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人,發生了何事?”
一輛馬車上,窗簾被一隻白皙的手挑起,露出一張精緻的面容,目光淡淡的看着前方,蘇譽正與副手談話。
聞言,蘇譽策馬來到她面前,“清漪姑娘,前方巧遇州城送往裡縣物資的車隊,蘇某欲一同前往。”
清漪頜首,“如此甚好。”
片刻,隊伍再次出發。
再說宋玉去了祥和客棧,那木容不知又抽什麼風,閉門不見,只叫小路子帶出一句話,“若能找出兇手是如何離開,便可定縣丞之罪。”
屁話,她當然知道,這是案子的關鍵所在,如此誰還敢說王秉德是自殺?
宋玉又跟打了雞血似的跑去了王府。
還是那間屋,還是那扇門,宋玉搬來一張凳子,坐在門口,她算是與這扇門拗上了。
看得眼睛發直,連門閂斜上方不遠處那個蛀洞,都被她發現了,洞眼很小,像針眼一樣。
可她只能自贊眼力極佳,這腦子……她搖搖頭,又是毫無收穫,不由得感嘆,縣丞當真是高智商呀。
最終她只得依依不捨的離去。
回到衙門,見門口圍着許多人,原來是衙役在分配物資,衆人都與她打着招呼,她笑眯眯的迴應,讓王家兄弟上前去幫忙,自己先回屋子。
誰知剛跨進大門,迎面走來兩人。
“陳大人謝謝你這批藥材,咱杏村百姓有救了,你就是活菩薩呀。”
“鄉長那裡話,這都是本官該做的……”
“咦,宋大人回來了。”
宋玉立即轉過身,用手捂住臉,額上己滲出冷汗,心念念道,“沒有看見我,沒有看見我。”
“宋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陳敏來到她面前,詫異的看着她,那知宋玉又轉身,背對着陳敏與鄉長,啞着聲音說,“頭痛,宋某先回屋了。”
宋玉剛走出兩步。
“小玉,小玉,等等我。”
宋玉一驚一怔。
“這不是王家兄弟嗎?”鄉長的聲音帶着詫異還有驚喜,“你們還沒有死?”
這是什麼話,不過宋玉知道,她完了,未想到她的身份竟是這樣被揭露。
原來那鄉長在地動中也活了下來,他並沒有像其他人一般,逃難到縣裡,而是組織杏村倖存的村民,重建房屋,相互幫襯,實在是一模範。
他們以野菜爲食,聽說縣裡開倉,鄉長便與幾個村民來縣裡討糧,前兩次與宋玉擦肩而過,這第三次,當真是“再劫難逃”。
接下來的事,可想而之了,便是陳敏再好的脾氣,便是宋玉其心爲善,這冒充朝官,可是罪大惡及。
宋玉終於下獄了。
還被一鍋端,李氏,宋寶,王家兄弟,阿秀都未倖免。
這麼勁爆的消息,當天便傳遍全城,那麼突然,那麼讓人措手不及。
她不是朝官,並非來自汴梁,她是杏村人。
她就一窮小子。
她坑蒙拐騙,無所無能,陳大人也着了她的道。
她曾收取王秉德賄賂。
可是,她開倉放糧,設災民安置點。
她敢與糧商叫板,硬行命令各商號不能擡高米價,鹽價。
她還敢打白條。
她總是一幅笑眯眯,親民的模樣……
幾萬裡縣人,就有幾萬不同的聲音。
而此刻縣衙大牢,宋玉與宋寶,王家兄弟關在一起,阿秀與李氏關在隔壁。
“娘,對不起。”安靜的大牢,只有她顫抖的聲音,爾後是宋寶輕輕的哭泣。
“玉兒。”李氏微弱卻那麼平靜與安祥,“娘沒有怪你。”
這無非讓宋玉更加難過,她靠在牆上,緊緊咬着脣,看向牆上那扇窗,投下的陽光。
她一絲恍惚,眼中閃過陳敏震驚憤怒的表情,衆衙役投來,同情,懷疑,善意,惡意的目光,還有鄉長口瞪口呆的模樣,在被他無意揭穿的那一刻,她覺得世界是靜止的,她也是靜止的。
上一刻,她還盡心盡力的辦案,下一刻,她便成了犯人。
該諷刺該嘲笑。
她多想這一切是夢,一個做官的夢,夢醒來,她還在杏村,與阿寶一起讀書,一起調皮,一起欺負王家兄弟,一起受先生母親責罵。
她後悔了,這一刻,的確是,她的任性害了自己,也害了大家。
“小玉。”
王家兄弟移步到她面前,見着她的呆滯有些擔心,他們拉着她的手,想給她力量,而她低下頭,不敢面對他們任何一人。
“大人?”阿秀的聲音傳來,瞬間,又改了口,“阿玉哥。”她喊得喏喏的,有些彆扭,宋玉想笑,卻笑不出來。
“阿秀,是我連累了你,你並不知我的身份,可向陳大人說出……”
“不,阿玉哥,我知。”
宋玉一怔,看了王家兄弟一眼,忽爾笑了。
“阿秀不會說話,但阿秀知道你們都是好人。”頓了頓,“阿秀只說一句,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王家兄弟重複着,“咱們是什麼關係?過命的關係。”
王虎一拍宋玉肩膀,“雖然我怕死,但到了黃泉,還能與大夥作伴,我便不怕了。”
“阿彪你怕嗎?”
