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相若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文氏氣的心肝疼。她指着宋相若,顫聲訓斥:“你五妹被那李氏誣陷之事還歷歷在目。可見捕風捉影是多麼可怕,一點點似是而非的東西就能置人死地。你非但沒有吸取教訓,居然還重蹈覆轍,娘真是心疼,虧得娘還以爲你是變得更加乖巧了,如今看來……”
文氏越說越氣,撫着胸口,猛烈的咳嗽起來,宋相若連忙爬起來倒杯清水給文氏,文氏正是盛怒之中,看都不看一眼。
蓮河咬牙,跪伏着,狠狠用額頭去撞地,大哭道:“夫人,可實在是冤枉死三小姐了,三小姐何其無辜啊!”說着跪着移到宋相若的身邊給她磕頭:“小姐,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的錯。”
這招還真管用,蓮河不替自己喊冤,卻只給宋相若喊冤,竟顯得護主起來。
文氏這怒氣來的雖快,清醒得倒也快。這一會兒看着可憐的三娘哭成個淚人,早就心軟了,又想想自己也是上一次被李採蓮誣陷五孃的事件驚嚇到了,很是害怕再出現一次這樣的醜聞。
再者,蓮河口口聲聲說三娘冤枉,想必這其中定是有苦衷。這十多年的偏愛,又哪裡是一時半會兒能煙消雲散的,文氏後悔自己對三娘嚴苛了。
她站起來心疼地拉起宋相若。一邊愛憐的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一邊問道:“三娘,你是娘最乖巧,最疼愛的孩子,娘給你個機會解釋。”
宋相若卻抱着文氏只是哭,看那個樣子竟是受了天大委屈,上氣不接下氣的恐怕開口了也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文氏只有看向蓮河:“你來說。”
晚春的地磚還有些寒涼,蓮河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夫人明鑑啊,上次王御醫來請平安脈之後,小姐曾經私下裡問過他,若是婦女體虛吃什麼最好,王御醫便開一張保養的藥膳給了我家小姐,那方子裡都是名貴的藥材,三小姐哪有銀錢買……”
文氏聽到這裡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真是又悔又疼,她生了五個兒女,唯獨這個三女兒最是心疼自己,最孝順,可現在自己還真傷她的心。但說到底宋相若私自叛賣閨中繡品還是太冒險了,文氏的語氣裡多少帶着一些責怪的意思:“既是如此,你爲何不告訴我這件事情,若是無銀錢,找我支取就是了。”
猛哭一陣,宋相若的情緒已經是平穩很多,文氏換了一張新帕子繼續爲她擦淚。
但聽宋相若斷斷續續的解釋道:“既然是女兒的孝心,怎麼能找孃親要銀子呢,若是如此女兒和廚娘有什麼區別。”
蓮河聽完也是嚎啕大哭,文氏心中難免感動不已,沒想到這孩子這樣子倔強了,一點銀子而已。
就在這時,宋相若又說了一句話:“更何況,自從大哥成親之後,府中一切的吃穿用度都要勻一份給大哥大嫂房裡,就連孃親的燕窩粥都改成阿膠粥了,女兒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是什麼原因。大哥成親想必是用度頗費,難爲娘管這麼大一家子,寧願委屈自己也不願意委屈了兒女們,這份心,若當兒女的不能體會,真正是太不孝順了。”
說到這裡,宋相若的淚水就又是滾滾而落,熱熱的滴在文氏的手上,一直燙到她的心裡去。
三娘想的細緻而又全面,就連這點小細節都注意到了,字字句句,都敲在文氏的心坎上,將她的爲難與心血摸着透透的,這樣的女兒,自己怎麼忍心苛責?
文氏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三娘說:“傻孩子,以後可千萬別瞞着孃親了,若是早告訴孃親,孃親也不至於訓斥你,讓你受委屈了。”
“夫人,小姐今日原本是要告訴您的,可您只顧着生氣……”蓮河看了一眼文氏,小心的說:“小姐便是有話也說不出了,其實這繡品對外都說是奴婢繡制的,每個繡品上面都有一個蓮字。若真鬧起來,無非就是奴婢用了府中的布料和針線而已……”
卻是原來如此,如果說剛纔是懊惱和些微的悔意,那現在文氏簡直是心痛到悔不當初了,她緊緊的抱着宋相若喊道:“我近來一直誤會你,讓你受委屈,爲娘不稱職啊,讓我的三娘這麼難過。”
宋相若連忙截住文氏的話語,很是懂事的說:“這要是不孃親的錯,我決定這麼做的時候就應該告訴你了。”
文氏和宋相若又是母女情深的說了一陣子話,宋相若突然又是落淚了,文氏正寶貝的緊,哪裡看的下三娘掉眼淚:“好孩子,還在怪孃親嗎?”
除了搖頭,宋相若一直沉默不語。
倒是蓮河撲通一下又是跪下了,哀求道:“自從上次大公子成親之後,我家小姐一直病着也未出過門,整天把自己憋在屋裡,身子自然是越來越差,夫人,蓮河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您現在只顧着帶仙女一樣的五小姐到處逛街添置衣服首飾,心裡可曾惦記過三小姐?”
蓮河的話的確大膽,卻又句句屬實。
這些日子,文氏只顧着修復與宋相宜的關係,一來怕五娘埋怨她當時的狠心,二來她自己也懷疑宋相若那日說出那樣的話到底是不是無心的,再加上怕五娘和三娘再起矛盾,故而竟是一直忽略了三娘。
文氏立馬想要補救。可這幾日也沒有什麼出門的機會和必要,除了郡王妃的聚會,可是……想起宋相宜,文氏猶豫了。
蓮河和宋相若無聲的對視一眼,蓮河裝出纔想出來的樣子喊道:“我記得,好像郡王妃的聚會就在後天了,不如讓三小姐也去吧,不能再這麼憋在府裡了,夫人您說呢?”
文氏下意識的去看宋相若的反應,卻見三娘聽了蓮河的話之後,雙眼亮晶晶的,顯然是動了心思,她無聲的看向文氏,滿眼都是祈求。
到底是爲孃的,文氏心軟了,也顧不得宋相宜的感受了:“那就一起去吧,只是孃親沒有爲你做新衣,這個時間再去美錦軒訂做也來不及了。”
只要能夠去聚會,穿什麼不是穿,她宋相若還能缺了衣服不成?
宋相若一如既往的乖巧和懂事:“無事,相若的衣服多的是,不當緊的。”
真正是貼心,文氏不由愛憐地摸了摸她的秀髮。母女二人又說了好些體己話,直到天色昏黃了,才帶着蓮河回屋。
半道到了一個僻靜之所,宋相若轉身拉着蓮河查看她的臉和脖子:“孃親的那杯茶燙不燙,現在覺得如何?”
蓮河安慰道:“小姐放心,奴婢沒事。”
宋相若放心了,她雖然有其他的丫環,可真正用的順手的,除了嫁人出府的小枕,也只這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蓮河。
她邊走邊誇讚:“蓮河,今天的戲演的不錯,還要多虧你編造,否則孃親也不會決定帶我去參加郡王妃的聚會,若是去不成,咱們這幾日的戲可就都白演了。”
蓮河笑道:“現在一切都就緒了,就等着小姐您出招了。”
陰狠的一笑,宋相若望着遠方的紅霞,眼裡閃現的卻是血光和兇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