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的的病情,幾番起伏,卻總不見好,宮中的氣氛也跟着沉重了起來,連過個年都少了幾分熱鬧。
正元帝與皇后娘娘慕容氏是多年夫妻,感情一向很好。當然,帝后和睦,這於朝中,是件好事。
只是這正元帝心下煩惱,連往年年節時都會給朝臣們賜下的菜品,今年都不太上心了。
倒是太子殿下,很是替父皇分憂,閒暇時拜望了幾位老大臣,使得太子殿下在朝野中的名望更加深了幾分。
二月十二花朝節之後,皇后娘娘的病情纔有了好轉,宮中的氣氛總算不那麼緊張了。不用侍疾的宮妃們也都有了幾分心情,將自己打扮地花枝招展。
宮中未出閣的公主們,也能夠在各自母家的安排下,出宮去散個心,踏個春。
沒有母家的,諸如安寧公主與司馬淳這樣的,便顯得有些尷尬了。
安寧公主與司馬淳出自南樑,南樑雖已亡國,但正元帝一向禮遇南樑舊臣的,連帶着這被擺在高位的安寧公主與司馬淳都是接進宮中,由皇后親自教養。
即便像安樂公主這一進長安城,便被正元帝許給了驃騎大將軍穆白爲繼妻的,也是皇后娘娘作主,由宮中出嫁。
皇后娘娘雖是一向不喜江南女兒的嬌媚,但作爲一國之母的氣度,還是在那兒擺着,以往對安寧公主與司馬淳倒是不太差。
只是皇后娘娘這一病幾個月,好起來後,似是連之前的表面文章都不愛做了,丹陽宮的事一概不過問。
司馬淳心下有些糊塗,不明白,怎麼連着數日,皇后娘娘都沒有派嬤嬤前來問一問二人的起居呢?皇后素有賢名,不像是會任性妄爲之人吶!這明擺的刷賢名的機會,怎麼會放手呢?
司馬淳嘴裡並不多說什麼,只是在去看安寧公主時,驚訝地發現,安寧似乎有些不太對頭, 有時和她說幾句話,她也是心不在焉的,又常常低頭咬脣垂淚。
莫不是與太子有關……
司馬淳使勁地抽回思緒,不讓自己去多想。可是她不想,並不代表別人不想。
這日,皇后娘娘慕容氏如常一般喝完了藥,很有幾分嫌棄地對候在一旁的榮芳說:“本宮這都好了,如何還要吃這藥?”
榮芳姑姑打小伺候慕容氏,立時笑道:“這可是陛下特地囑咐的補湯呢。”說着端起一早準備好的茶盞遞給慕容氏,“等娘娘好全了,便可安心與陛下去岐山行宮了。”
慕容氏接過茶盞,笑道:“我倒是想安心吶!”說着眉毛便擰緊了,“這幾日太子那邊如何?”
榮芳姑姑小心翼翼地回話:“太子近來一直謹言慎行。”
慕容氏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盞,滿室便聽得“噔”的一聲響。
宮人們都低下了頭,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哼,你別爲他說好話,我還不知道他!”慕容氏頓了一下,“本宮就他這一個兒子,自是希望他一切都好,一般的要求,只要不過份的,本宮都依着他。只是這個安寧……”眼中閃過不屑。
榮芳姑姑小聲說道:“奴婢看這個安寧公主,的確長得和天仙兒似的,也不怪太子殿下會看上她。”
“光是長得好看有什麼用!”慕容氏眉毛都要豎起了,“這宮裡從來不缺少美人!本宮好不容易將他扶上太子位,他怎能如此不曉事!真以爲陛下會一直縱着他爲所欲爲麼!”
看那安寧公主那嬌滴滴的樣子,除了那一張臉,能對博兒有什麼幫助?博兒真是被人給捧壞了,那前太子雖被貶爲庶人,但人還沒死吶!
皇后慕容氏雖爲元后,但她並非是正元帝的元配正妻,正元帝還是皇子時,王妃是高氏,生了長子穆勇,只可惜高王妃福薄,還沒等正元帝登上帝位,便撒手去了。
等正元帝登基後,便聘了鮮卑慕容氏的嫡女爲後,才生了穆博。
慕容皇后實在是賢良,將穆勇視如己出,只是寵溺太過,前太子行爲太過放肆,宮裡宮外的勸戒一概不聽,正元帝一氣之下便將他貶爲庶人,立了穆博爲新太子。
這其間有多少事,不能爲外人道也。
司馬淳全部不知,她只知道,安寧是越來越不對勁了。
丹陽宮來個什麼人,送來個什麼東西,安寧公主都會戰戰兢兢的,手還止不住的顫抖,有多少次,都是靠司馬淳拉住她的手,她纔回過神來。
翁姑姑說了她好多次,她也改不過來。
司馬淳嘆嘆氣,心底原先那若有似無的鬱氣,在看到安寧公主這個樣子後,也慢慢平息下來。
前世時,你也有過如此這般的無助慌張麼?
