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尤娜垂眸看着諾克斯安靜的睡顏,情緒複雜。
不可否認,她看到諾克斯受傷之後的第一反應確實要走。可看到對方醒來,看到她之後燃起希望的眼神,像有一把鈍刀在一刀刀割她肉。
明知道伸手會再度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尤娜還是甘之如飴的把自己交出去。
她可以逼自己冷漠,竭力忽視對諾克斯的那份心意,但唯獨不否認,她仍然深愛他,一如既往的。
愛是飛蛾撲火,卻又不值一提。
麻醉藥效過去,諾克斯甦醒。
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都在叫囂疼痛,諾克斯喘口氣才把這逼人的疼痛壓下去。他活動身子想起來,發現右手邊被角被人壓住。
尤娜一頭長髮傾瀉在他手邊,幾縷甚至還調皮的纏繞他的手指。
頭髮主人臉孔朝下,呼吸均勻,正在睡覺。
抽出手,諾克斯伸手想摸尤娜柔順的紅色長髮,可手指伸在半空中停下。
半晌,他微曲手指,收回手,怕弄醒尤娜。
尤娜也受傷了,萬幸傷口不多且已經處理好。
喉間一陣陣乾澀感讓諾克斯嗓眼發緊,他微微挪動身子想拿牀頭的水,驚醒了尤娜。
後者擡頭,眼中閃過一絲剛睡醒的茫然,像只貓一樣慵懶。很快這絲茫然又被清明代替,她伸手給馬克杯中添滿熱水,遞到諾克斯脣邊。
諾克斯聽話的喝完一杯水,在尤娜的幫忙下坐起身,斜靠在牀邊。
尤娜叫來醫生詳細檢查過諾克斯身體並無大礙後,她才微不可察的舒口氣,坐在牀邊。
“疼嗎?”尤娜看着諾克斯的眼睛,問道。
車禍帶來的傷口不多,諾克斯全身上下受傷最嚴重的就是腰後的槍傷。因爲中槍之後他又激烈活動,加劇血液流通,傷口滲出更多的血。
而且劇烈的摩擦也有感染的傾向,但就醫及時,子彈已經取出,不會留下後遺症。
病房內氣氛有些沉默,尤娜眯眼看着空氣中跳動地塵埃。半晌之後諾克斯開口道:“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
在兩人逃出超跑之後,諾克斯問她,這次你可以給我希望麼。
沒來得及聽到尤娜回答,諾克斯就因爲失血過多陷入暫時性昏迷。
現在,他想知道答案。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他聽到尤娜開口,“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還能不能給你希望,因爲一直讓我懷有希望的人是你。
我不知道還能不能相信你,因爲你朝我開槍,把最後一絲希望都打碎了。
預料到這個答案,諾克斯伸手,因失血過多的手掌顯出一種不正常的蒼白,手背隱隱凸顯青筋。
他拉住尤娜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鏗鏘有力的跳動透過薄薄的病號服傳至尤娜手心,她像被火舌舔了一樣想抽回手,卻被諾克斯緊緊牽住。
“別躲我。”諾克斯聲音還有些虛弱,但宛如說誓言一般一字一頓,“之前是我錯了,我王八蛋,我向你道歉。”
他不確定對尤娜的感情,纔會一次次傷害利用她,可真當即將失去時他才追悔莫及,希望有時間補救。
“我愛你,”諾克斯認真的注視尤娜眼睛,眸中滿滿當當的疼惜寵溺溢出來,“我用我的姓名起誓,我諾克斯今生今世只愛你尤娜一個人,如果我——”
他話音戛然而止,因爲被尤娜捂住嘴巴。
那個驕傲漂亮的女人回來了,她一挑眉,形狀完美的紅脣勾起,“羅裡吧嗦。”
所有不快恩怨在這一瞬都冰釋前嫌。
收起笑臉,尤娜正色道:“司臨夜給你打電話了,他好像查出些什麼東西。”
聞言,諾克斯臉色一僵,朝尤娜伸出手,“手機給我。”
撥通司臨夜電話,那邊很快被接起。
聽見對方指關節敲擊在桌面上的聲音,諾克斯問道:“查出什麼。”
“我可能是霍琛的兒子。”司臨夜簡明扼要,直接說出推論。
此話一出,空氣好象凝固似的,倘若不是諾克斯還有眨眼的動作,在旁人看來彷彿一尊雕塑。
過了良久,諾克斯聲音澀啞,“怎麼說。”
“我做過手術,”司臨夜直言不諱,沒有絲毫隱瞞,“骨髓移植手術,造血幹細胞的移植會改變我DNA,所以,我DNA結構改變了。”
沒錯,DNA結構改變,也就意味着他做得那些親子鑑定,即使和司庭有親子關係,也可能只是術後和司庭扯上的血緣關係。
加之司母當時生他不足月,司庭對他莫名其妙的厭惡與利用,所有答案全部都指向一處——他可能是霍琛的兒子。
聽了司臨夜的推論,諾克斯苦笑一聲,雖然有些荒唐,但有幾分可信度,他道:“我也是霍琛的兒子。”
是的,他是霍琛的兒子,血淵也是。
明明都是霍琛的兒子,前者被父親毒打是家常便飯,後者卻獨得父親器重,贏得民心穩坐第一把交椅,憑什麼?
