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峰迴路轉
聞峰前來看望聞淵的時候,他正端坐在矮榻上,專注地看着手裡的一沓宣紙。
知道那些是什麼的聞峰深深嘆了口氣,已經沒心思去想行禮之類的俗事,喚道:“淵兒。”見對方恍若未聞,她只好多叫上幾聲。
聞淵彷彿才從自己的世界中驚醒,下意識將手裡的一沓往身後放,卻被聞峰一把奪過來。
她攔住自家兒子欲搶回的動作,無視對方癡纏在紙上的眼神,皺眉將上面的內容看完,纔將這些還回去。
若是往常,她定欣喜於自己兒子有良人相伴,可是現在……
聞淵一觸到那摞紙,就如河中溺水之人抱住浮木一般再不肯鬆手。可惜,這浮木終究難以救人。
“淵兒,你……”
聞峰很想勸慰,只是話到嘴邊又不知怎麼說纔好,只能到最後逸出一聲嘆息。
聞淵將那摞紙摺疊好,小心翼翼地放在身後。擡眼看向聞峰,扯出一個笑來。
“母親,您來了。”
聞峰大步走到桌前,提壺倒了兩杯清茶。一杯端至聞淵面前,一杯自己拿在手中啜飲。
聞淵只是將茶水捧在手中,愣愣的看着裡面浮動的綠波,典型的心不在焉。
“淵兒,”聞峰淡然地將茶水飲盡,期間已經恢復常日的冷靜,“你從回來至此刻可有好好休息過?”
聞淵微微一怔,擡頭對上聞峰的眼。低下頭:“有……”
聞峰微微搖頭。這孩子,說謊都不會。再說,他這副模樣。能騙得了誰?更何況自己還是他的親孃。
她板起臉,字字呵斥足以見其鄭重:“淵兒,你現在這樣,能讓誰放得下心?難不成等王爺回來,你要以這樣憔悴的狀態來迎接她不成?”
聞淵眉心微動,垂着頭不言不語。
“我知道你在擔心她,可是你這樣不顧自己身子地擔憂。又能有什麼作用?能讓時光倒流?還是能讓王爺回來?都不能!”
聞峰不禁拍了拍聞淵的肩:“她要是知道你因爲擔心而吃不好睡不着,短短一日就憔悴如斯,她心裡焉能好過?淵兒。你若真是想爲了王爺好,起碼你要照顧好自己。”
“可是我連她的安危都不知道,我怎麼能安心?!我什麼都幫不了她,我怎麼能安心?我甚至。我甚至不能去尋她!”
聞淵突然激動起來。猛然擡頭對上聞峰,墨黑的雙瞳早就被霧氣沾溼,因自己此時的情緒毫無預兆地落下:“我怎麼能安心?怎麼能?”
“你這樣就能讓她平安了不成?”
聞峰看着自己兒子哭泣地不能自已,心裡跟着犯疼。然而並不動作,只是沉聲言語,聲音沉穩,語氣卻格外凝重:“你是想讓她更加不安麼?淵兒,我不願盲目勸慰你。我只想讓你看清事實。等她回來,或許一身疲憊。或許心驚肉跳,或許這幾天被折磨地筋疲力盡。
而你呢?在她回來的當下,不能讓她徹底放鬆,反而要她因爲你的難過而難過,因爲你的疲憊而疲憊。淵兒,這就是你愛她的方式?若真是如此,你未免也太自私了!
你明明能幫她,就看你願不願意!”
聞淵一聽,眼睛一亮,隨手抹去臉上的晶瑩,滿臉希冀。
“母親,我該怎麼做?”
“打理好自己,等她回來!”
聞峰也就言盡於此,皺着眉爲聞淵把了脈,當即寫下方子拍在案桌上。
“你的身子早就該撐不住了!雖然比王爺多用了一月時日,也只能讓你保持該有的體力而已。你自己就是醫者,再清楚不過!再加上這兩日勞心傷神,沒倒下去算是你走運了!方子在這,我也不管你,也管不住你!隨你!”
說罷,她收起自己的藥箱,含怒離去。
摔門走出殿門,聞峰深吸了口氣,衝菲兒說道:“菲兒,帶我去一趟書房。”
自己的孩子,怎麼可能不心疼?該交代下人的當然絕不含糊。
菲兒驚訝,卻不質疑:“大人請。”
聞峰斂眉,不多時洋洋灑灑寫了大半張宣紙。
“按照這個方子給王妃予以食補,這是十日來每日晚膳的主菜。這十日別讓廚房給王妃做辛辣的。”
“是,大人。”
聞淵在房裡怔怔地盯着上面的字跡,足足半個時辰之後才啞聲喚人。
“菲兒?”
菲兒很快從門外走進,低聲道:“王妃,奴才在這。”
“嗯,”聞淵緩緩站起,強忍腿部因長時間彎曲產生的痠麻不適,拿起案桌上的方子遞過去,“去熬藥,照着這個方子,每日一次送過來。”
母親的怒喝幾乎如當頭喝棒,讓人醍醐灌頂。
沒錯,既然幫不上,起碼也不能拖後腿。
“是。”
菲兒拿過方子,卻在原地停留。聞淵有些奇怪:“怎麼?”自從那件事後,菲兒一直很習慣於聽命行事了,現在爲何反常起來?