相比之下,我那般一無所知確實是幸運啊!
也許是帶着點幸災樂禍吧,感覺心結解開了一點點後,司馬淳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每日的飯量都有增長。與安寧公主真是鮮明的對比。
安寧公主雙眼有些無神,可憐兮兮地問翁姑姑:“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還是沒有傳消息進來麼?”
翁姑姑垂着眼,回答說:“太子請公主不必太過驚慌。”
安寧公主摩挲着手中的雙蓮佩。又流下淚來。翁姑姑知道勸不住,便什麼話也不說了。
司馬淳過來時,安寧公主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幹。
安寧公主小聲說道:“阿淳,你沒什麼要問我的麼?”
司馬淳看了她一下,想了想,說:“我,不知道要問些什麼?”
安寧公主望着司馬淳,那左眉邊的胎記還是那麼明顯,若是不看這個胎記,司馬淳的長相還很是不錯的,只可惜那塊胎記……
安寧公主擡手撫上了自己的玉臉,不知是對司馬淳還是對自己說:“長成這副容貌,也非我所願,可我也沒得選擇……”
安寧公主突然轉向了司馬淳,以從未有過的凌厲的語氣低聲說:“阿淳,我嫉妒你。我們都是無家可歸的人,爲什麼,憑什麼,總有人替你安排好一切!而我……”眼中瞥見翁姑姑進到殿中,安寧公主便不說話了。
司馬淳詫異地看着安寧公主,完全不明白,安寧她爲何會突然這麼說,待要繼續問她,安寧卻是拿着帕子掩着臉,不再說話了。
司馬淳只好回到自己殿中去琢磨了。
“總有人替你安排好一切!”
司馬淳倚在榻上,反覆地回想着安寧公主所說的這句話。
難道是說,自己在宮中,也一直有人在關注她麼?
是誰呢?阿孃?不,阿孃早不在世了。
小舅母?也不會,小舅母連自己的兒子都保不住,哪裡能顧得上我呢?
難道是,阿寶?阿寶再有本事,也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小郎君而已,逗逗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娘子們倒是可以,這樣的事,他恐怕不行。
司馬淳覺得自己彷彿進入了迷霧中一般,如果前世也有人在安排自己的一切,那爲何她會在宮中蹉跎十年呢?可是這宮中的十年,自己也確實沒出過什麼大事兒。
司馬淳覺得矛盾極了,她不能否認,前世在宮中十年,先住丹陽宮,後住擷英殿,雖然一直都是默默無聞,但也算是平安無事。如果這樣的結局算是不錯的話,那她確實應該感謝給她安排這一切的人。
罷了,罷了,不去想這些了,今生重來這一回,難不成還會不如前世麼。
司馬淳想通了這一點,便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司馬淳便跑去了安寧公主那裡,不顧安寧還在梳妝,拉着她的手說:“安寧,你相信我,你一定會好好的。”
安寧放下手中的花簪,笑了一下,說:“昨日我說錯了話,阿淳你別怪我。”
司馬淳重重地點點頭:“嗯,我明白。”
是的,我明白,我雖然沒有經歷過那些兒女情長,但看你那焦急的樣子,我也知道,這事兒,定不會太容易的。
你在情急之下,不由自主地嚷出了心裡話,我真的不怪你。
我早便知曉,你嫉妒我。
你在建業宮中,不過是個母妃早逝的小公主而已,而我,是端宜公主之女,生下來便被封爲淳寧郡主。
你與我阿孃雖是同輩的公主,你卻遠沒有她那樣的權柄,你除了那張如花的容顏,還有什麼呢?
建業皇宮的衆人,都只認爲,你不過是我的一個玩伴。
可是我,是真心將你當成好小姨,好玩伴,好朋友的,我以爲我真心待你,你也會真心待我。
卻沒想到,你嫉妒我,如今到了長安,我已靠山全失,你還在嫉妒我。
但,我不怪你。
你說的沒錯,我們都是無父無母、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如今在宮中,只有我們,相依爲命。
司馬淳垂下眼,不想讓安寧公主看到自己此時的眼睛。
對於安寧公主來說,好消息來得很是及時,當晚,安寧便收到了太子殿下送進來的,一支金鳳釵。
可是對於太子殿下來說,倒是有個不太好的消息。
廢太子穆勇,被正元帝給召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