。
原本傳來的腳步聲赫然便定在了那裡，葉玉笙一回頭，是青草，她端着一隻拖盤，見到大太太的淒厲模樣，已然是被嚇住了，一雙眼睛瞪得大如燈盞。
大太太罵得夠了，心下卻更是悽慌，渾身力氣都沒有了，竟然猛的蹲了下來，捂着自己的臉，嗚嗚哭了出來。
葉玉笙自入肖府以來，見到的大太太平日裡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上次在宅內祠堂之戰，雖是氣惱，但終究她那出自大家的閨秀之氣還是在的，卻是哪裡如同今天這般，如同一個失了分寸的下三潑皮，這般狠毒咒怨，原由不過是一隻鳥的叫聲。
可憐那隻老鴰，它許是原本不過是想叫一聲，感嘆一下這血樣的夕陽別般妍麗，未曾想它的幾聲叫聲，竟然讓一個原本端莊貴氣的大太太完全失了方寸。
葉玉笙看到她蹲在地上，雙肩極抖，歇斯底里的模樣，整個人也如同青草一般，呆愣在那裡，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大太太哭了良久，突
然渾身一個激靈，整個人一彈，便立了起來。她慌張的抹乾了眼淚，逃一般的跑出了倚竹軒。
葉玉笙如同傻了一般，眼睜睜的看着她跑了出去，到此時仍未明白大太太今日來倚竹軒所爲何事，總不至於不過是將一隻聽不懂人話的老鴰大罵一通罷？
四十八章繡芳園。
兩日後的繡芳園裡，一片張燈結綵之氣，鑼鼓鎖鈉震天響，門前一片熱鬧之氣，只聞鶯燕之聲不絕，來者當屬女人之多。
女人們走進繡芳園，已是被裡頭的各色衣裳迷了眼睛，個個喜笑顏開，爭先恐後，生怕慢了半步，那原本自己一眼相中的衣裳，便要旁人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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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玉笙坐在後花園裡的石凳之上，笑着喝一杯茶，耳聽得外頭的爭鬧之聲不絕於耳，“喜香，喜香，我早說了我要這個花樣的，你爲何不叫繡娘多繡一套給我？尺寸早就告訴過你了的，你怎的，怎的忘了，不過是十兩銀子，你還怕我給不起麼？”
也不知是哪家的夫人，滿腔的委屈朝吳喜香大喊，想來也是非富即貴,一件衣裳，出手便是十兩，十兩銀子可抵得過貧苦人家大半年的花銷了。耳聽得吳喜香也是心下焦躁不已，朝那人大喊：“不是都給你繡了一套麼？你要這麼多做什麼？現在繡芳園人手不夠，能給你繡這一套，已然是極不容易了。你先穿着嘛，往後日子還這麼長，你還怕不給你做麼？你真是的.....“
“喜香，喜香，這扇百花怒放圖我要了，這得多少錢？“
“這個不賣的，是我們的紅牌繡娘靜燕的嘔血之作，是我們的鎮店之寶，不賣的，你看看便可以了，我們爲了裱這副圖，也是耗了大價錢的，你小心着些，別摔着了，摔着了可是得要你陪的......
杜太太，恭喜你開了繡樓......這顯然是個不知情的人的祝賀之語。
“呀，原來是趙夫人，”吳喜香道，“謝謝你捧場，謝謝，杜太太您可喊錯了，我已經被杜家休了，哪裡還是什麼杜太太？你叫我喜香，或者是吳小姐便可，可莫再喊錯了。”沒有見過被人休了，還能說得這般理直氣壯之人。葉玉笙聽得不由好笑。
又聽到外頭人聲不絕，“這隻白貓繡得可是着實好，憨態可掬，你看它這眼神，簡真是透亮，這是誰繡的？可會繡虎麼？我想訂做一副，明年是我爹的本命之年，繡只老虎給他，威風凜凜，還不把他給樂壞了？“
“哎呀，你這可不懂。”吳喜香道，“這貓用的是是蘇繡，你要繡虎麼，還得看我們湘繡，常言道得好，湘繡向來是‘繡花花生香，繡鳥能聽聲，繡虎能奔跑，繡人能傳神’,你若是當真要，靜燕可是湘繡好手，你用何線，何料，你去跟她說去，包你滿意，包你滿意。”
葉玉笙聽得認真，冷不防有個活物突然從草叢裡衝出來，衝撞在她的腿上。她嚇了一跳，呀的驚呼一聲，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隻小貓，渾身雪白，不見丁點雜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