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伸了過來,想要擡起我的頭,我用下巴往下使了使勁兒,就是不想擡起來,那手一頓,我頭頂上傳來了輕笑聲兒。
我只覺得臉上熱熱的,身上呼啦啦地冒着汗……
突然胤禮放大的臉孔出現在我面前,我猛地往後一仰,這才發現他竟半蹲了下來,笑望着我。
周圍頓時沒了聲音,喜娘也是傻傻地站在了一旁,不知所措。
我看着小鬼潮紅的臉,漆黑的眼,棱角分明的嘴脣,一瞬間彷彿回到了初見面的那次,一個倔強的小鬼看着我問:“你是誰……”
今天,就這麼定定地看着他,一個深深的滿足笑容浮現在他臉上。
一旁醒過味兒的喜娘忙上前一步,讓十七坐下,把我們的衣襬牢牢地結在了一起。
輪到了自己喝交杯酒,仰頭滿飲了一杯,再看胤禮,杯底見空。
喜娘笑嘻嘻遞上了兩塊兒點心,雖然我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意義,從早上到現在未吃東西的我,顧不得什麼,一人一口,吃的滿嘴都是糕點粉漬。一隻修長的手指拂過我的嘴沿,喜娘在後面吃吃的笑。說着甜甜蜜蜜、恩恩愛愛的奉承話。
只是門外突然一陣嘈雜聲傳來,我和胤禮對視一眼,還未及說話,門已經打了開來,十爺打頭帶着一干親貴子弟來鬧洞房了……
十阿哥打頭兒進來見我們正端着點心看着他,一怔,接着就咧着嘴走了上來:“嚯嚯,已經近乎兒上了,十七弟,十七弟妹,哥哥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呀?”
我的太陽穴突地跳了一下,但今日我是主,他們是客,也不好多做計較。忙把手裡的盤子轉遞給了一旁的喜娘,一番動作,引得胤禮下意識地轉頭看我,我偷偷做了個鬼臉兒,他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衝我笑了笑。
接着就站起身來微笑着對十阿哥說:“十哥哪兒的話,你能來賀,做兄弟的高興還來不及呢。”
我微微一笑,是低下了頭做害羞狀,新娘子的禮儀就是麻煩!
方纔一閃眼間,已看清太子、三爺、八爺這些個大阿哥們並沒來。
別人像是自恃身份,可是八爺……我呼吸一窒,用袖子遮了遮,慢慢調適着心口的不適。
眼見着,九爺倒是跟着過來了,站在最後,出乎意料,卻不說話。
十四臉上淡淡的,我根本不敢細看,只覺得他的目光如刀如箭,他的心意我也不是不懂,只可惜我半點兒也不能迴應……
……
“就算是不好意思當面做,也得讓我們聽個響兒不是?你們說是不是呀?啊……”十爺的大嗓門突然成倍擴大,震得我耳朵嗡嗡的。
“就是,就是……”
“新娘子也沒說什麼呀,啊……哈哈……”
周圍一片附和聲兒、調笑聲兒,我一下子回過神兒來,忍不住擡頭向他們看去。
一擡頭與十阿哥眼神兒對個正着,他大嘴一撇,上前一步,略彎腰兒,上下打量着我,一股酒氣撲面而來,我不禁往後閃了閃,他咂摸着嘴笑說:“新娘子,今兒是你們大喜的日子,這些個兄弟都親自登門道喜,你們夫妻兩個怎麼也得表示一下不是?”
我直視過去,揚起了
眉梢,他想幹什麼。十阿哥一頓,“讓你們親個嘴兒吧,老十七又不幹,我就說,就算看不見,也得讓我們聽見點兒什麼吧!啊,是不是……”
他回頭向那些個親貴子弟大聲問道。
“對,對……”引起一片哄聲兒,像炸了窩似的……
我轉眼向胤禮看去,他臉漲得通紅,卻非酒意,雙拳也握得死緊,可臉上卻還有一絲笑意,與四周的人應酬着……
我心裡低嘆了一聲兒,不是初見時候羞憤的紅色,這樣的十七,是不是真的,長大了。
小鬼一轉頭,目光與我一碰,臉色緩了起來,他輕微地搖搖頭,示意我不必擔心,我不禁開懷,在緊要關頭,其實也沒在怕的……
屋裡一下子就靜了下來,我慢慢的站起身,回身找那條紅蓋頭來,轉過身兒朝一旁的胤禮點點頭,他一愣,我將紅巾的一端塞入他手裡,順便把他的手舉起來,我也伸直了胳膊,一小片兒紅彤彤的私密天地頓時圍繞住了我們,外面的一切喧鬧都彷彿與我們無關了。
胤禮了悟地笑了,我突然發現,他雖然不大,他的清澈的眼睛卻在忠誠的微笑着。他的皮膚像崑崙山裡潔白的雪蓮花,他的眸子是天山之巔神聖的池水。
他緩緩地低下頭來,輕輕地印在我的脣上,就那麼靜靜地停留,我們的身體貼合在一起,臉靠的很近,我甚至可以看到他臉上細緻的絨毛,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脣瓣慢慢貼合在一起,他似乎情不自禁地顫了一下,臉上泛了紅潮,鼻尖滲出細小的汗珠,嘴脣微微張着,露出鮮嫩水潤的舌尖,清純夾雜着嫵媚,輕顫着承受他的愛意,睫毛已不自覺地潮溼……
