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上書房的,滿目山河,天都像要塌下來了,壓的我喘不過氣來!心像是被一把鈍了的銼刀殘忍地割開,悲痛從傷口流出,撒落一地憂傷。
似乎我的腿也不再是我的了,僅僅是麻木的向前走,也不知道它要帶我去哪裡。
我問上帝:怎樣纔可以對悲傷的事情一邊笑一邊忘記?上帝回答:把自己弄的瘋掉。我就像那漂流瓶中的紙條,前途一片光明,只是沒有出路。
不知不覺中,我竟然來到了御花園中的湖邊,那個溫潤的青年,再也不屬於我了,永遠永遠,就像是鯉魚隔空跳躍的一次覓食,我們只有短暫的交集……
想到這裡,我的心痛得快要窒息了,可是我能有其他的選擇嗎?男人不僅僅是擁有愛情的,在這個古老的年代,權力和地位永遠比情感重要,在這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宮廷之中,愛情是最一文不值的東西。
“看來我跟子衿格格真是有緣啊,什麼地方都能碰上。”
這個聲音等等,好熟悉的語調,在哪裡聽過呢。不會是……轉過頭一看,果然是他!
一雙黑靴首先落了地,穿着淡色的袍子襯銀白底色褂子的身子微微一俯,笑得優雅、優雅中帶着絲邪佞的九阿哥,就在我眼前。
“子衿見過九阿哥,九阿哥吉祥!
“格格不必多禮。”
“格格,小爺臉上有字嗎?”胤禟俊眉一挑,豪放的笑了。
“啊!怎麼突然說這個?”
不然格格爲什麼一直盯着本王的臉看?”他轉過臉看着我,眼神含笑。
我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天吶,只是因爲他的測顏有些似胤禩,不同之處就在他們的眉毛,一個有溫和之氣,一個邪魅。
“這個……如果九阿哥……沒什麼……吩咐的話,子衿……還有點事情……先告退了。”說完,不等他回答,我就逃跑似的走開了,我幾乎可以想象他嘲笑的揶揄和嘲笑。
回到乾西五所,我的心情竟然沒了先前的沉重,九阿哥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只是在這檔子重要的時令,他的態度,捉摸不定,模棱兩可。既沒有要我離開胤禩,也沒有其它的表現,反而看不透。
算了,現在擺在我面前的事情已經太多太多了,我也沒有閒功夫去想他的事情。
我透過窗戶,遠遠的看到十四進來了,我心裡一陣慌亂。我不是那麼迫切的希望見到他嗎?可是如今相見還不如不見,因爲那些殘忍的話必須從我的嘴裡說出,縱使心裡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縱使心如刀割,我卻別無選擇。
“子衿,聽說今天皇阿瑪叫你去了,也解除對你的軟禁了,是嗎?”他快步前來,焦急中不乏欣喜。
“回八阿哥,是這樣的。”我轉身福了福身,故意用身份疏遠他。
“你今天是怎麼了,突然對我恭謹起來,你我之間何須如此?是不是又鬧脾氣了?”
他上前扶起我,準備伸手撫我的右臉。我退後一步,避開了他。
“還有三日八阿哥就要娶妾了,請君自重!”
我用了“自重”這個詞,我知道很過分,可是也只有這樣纔會讓他感受到我的決心。
“‘自重’,
你竟然叫我‘自重’?你到底是怎麼了?前些天我們還手牽手,要一起走下去。我做磐石,你做蒲葦,一生一世不轉移,你忘了我們的誓言嗎?”
不是忘記,有些人,明知是愛的,也要去放棄,因爲沒結局。
“誓言,只是一時的失言,子衿會忘記它的,也請八阿哥忘記!”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很冷漠,可是我卻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我會在他面前崩潰。
也許我真的不懂愛情,只知道一味的付出和等待,以爲承諾了就會長相廝守,以爲承諾了就可以白頭偕老,原來也只抵不過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但他卻讓我陷入其中,直到越陷越深,無法自拔。脫離愛情泥沼的路徑,好難好難。
“這是皇阿瑪逼你說的,對嗎?我的子衿怎麼可能對我說出這麼決請的話?”他捧起我的臉,眼睛裡滿是希望。
“不,這完全是出自子衿的本意,與皇上無關!”我沒有看他,也不敢看他。
“不可能的,難道你以前對我都是虛情假意嗎?難道你從來就沒有真正愛過我嗎?”
“我……”我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作答。
我怎麼可能不愛他,我的心都碎了,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老天要這麼折磨我?