論能力,諾克斯絲毫不比血淵遜色。
不服霍琛管教是一方面,覺得命運對自己不公想弒父纔是最重要的原因。
孰料電話那邊的男人在聽到他的話之後絲毫不意外,聲調也沒有任何起伏道:“我們可以合作。”
一開始就是奔着合作的目的去,現在纔是真正的合作。
司臨夜要真想,諾克斯要正義。
前者被司庭扭曲對待,後者明明父親就在身邊卻沒有得到一絲一毫的父愛,某種意義上講,兩者都是可憐人。
而且,兩者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諾克斯。”司臨夜低低地聲音響起,“我可能是你哥哥。”
“你是我在這世界上最後一個親人。”諾克斯語氣堅定,墨綠色瞳孔中閃過一抹冷光。
諾克斯不顧醫生勸阻,帶着尤娜很快抵達A市。
身上還纏着大大小小的繃帶,他嘴脣蒼白,竭力穩住身形在尤娜的攙扶下一步步朝機場走去。
這是他二十六年來最快樂的一天,和尤娜破鏡重圓,更突然多了一個親哥哥——儘管司臨夜無法和霍琛做親子鑑定,但他有種強烈的預感,司臨夜就是霍琛的兒子。
這個一向不露悲喜的男人心裡再所難免的激動,他不禁加快腳下步伐,終於見到了最想見的人。
司臨夜和鳳初暖早在機場等着,半個小時前,前者將調查出的一切告訴鳳初暖。
後者只是緊緊抱着他,告訴他,不管你是霍琛還是司庭的兒子,對我來說你只是司臨夜,司博軒的父親,我的愛人。
看到司臨夜,諾克斯腳底突然生出無窮的力量,輕拂開尤娜的手,他搶步走到司臨夜面前。
尤娜微微勾脣,走到鳳初暖身旁,兩個女人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司臨夜比諾克斯要高上一些,他微微低頭俯視面前和他樣貌一點都不相似的男人。
對他而言,司庭司深根本讓他感覺不到親情存在,而面前的諾克斯,卻讓他有種奇怪的信任感。
不管是合作,還是放手讓諾克斯調查霍琛,他從沒懷疑過諾克斯的話,事實證明,後者也從未騙過他。
諾克斯站在司臨夜面前,對方的眼眸漆黑似海,與他墨綠色的眸子格格不入。但諾克斯前所未有的強烈認識到,面前的男人會和他血脈相連,是他可以依仗的親人。
綠眸微微閃爍,諾克斯不大自然的抓了抓頭髮,叫道:“哥……”
聞聲,司臨夜挑脣,黑眸沾染些笑意,“嗯,弟弟。”
歪了歪腦袋,諾克斯臉上難得露出些弟弟探究大哥的表情,“感覺怎麼樣?”
突然有個弟弟,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還行。”司臨夜坦誠,“如果我的弟弟不是傷痕累累的話,我感覺應該能更好一些。”
話落,兩兄弟默契的笑起來。
笑夠了,司臨夜溫熱的大掌搭在諾克斯肩頭,一字一頓堅定道:“拿下冥閻,是哥哥送你的見面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