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滿月停下腳步,循聲望去,卻見那葉柳氏正挑眉弄眼的望着自己。
心裡不由納悶了。
這大清早的,她不好好在家待着,跑村口作甚?
總不會故意在這兒等他們吧?
不過兩次照面,這葉柳氏都給滿月留下了極爲惡劣的印象,聽她這麼一說,迴應道:“嬸子,沒有哪條禮法上說守孝要餓着肚子吧?”
葉柳氏被她這麼一嗆,臉上閃過一絲怒氣。
她自認自己男人是衙門裡的書吏,是官面上的人,自己也粗通文墨,總覺在這村裡她是不凡的。再加之,葉家族長又是她公爹,平日頗得公婆喜愛,頤指氣使習慣了,哪裡受過這等言語刺激?
當下冷了臉,冷哼道:“既說要守孝,自然得有個樣子,好好的耕讀人家做什麼買賣?當真是下賤了,商賈之事也操弄。”
“不然要活活餓死麼?”
陳氏冷冷應道:“葉家媳婦,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我們楊家的事輪不到你來操心。”
“你這二嫁的賤婦!”
葉柳氏頓時大怒,指着陳氏罵道:“別以爲我們不知你以前的醜事!什麼前頭相公被剋死了?你分明就是失了楨潔,珠胎暗結,生下了這個小雜種!呵呵,區區蕩.婦,剋夫之,啊!”
她話還沒說完,卻猛地發出一聲驚叫,“楊滿月,你這浪蹄子,你,你怎敢拿水潑我?!”
“我有何不敢?”
楊滿月的表情冰冷到了極點,拿在手裡的水勺舉了起來,口氣頗爲陰狠地道:“你再敢胡言亂語,我就拿這個鍋裡的水潑你!”
說着一勾脣,眼裡露出森然之氣,輕輕道:“這鍋裡可都是滾水呢……”
葉柳氏如一隻落湯雞一般,被楊滿月這麼一潑,臉上的妝容全花了,厚厚的粉被衝開來,順着臉頰上的胭脂一起淌落,顯得頗爲滑稽。
“你,你敢?!”
明顯底氣不足的葉柳氏又不敢看楊滿月了。前不久楊滿月拿着菜刀追她的情形還歷歷在目,看着她毫無人氣的冰冷眼神,柳氏忍不住嚥了下口水,下意識地退後了幾步。
本能在告訴她:這個人真得做的出來!
陳氏氣得臉色發白,眼淚含在眼眶裡,指着葉柳氏的手直哆嗦,“你,你胡說八道什麼?”
“怎麼?”
一聽陳氏這樣反駁,葉柳氏又來精神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
“好了!”
楊滿月冷笑着打斷她,“這話奉還給你們葉家。至於我娘如何,我楊家如何,就不勞您費心了!”
楊滿月說着便一把拉住陳氏的手,道:“娘,莫要與賤嘴的人搭理,當她放屁!我們走!”
“你,你說什麼?!”
葉柳氏尖叫着,“你個踐人敢罵……”
“嘩啦!”
話還沒說完,卻見楊滿月拿起水勺舀了一勺水對着她腳前就潑了過去,“再罵一句,直接潑你臉!滾!”
葉柳氏呆立在那兒,眼睛瞪得大極了。
那,那水是熱的,在,在冒着熱氣……
看着離自己腳不到一寸的那攤水跡,葉柳氏腳下發軟,頭髮暈。
瘋子,瘋子,這就是個瘋子!
死過一回的楊滿月什麼都不怕,甚至毀容殺人都敢!
這個認知讓葉柳氏遍體生寒。想起楊滿月那眼神,寒如冰棱,眼中毫不掩飾的仇恨,柳氏只覺背後一陣陣發涼。
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自己的臉,又望了望已經走遠的楊滿月,生生打了個顫,忽然跟見鬼似地瘋狂朝家跑去。
楊滿月瘋了,必須告訴公爹和婆婆小心!
且不說葉柳氏回去又是如何添油加醋的。再說楊滿月推着車走出去了老遠,快到石橋的時候,陳氏忽然捂着臉哭了起來。
滿倉驚惶無措地看着,隨後也跟着哇哇大哭了起來。
楊滿月放下車,拍着陳氏的後背道:“阿孃,莫要理會那等小人,爲了那等人生氣不值得。”
“這葉家的大媳……”
陳氏哭得傷心極了,“也不知哪裡得罪她了。自打我嫁到這村裡後,她就處處找我麻煩,整日散播謠言,毀我名聲……”
頓了頓,抹着眼角道:“先帝在的時候就不鼓勵寡.婦再嫁了,她,她憑什麼這樣說我?這世上又不是我一個女子二嫁。滿倉他爹命苦,早早就去了,滿倉爺爺奶奶也沒了,就剩下個好吃爛賭的大伯……我,我若不是遇上你爹爹,我和滿倉早晚都得被賣了……”
楊滿月蹙眉,她這是第一次聽陳氏說她過去的事。
沒想到陳氏的命竟這樣苦……
滿倉聽到“大伯”二字,身子本能地顫了下,哭聲更大了,眼裡露出驚恐,好似回憶起了什麼恐懼的事一般,小臉都發白了。
楊滿月拉過滿倉,把他摟在懷裡,安慰道:“滿倉不怕,啊?阿姐在,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又安慰陳氏道:“娘,過去的事就算了,你理會葉柳氏那小人作甚?仔細眼睛,不哭了。等咱們賺了錢,就搬鎮上住,眼不見心不煩。她這一大早就在村口堵着,顯是知道咱們賺錢了,嫉妒鬧的,說酸話呢!”