我的耳根燃起了粉紅,只聽的灼熱的空氣裡,飄過來的一句喃呢:“終於能有你的味道……”
手臂好酸,心頭好酸,他好在意……
猛地把蓋頭放了下來,轉眼瞪視着正伸頭伸脖兒偷窺的十阿哥,一下子見到我們兩眼放亮兒光,促狹的桀桀的笑,一不留神,腳一崴,竟摔了個仰面朝天。
我扭過頭去偷笑,胤禮老神在在,也不看他,伸手幫我撩起一縷鬢髮別回耳後……
從衆人低聲鬨笑中爬起來的十阿哥,臉上已經分不清是什麼顏色了,他喘了兩口粗氣,朝着我瞪圓了眼睛……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一個清雅的聲音突然傳了來……
衆人都是一怔,齊齊回過身去看。太子爺、三爺、八爺正一齊站在門外,太子、三爺倒是神情自若,面帶微笑的。
八爺卻微皺了眉頭,略帶責備地看着十爺:“我就說這麼半天兒了還不回來,定是你又在這兒鬧騰了。”
十阿哥滿臉的不以爲然,正想張口說些什麼卻又咽了回去,悻悻然地退了一步。
身邊的胤禮踏上前一步,先給太子爺他們打了個千兒,起身笑說:“八哥您不知道,十哥他正逗我們玩笑呢。”
八爺眼中神色不變,又笑呵呵地說:“是嗎,太子爺和我們一直在等着給你灌酒呢,好久都沒這麼樂了,記得上次還是十四弟成婚的時候……”
他笑着環視了衆人一下,“你們這些個人倒好,就自己熱鬧起來了,把我們曬在了外頭。”
“啊……”四周一干人等忙着搭腔兒幫襯,氣氛倒是活了起來,十爺在八爺的壓制下也未再多說什麼。胤禮自是在一旁抱拳躬身兒地與大家應酬,身爲新娘子的我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不言不語地一旁待着,我下意識地向外張望,直到身邊的喜娘上來解救,攙扶我回牀上坐着去。
我暗暗地吐了口氣,避開了一干人等,也說不出是放心還是別的什麼……
“老十四,今兒是怎麼了,不言不語的,這可不像是你的做派呀。”
三爺的聲音突然響起,我一怔,不自然地就轉了頭看過去,十四的眼睛黑黑的,暗暗的,正死死地盯着我。
我心裡一亂,“突突”猛跳了兩下,只作狀,低下頭用手帕輕擦着臉。
十四爺……千言萬語說不出……
正想着,胤祥的聲音響了起來:“十四弟,你成親的時候,我在古北口練兵沒趕上,今兒個咱哥兒倆可得多喝兩杯,上回的也給補上,啊。”
“好……”周圍一片叫好聲兒,鬧哄哄的,十四爺清亮的聲音第一次響起。
“自當奉陪。來人呀,拿酒來,這之前我要先敬敬弟妹。”
屋子裡靜了一下,在一片起鬨聲中,十爺更是一迭聲兒的叫人送酒來。
我暗自做了深呼吸,剋制住自己想尖叫的情緒,緩緩地站起身來,看向一旁站立着的十四阿哥。他的臉色竟有些蒼白,我到底是虧欠了他的情!
我閉了閉眼,強作鎮定,微笑着走了過去。
滿滿的一大杯玉壺春,我拿起來看了看,我不是海量之人,但今天,無論如何,是不能掃興。
咬了咬嘴脣,我不禁有些發愁,不喝肯定是不行了,可要是喝……
“那我先乾爲敬了。”十四爺舉了舉杯,一仰脖咕嘟喝了進去,我愣愣地看着他,十四瞬也不瞬地盯着我……
“好!”衆人的叫好聲兒中,十爺大剌剌地說:“嗬,現在就看弟妹給不給面子了,啊……”
不願被衆人看輕,擡頭一笑,“十四爺太客氣了,這酒我定是要喝的。”
說完我低頭抿了一口,“噝——”我倒吸了口涼氣兒,這酒太辣了,勁兒也很大,我覺得自己的臉已經紅了起來,熱騰騰的。
伸手抹了抹嘴脣兒,表揚了一句:好酒!
一旁的十爺卻還大聲兒地嚷嚷,說什麼好酒就應該、幹、了什麼的,我定了定,轉頭看向一旁的胤禮,他正皺緊了眉頭看着我,我笑着對他點點頭,示意他過來。
胤禮兩步跨了過來,一手將酒杯灌入嘴間,杯前向外展示,一滴不剩。
一旁的十爺早已大叫起來:“這怎麼行,不算不算……”
只見十七笑着說:“夫妻本是一體,相公代娘子飲酒,有何不妥?”
十爺一頓,張着嘴在那裡,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太子爺卻笑了起來:“說得好,夫妻本是一體。老十,看來倒是你糊塗了。十七弟護的緊哦。”
“就是,就是。”一旁的三爺也笑眯眯地附和。太子爺雖然失勢,但餘威尚存,既開了口,旁人哪還敢再說什麼,都乾笑着迎合,十四笑着一仰脖,又是一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