“不怕。”
“阿寶呢?”
宋寶雖然在哭,卻也堅定的說道,“誰怕誰小狗。”
一句話引來衆人輕笑。
宋玉卻是流下淚,想不到,她要他們來安慰,她宋玉何德何能?心裡是感動,是自責,她吸了吸鼻子,擡頭看看屋頂,強迫淚水迴流,“你們真討厭,這麼煽情做甚?”
說完自己也噗嗤一聲,“放心,我們不會死。”
幾人雖誓死入歸,但聽到這話,還是忍不住心中升起希望,可是……
只聽宋玉緩緩說道,“有一人答應護我,我相信他。”
幾人眨眨眼,不敢相信,而另一牢房的李氏,聽了這話,卻是垂下雙眸,睫毛隱去她所有的心思。
與此同時,陳敏帶着衆衙役官兵,衝進祥和客棧拿人,那知卻是人去樓空。
江老闆喏喏的站在一旁,不停的拭着汗,“他們,他們剛纔還在?大人,他們犯了何罪?”
陳敏打量着這間屋子,桌上有一茶杯,茶水還冒着熱氣,他冷冷一笑。
“何罪?自是與那‘宋大人’狼狽爲奸。”
江老闆聽言心中一個咯噔。
“大人!”
正在這時,一衙役快步來到他面前,雙手一揖,“朝廷派來的人己到了城門。”
陳敏一怔,十日前他得到消息,朝廷將再押災銀前來,想不到竟是這般迅速。
他整齊一下衣衫,烏紗,官帶,大步邁入客棧。
“朝廷體恤裡縣百姓,太后娘娘特意撥款一百萬兩白銀,親派女官,慰問災民。”
隨着一計囉聲,一聲叫喊,街坊兩道迅速圍了不少百姓,
他們紛紛注視着威風凜凜的鐵騎,押運着數十兩馬車,沉墊墊的是他們的希望。
百姓們臉上有驚有喜,有悲有淚,甚至有人還高喊道,“太后娘娘千歲。”
小孩子們則拍手歡呼,跟着馬車前行。
清漪悄悄挑起簾子,“先前還說有百姓暴動,但看此情景,雖街道蕭條,房屋破敗,百姓眼有悲慟,然而卻也平和,想必是謝大人治災有方,懂得安撫民心。”
“謝大人可是謝玄?”在清漪身後是她的婢女采苓,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從小便跟在清漪身邊,主僕情深。
清漪頜首。
“姑娘你看。”采苓指着不遠處的一排排木屋。“那是什麼?”
清漪輕輕一笑,“那是災民安置點,定是謝大人所爲。”
“如此說來,這位謝中丞當真勞苦功高,怪不得深得太后賞識。”
清漪淡笑不語。
片刻,隊伍停下,只聽一道聲音傳來。
“下官陳州知州陳敏,在此恭候兩位欽差大人。”
蘇譽帥先下馬,急上前兩步,虛扶陳敏,“陳大人客氣。”
陳敏是從四品,而蘇譽是從三品,陳敏施禮理所應當。
陳敏擡頭,看着面前這位氣宇軒昂的少將軍,面露微笑,“蘇大人一路辛苦。”
“陳大人別來無恙。”
兩人曾在京城有一面之緣。
“陳大人。”
這時,清漪也下了馬車,陳敏尋聲望去,但見一妙齡女子,脣紅齒白,明眸皓睞,着宮廷官服,戴烏紗,自是英氣逼人。
她行男子之禮,陳敏趕緊回禮,“不知欽差如何稱呼?”
清漪輕聲一笑,“我並非什麼欽差,只是太后身邊的女官,大人喚我清漪即可。”
“不可,不可。”陳敏連聲說道,“陳某不敢廢了禮數。”頓了頓,“還得喚一聲女官大人。”
噗嗤一聲笑,卻是采苓發出,清漪睇她一眼,她退至一則,清漪又道,“適才進城,見城中持續井然,這都是大人之功。”
陳敏微赦,不好意思的搖搖頭,衆人一番客套之言後,清漪問起,“不知謝玄謝大人在何處?我這裡還有太后娘娘的手喻。”
陳敏聽言一怔。
“怎麼了?”
清漪與蘇譽互視一眼,方纔他們便己奇怪,怎不見謝玄。
“這……”陳敏不知如何開口,臉上有擔憂之色,“不瞞兩位大人,下官也一直等侯着謝大人,可至今,他並未出現,且,下官慚愧,做了件錯事,險些釀成大過。”
什麼?二人皆是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