“我,我知道……”
陳氏抽噎着,“就是氣不過。”
楊滿月笑了起來,道:“娘,你知道對付柳氏那種人最好的辦法是啥不?”
“啥?”
陳氏起了好奇,一時倒也忘了哭泣了,擡頭看着楊滿月。
“嘿……”
楊滿月一抿嘴,道:“那就是要比他們過得好,好到讓他們嫉妒,而我們卻還有自保的能力。讓他們肚子裡的酸水酸得燒胃卻拿咱沒法,活活憋死!”
“噗!”
哭着的滿倉與陳氏一聽這話瞬間就被逗了。
鬱悶的心情立即散去,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不是這個理?”
楊滿月吐了下舌.頭,做了個鬼臉道:“我這幾天就琢磨出來一套對付小人,踐人的法子。”
“阿姐,阿姐,啥法子?”
滿倉來勁了,舉着小手,嚷嚷道:“告訴我,告訴我,以後我也好對付那些壞蛋。”
陳氏也是聚精會神地望着楊滿月。顯然她也受夠小人的氣了。
“那就是……”
滿月一勾脣,一挑眉,郎朗道:“小人得志時咱們得捧着他,告訴他,你最好,你最美,我們是白癡,是傻子,請你一定要再堅持五百年!”
“這,這是爲什麼?”
滿倉成了蚊香眼,一臉霧水。
“笨蛋!這樣他纔會膨脹,纔會得意忘形!一旦得意忘形了他就得出錯!”
滿月輕敲了下滿倉的小腦袋繼續道:“至於像葉柳氏,葉婆子這樣的下踐人,咱就得讓她開心的時候給她潑冷水,不開心的時候再踩上幾腳讓她更不開心;答應她的事都要放她鴿子,當面承諾過的事,事後就得賴掉,她不是狠麼?不是橫麼?!知道這樣的人最怕什麼樣的人?”
“什麼樣的人?”
陳氏與滿倉已徹底成了蚊香眼,這三觀太逆天了,受到了極大衝擊,以至於整個人都有些傻了。
“那就是無賴啊!”
“啥?”
滿倉搖着頭,“我不要做無賴!”
“啪!”
腦門上多了個紅點,滿倉一聲驚呼,捂着腦門道:“阿姐,你爲何打我?”
楊滿月收回手指,冷哼了聲道:“做人不能太迂腐!阿姐今天就教你個道理:爲人要清正不假,但絕不能迂腐!對付葉婆子那樣的人你就得比她無賴,比她無恥!就好比歷史上的那些大清官,殲臣要殲,清官更要殲!”
“你就是這樣教你弟弟的?”
正說的得意呢,冷不丁冒出一個聲音把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轉頭一看,臉綠了。
面癱男!
好久不出現的面癱男出現了!
只見他今日穿着一件冰藍色的直綴,上邊繡着雅緻竹葉的紋飾,深邃銳利的細長眼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好看的劍眉微微揚起,素來緊抿的薄脣此刻竟微微勾起,明明似在笑着卻給人一種桀驁不馴的感覺,察覺不到笑容裡的溫度。
“想來也沒人敢欺負你。”
薄脣微掀,吐出幾個字來,“你也不是善茬啊……”
我去!
這話聽着怎麼有種想讓我暴揍你的感覺呢?
楊滿月滿頭黑線,可想到這人可是自己的恩人,把吐槽的欲.望嚥下去,換上了笑臉,“公子,怎得這早?”
“餓了。”
回答簡單明瞭,好像多說一個字都嫌麻煩一般。說完這話後,那雙冷漠的眼睛就放到了推車上,劍眉又揚起,“做了新菜?”
“公子如何曉得?”
楊滿月笑着道:“我發明了一道新吃食,名爲滷煮火燒,公子可要嚐嚐?”
陳氏與滿倉現在差不多要對楊滿月行跪拜大禮了。
去閻王殿走了一遭的人就是不同啊!
這男子看着跟羅剎一般兇惡,可滿月居然能與他談笑自如,這份膽氣,不服都不行!
至少他們嚇得都不敢說話了,連與人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那雙眼睛太銳利了,對視上一眼就有種呼吸不暢的感覺,讓人有種被野獸盯上的感覺。
“嗯。”
他應了一聲後,便朝着前頭走去。
楊滿月忙與陳氏一起推車,朝着出攤地點而去。
只是這畫面怎麼看得怪怪的?
看着前頭的冷氣製造男,楊滿月總覺這畫風好不和諧:怎麼有種成了小廝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