“奴才斗膽,有問題想請教王妃。”
“什麼?”
想問千歌去哪了?聞淵自嘲一笑,就連他也回答不出來。
“爲什麼王妃帶奴才進宮服侍,卻沒帶碧兒?”
聞淵愣了愣,嘴角漾起一絲笑意:“宮裡規矩多,碧兒畢竟沒進來過,容易出差錯。”
他怕碧兒拎不清輕重,倒不如不帶他進宮。這個時候,任誰都不能再出差錯。
“謝王妃信任。”
菲兒沒有表現出過多感恩之類的情緒,心境已經平靜許多。
沒等東方旭想清楚對應措施,事情突然急轉直下。千鳳病情竟然轉好。逐漸重新處理朝政之事。
如果千歌知道的話,她一定會感慨一句怎麼畫風不對了。說好的設計呢?說好的連根拔除呢?
要怪就怪千歌的失蹤讓朝廷的勢力失去了平衡。無獨有偶,西北傳來緊急情報。犬戎已經有異動了。
千鳳再怎麼想將朝臣清洗一番,也是在疆土沒有閃失的情況下。既然連犬戎都敢放肆了,她再不病癒,還真當大金無主了不成? wωw ¤ttka n ¤¢ ○
當然,就算病情好轉,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自然要“慢慢來”。
所以千鳳好轉了一天。第二天完全治癒。
而這天,是千歌失蹤的第三個白天了。
這個白天,對不少人來說都是一次特殊的日子。
千鳳早朝上表現出的精神抖擻與對付犬戎的自信都讓人驚詫。下朝不到一個時辰。整個宮中都傳遍了皇上重病近一月,一日之間盡數好轉的神奇事件。,衆人紛紛想着果然上天賜福,否極泰來。當然。任何一件事的發生都會有人歡喜有人愁。
這些天。她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坐着。千鳳表示受夠了!所以下朝後,她堂堂正正地於養心殿踱着步翻閱近日來千惠代爲批閱的摺子,漸漸浮上滿意的笑容。
從曾經的心慈手軟,步步投鼠忌器,到現在胸有丘壑,運籌帷幄,惠兒的進步十分明顯。最重要的是,至今她也並沒有成爲絕對狠辣的人。這讓自己更是欣慰。
惠兒保留在最深處的道義與良知,能幫助她以公正、客觀、稍帶憐憫的態度看待將來所遇之事。而她鍛煉出來的能力。能幫助她不爲感性左右,理智地去做合理的決斷。
自己,也終於能夠放心將江山交給惠兒了。
這時,暗衛突然從不知名的地方冒出,報告道:“皇上,已經確定王爺的大致方位。”
千鳳眸光一凜:“誰做的?”
“帝后。”
“他?”千鳳勾起一個諷刺的笑,接着沉下臉,“全力去將王爺救回,不能傷其分毫!”
“是!”
千鳳面無表情地向景仁宮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冰冷。
“木安,隨朕一起去看看朕的好帝后 。”
“是。”
木安偷偷擦了擦額角的汗,緊跟過去。
帝后啊,您這是何苦呢!想拿捏皇上的決定,反而害慘了您的親女兒啊!
景仁宮裡這時一片安靜,宇文氏坐於矮榻上靜靜品茗一盞清茶。
皇上病癒,皇上竟然病癒!
這讓滿心謀劃、獨獨未想至這一可能性的他情何以堪!
任心潮如何翻涌,表面上宇文氏仍然維持着細細品茗的姿勢,杯中茶水也未蕩起絲毫漣漪。
“帝后,皇上來了。”
來了?來做什麼?
“哦?”宇文氏掀了掀眼皮,“扶本宮下來。”
宇文氏剛站起,就見千鳳大步邁進,氣色尚佳、身體康健,周身更是散發不怒而威的氣勢來。
他心中一驚,低頭行禮:“皇上萬福。”
“起吧,”千鳳直接坐上矮榻另一側,“帝后坐下便是。”
“謝皇上。”
正好面前茶水剛剛端上來,宇文氏爲千鳳斟上一杯才坐下。一個示意,靜仁立即差人再去換茶水。
千鳳端起白淨瓷杯,看着裡頭散發的嫋嫋熱氣,忽然道:“茶水頗燙。”
“回皇上,不燙不足以衝出茶香。”
千鳳卻答非所問:“滾燙的開水,衝上茶葉才泡出好茶。燙到人身,只會讓人氣泡疼痛。”
“皇上還請快放下茶盞。”
“哦?”
“不觸碰,便不會燙傷。”
“說的不錯,”千鳳看着碧綠的茶水,忽然笑了,“可是帝后顯然不知這個道理。若不然,又怎會試圖左右朕的心思呢?”
她看向帝后,含笑道:“帝后以爲如何?”
宇文氏心中一驚,臉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