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裡的手機在這時響起,嚇了她一跳,她不知道這種荒山野嶺也有手機訊號。不過話說回來,有錢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
啊哈,說曹操,曹操就到。
嘆了口氣,她接起電話。
“寶貝,你跑去哪?你二姨說剛經過你店門口,看見你鐵門拉下來了,你沒開店嗎?”
“我出來度假。”
“度假?去哪度假?”
聽見那略微拉高的聲音,她幾乎能清楚看見母親挑高的眉。
可楠走進屋裡,拉上門,邊回道:“加拿大。”
“和誰?”
“欣欣。”
女人一針見血的指出:“她有麻煩?”
“我只是來度假。”她眼也不眨的回答。
“你那同學還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對吧?”
“媽,我沒有什麼能力。”她無奈的說:“有能力的是你,不是我。我真的只是來度假的。”
“你有,你只是不想承認。寶貝,我可是你媽,別對我說謊,那沒有用。”
當然,對老媽說謊是沒用的,她知道,她只是習慣要反駁一下。
可楠叉着腰,對着臥房裡梳妝鏡裡的自己撇撇嘴,苦笑道:“好吧,就算我有,你也曉得我只是半吊子,如果我真的有能力,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而會在你那邊了,不是嗎?”
“親愛的,我們家世代不是算命仙就算靈媒,你曾曾外婆還是吉普賽人呢,你應該要更相信自己的能力,你的塔羅牌就算得很好啊。”
“我也只要塔羅牌算得好而已,而且你清楚塔羅牌不需要什麼能力。”
“解讀牌面需要啊。”
她好笑的道:“媽,那是話術,我不是你的客人,是你女兒,別用對付客人的那套對付我。”
“嘿,我對客人可是很真誠的。”
“我沒說你不真誠。”她知道老媽一向是很真誠的。“你不需要安撫我,我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我沒有天分——”
“你當然有——”
“我沒有。”她斬釘截鐵的打斷母親,然後才放緩了語氣,柔聲道:“我沒有,但我一點也不難過,我早就已經釋懷了,當個普通人沒有什麼不好,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不對、不夠好,但現在知道,我並沒有什麼不對、也沒有不夠好,我只是和這世上大部分的人一樣,我只是很……正常。”
看着鏡中的自己,她吸了口氣,再吐出來,道:“我很正常,很普通,這樣沒有什麼不好,認清這件事讓我快樂許多。這一次,我真的是來度假的,就像所有人一樣,工作、度假,然後再回去工作,這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那半真半假的話,讓女人沉默了半響。
可楠知道老媽沒有真的信,但她退讓了。
“好吧,我這樣你記得一件事。”
“什麼事?”
“不管發生什麼事,要相信你自己。”
她輕扯嘴角,微笑。
“我會的。”
然後,她聽見老媽身後傳來表姐的叫喚聲,老媽又和她交代了兩句,就收了線去招呼那捧着鈔票上門前來拜訪的客人。
可楠送了口氣,按掉通話鍵,這纔去打開行李,把裡頭的衣服掛到衣櫃裡去。
她並沒有真的和老媽說謊,在這之前,她真的已經看開了,確實她其實有些能力與天分,但天分也是有高有低,有所謂的等級之分。
身爲靈媒神算世家裡的一員,她就真的只是半吊子。
不像家族裡大部分的女性成員一樣,她雖然流着同樣的血,卻沒有通靈的天分,她能預見某些畫面,感覺到一些東西,可她完全無法辨認那是已經發生的過去,還是即將面臨的未來,抑或只是不重要的旁支細節。
就像她看見了那個“科學怪人的新娘”的電影海報,卻不清楚這部電影到底和那傢伙有什麼關聯一樣。
她能看見感覺到一些遊離的意念與影像,但完全不知該如何分辨與運用。
她的能力不穩定,所以她纔不敢真把警告和欣欣說出口。
一來怕欣欣不信,二來也怕自己搞錯了整個情況。
她比誰都還要清楚一知半解時有多危險,有時候,那甚至比完全無知更麻煩,所以她寧願就當個沒天分的普通人就好。
如果可以,她希望什麼事都別發生,她很希望是自己搞錯了,希望她一直感覺到的那種不安,只是她的神經緊張,可惜打從她進這城堡大門之後,她就一直有種說不清楚的異樣感。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但又很不正常,像是失去了某種應該有的平衡一樣……
敲門聲再次響起。
她起身穿過小客廳去開門,門外站着換了一套白色洋裝的欣欣。
“你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她笑看着好友。
“你確定嗎?”欣欣瞧着她道:“你別太勉強,要是真的還在暈,就在房裡休息,我讓人幫你送晚餐上來。”
“沒事的。”她微笑道:“我已經不覺得暈了。”
欣欣送了口氣,露出笑容,道:“那我們就一起下去吧。”
可楠點點頭,問:“林姐呢?”
