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初升的秋陽,宛如淡藍的絲絹上繡着的一枚蜜桔,甜暖嫵媚。金紅色的日光勾勒着梅婠眼前這座宮闕的檐角,渲染了那檐上盤旋的兩條金甲飛龍,活靈活現地展露出莊重而華貴的威儀與氣度。

硃紅的宮門上懸着一塊金絲楠木匾額,匾額上題着飄若浮雲,矯若驚龍的三個大字,‘敬華門’。

梅婠緩步走向敬華門,其中一名守門的侍衛上前來盤問,道,“你是何人,入宮爲何,可有令牌?”

梅婠解下腰間的象牙令牌,遞給他道,“我是梅氏工坊的匠人,前幾日長公主殿下在工坊定製了一串項鍊,如今做好了,便送入宮中給長公主殿下試戴。”

那侍衛看了看梅婠遞過來的象牙令牌,遂道,“你且在此等候,待我進去通報一聲,自然有人出來領你去毓秀宮。”

侍衛的話音才落下,梅婠纔想說話,便聽見身後傳來一把清沉的男音,道,“不必了,她隨本王進去。”

那侍衛聞言,先是有些驚詫,反應過來之後,立時屈膝行禮。

梅婠驀地回眸,便見瀟琰立在灼灼日光之下,那一身青衣,被微風輕拂着,絲緞上泛着的微光宛如瀲灩湖光,明朗而晴好。他握着佩劍的右手中指上,戴着那枚鑲月光石的指環,襯得他的手指修長皓亮。

梅婠福身,道“民女見過清平王殿下,殿下萬福。”

瀟琰緩步走到梅婠跟前,擡了擡手,示意她起身,便再無多說半句話了。

梅婠識趣,也無多言,便跟上瀟琰的腳步,往敬華門裡走去。

初時,瀟琰腿長,步伐自然也大,步調也十分快,梅婠跟着跟着幾乎要小跑起來,便有些喘息。後來,大抵是瀟琰發現了她腳步小,便默默地調整了下自己步伐,梅婠也就跟着放慢了下來,便也走得輕鬆了許多。

路過浣衣局時,身後忽然傳來一把清脆的女聲,欣然喚道,“三哥,三哥,等等我呀!”

瀟琰頓時停下腳步,梅婠也跟着停駐。

一回眸,便見和慧興沖沖地跑了過來,道,“我聽尉遲侍衛說,三哥今日竟然沒從臻華門入宮,而是走的敬華門入宮,我起初還不信,這不,一路追過來,果真追上三哥你了。”

瀟琰沒有搭話,只是默默地望着氣喘吁吁的和慧。

和慧調整着自己的氣息,滿目晶晶亮亮地望着梅婠,道,“梅婠也在啊。”

梅婠立時福身道,“民女見過九公主殿下,殿下萬福。”

和慧擡了擡手,示意梅婠免禮,便又看向瀟琰,道,“三哥今日特地從敬華門入宮,是有什麼特別的事兒麼?”

瀟琰搖搖頭,淡淡道,“無事,只是常從臻華門走,有些膩了。”

和慧難以自信地張大嘴巴,嚷道,“臻華門纔是正經皇子們該走的,敬華門是宮女太監們出入之地。就算真的是走膩了,還有其他宮門可走,三哥未必非要走又雜又亂的敬華門呀!”

瀟琰不以爲意地說道,“敬華門也有敬華門的風景。”

“風景?”和慧顯然難以理解,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在這最卑賤的浣衣局附近,也不過就是一段段狹窄幽僻的宮道,並沒看出什麼特別的景緻。

三人正默然相對,陡然傳來一陣淒厲而尖銳的慘叫。

和慧猛地想起,浣衣局此處離冷宮不遠,故而是能夠聽見冷宮裡那些或瘋或病的女人時不時的尖叫與□□。

梅婠顯然是被這突如的慘叫嚇了一大跳,臉色驟白,更下意識地往瀟琰身後躲了躲。

瀟琰蹙了眉,溫聲道,“別怕。”

和慧卻在那一瞬頓悟了,瀟琰哪裡是從臻華門走膩了,必是早早就打聽好了梅婠入宮的時辰與路徑,又想到由敬華門往毓秀宮這一路十分幽僻,而且還會遇見如眼下這般的情景,他定是不放心梅婠,才特地親自過來陪她走這一程的。

既如此,和慧不妨再助瀟琰一臂之力。若是能把梅婠嚇得分寸大亂,一頭扎入瀟琰的懷中,那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和慧便做了一副十分驚恐的模樣,湊到梅婠耳畔,低聲道,“那是我父皇廢黜的淑妃,因在宮闈行厭勝之術,被斷了手腳,塞在酒缸裡,做成人彘,其狀慘烈非常。”

梅婠聞言,只覺得背脊寒涼。

未穿越前,她倒是看了不少宮鬥小說,也知道后妃之間的那些陰謀詭計,更知道宮中行事是如何步履艱難,稍有不慎便會落得萬劫不復。

如今,聽和慧這樣描述起來,又是親耳聽見慘叫,哪有不怕的道理?

梅婠再也忍不住,嬌弱的身軀瑟瑟發抖起來。

瀟琰見梅婠如此,拋了個凌厲如刀的眼神給和慧,和慧立時禁言。

瀟琰收回眸光,擡手按在梅婠的肩頭。

隔着薄薄的秋衫,梅婠能夠感受到瀟琰掌心傳來的微溫,滲入她的肌膚,暖和她的血液,淌過瑟縮的心臟後,豁然安定下來。

瀟琰清醇的聲音迴盪在她的耳畔,溫和地喚她的名字,“梅婠。”

便是這一聲輕喚,將梅婠從噩夢般的恐懼中抽離了出來,她怔然地望了瀟琰片刻,隨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才道,“梅婠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