“你說啊,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如果你告訴我你從來沒有愛過,那麼我立即就走,從今以後絕不會再糾纏你汐夏格格!”他看着我,如同一頭受傷的猛獸,讓我好不心疼,好不心酸。
“沒錯,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從前的我並不懂得什麼是愛,和你在一起只是我對愛情的好奇,對婚姻的憧憬而已,可是你什麼都給不了我,現在我也明白了,明白自己的責任,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請八阿哥不要忤逆皇上,依旨和毛家小姐成婚,子衿以後也會接受皇上的指婚的!”
我一口氣把這些說完了,我的身心俱疲,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我明白了,我會聽從子衿格格的‘忠告’的,也會遵守我的諾言,決不會再來糾纏格格了!”
他無力的放開我,我清楚的看見了他眼中的淚。我的胤禩,我們真的要咫尺天涯了呀!不再愛比愛更難,忘記愛比不再愛更難,愛對方是最簡單的方法。可是我選擇了比較難的方法。能不能堅持,難以也無法忘記你,難得不能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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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八阿哥和毛家小姐完婚。
這是欽天監算出的最近唯一會有的好日子。
那是一個喜氣的日子,放眼望去宮中到處是一片火紅。
太后選我親自爲毛家執衣襬。
我走在新娘後面,爲她提起寬大粉紅的婚袍,眼睜睜的看着她和胤禩拜天地。
他們對拜,新娘低下了頭,我透過她看見了在對面拜堂的八阿哥。
他象徵性的彎身可是眼睛卻死死的盯着,站在新娘後面的我。
那眼神太過複雜,有恨有痛楚有絕望。
我互們相盯着彼此。
但是新娘,又擡頭直身,我便再也看不到他的視線。
我和他兩情相悅,本來站在前面的應該是我。
我只是想和心愛的人在一起,難道對上天來說這也是奢望嗎…
爲什麼我就不能幸福。
難道我真的不配嗎?
他們拜完堂後,我找了藉口匆匆的離去。
我瘋也似的跑回到小雅齋,路中磕絆到了不知多少次,但是我連衣裳的塵土尚來不及拭去,便站起來接着跑下去。的70
我不知道我在跑什麼。
只是感到心中一直在流血。
我極其狼狽的跑回住所,髮飾掉了,頭髮亂了,衣裙被刮破了。
宮人們看見我都呆了。
我來到梳妝鏡前,將上面的飾品揮手悉數全都摔倒了地上。
還有銅鏡。
我狠狠地將銅鏡砸到地上,銅鏡發出了一種絕望的咣噹聲。
上面的夜明珠滾落下來,蹦到跪倒一片的宮人中央。
宮人們戰戰兢兢的喊了一聲:“格格…”
我悽楚的笑了,女爲悅己者容,我現在還要這些有什麼用?
我恨,我恨,他穿着紅袍竟更加的英俊,可是卻不是爲我而穿…
我突然又想起了什麼。
我手腳忙亂的猛打開各個抽屜,青兒在一旁看得心驚,小心的問道:“格格要找什麼?奴婢幫你找…”
我卻只是一味瘋狂的搜尋,箱子裡面沒有!在哪兒?在哪兒?
終於在書案上一摞宣紙的夾層裡找到了那首詩。
我呆呆的看着,大滴大滴的眼淚終於止不住地滴落下來,殷溼了墨跡。
竟是如此不吉。
不寫情詩不寫詞,入骨相思卿不知。
宮人們早已在青兒的命令下悄悄地退下。
我渾身癱軟的坐在地上,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的一簇簇掉落下來。
我一直流淚,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最後累得躺在冰冷的地上枕着那首詩睡了過去。
睡夢中彷彿聽到了滾滾的雷聲和暴雨沖刷屋檐的聲音。
又彷彿聽到笛子悠揚哀婉的聲音,斷人心腸。
似遠又近。
我又夢見我在哭泣,原來人在夢中也能哭泣。
早上被一股陰冷潮溼的雨氣驚醒。
我撐起身體,發現手下的那張紙張早已蒙上了斑斑淚跡,字跡的地方,已經模糊不清。
我望向窗外,發現好多昨日開得正好的花兒都凋零了,各色的花瓣漂盪在水窪上。
青兒這時捧着一件新衣裙進來了。
她走到我面前,說:“格格更衣吧。”
她什麼都沒有問我,只是像平常那樣跪下爲我穿衣。
我木然的任由她忙上忙下,最後還是問道:“昨夜下雨了嗎?”
青兒“嗯”了一聲,然後一頓,又接着說:“昨晚有人吹了一夜的笛子。聲音哀傷悲慼,讓人聽了忍不住落淚…”。
我沉默,心中卻有說不上來的滋味。
不是我的錯覺,胤禮,除了你的笛聲,還會有誰?對不起,我曾經那樣對你……
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捲有餘情。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