“她說她剛在路上看到認識的人,早就先下去和人哈啦了。”
可楠輕笑,同欣欣一起晃下樓,一邊打量這整棟城堡,這地方真是大的嚇人,整座城堡是呈回字形的,外面一層,裡面一層,外層主要是城牆,高度較矮,內層的祝建築較高,內外兩層之中有庭園,主建築的正中也有一長方形的歐式庭園,正中央還有小型的噴水池,城堡的每個拐角都有較高聳的塔樓,塔樓上還飄揚着旗幟,看起來還挺有那麼一回事的。
她迅速確認了自己房間的位置是在整座城堡的右後方,靠近塔樓的地方,她當初就是從那塔樓的樓梯走上來的。要下樓時,欣欣特意挑了另一邊下樓,想順便參觀一下這驚人的城堡。
不過,即便如此,她們倆還是差點迷了路,幸好在途中遇見了幾位僕人,在僕人的指引下,兩人來的了位在一樓右翼餐廳外的等待室,那是個挑高且有着大片落地窗的房間,因爲面對着庭園中的綠意,即便已近黃昏,光線依然十分充足。有幾個人已經先到了,三三兩兩的坐在那兒喝着咖啡,或坐或站的閒聊着。
林姐看見她們,開心的朝她倆招手,“欣欣,可楠,我爲你們介紹,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大衛.林布蘭,他是我最喜愛的作家,去年那部橫掃五大洲的賣座小說,狼吻就是他寫的。”
可楠聽說過那部暢銷小說,也聽說那部暢銷小說已經要改拍成電影,她禮貌的和那年約四十,穿着POLO 衫、牛仔褲,卻踩着一雙黑皮鞋的男人微笑點頭,不過對方的注意力早就被欣欣吸引了過去,殷勤的同欣欣招呼着。
“這位則是美國好萊塢著名的大導演,瑪麗.泰勒。”林姐微笑介紹着旁邊那位依然坐在沙發上的白髮婦人。
“事實上,”那位穿着休閒卡其褲的白髮婦人緩緩開口道:“我是英國人,只是剛好到好萊塢拍了些電影。”
林姐一瞬間有些尷尬,但欣欣已經微笑開口:“但導演比美國人還要更懂美國人,我想是因爲旁觀者清吧。”
一位挺着啤酒肚的老男人晃了過來,呵呵笑着道:“八成是因爲瑪麗嫁過三個美國老公。”
雖然年已六十仍風韻猶存的泰勒導演用鼻孔哼了一聲,挑起細長的眉說:“那是我這輩子做過最蠢的三件事。”
“我同意。”灰頭髮的啤酒肚笑着點頭,自己伸出了手,超可楠和欣欣打招呼:“我是馬可士.李維,電影製作人,這是我的名片,我想你就是欣欣吧?你就像電影裡一樣美麗。這位是?抱歉我記憶力不太好。”
“我是湛可楠。”可楠接過名片,微笑道:“抱歉我沒有名片。”
“可楠是欣欣的好朋友,她對塔羅牌很有一套。”林姐微笑討好的說。
一瞬間,眼前三個人眼中各自閃過一抹不同的神情。
“我還以爲東方人比較懂易經,或紫微斗數?”身爲作家的大衛傾身,好奇的問。
可楠剛要開口,林姐又搶着回答。
“事實上,可楠是混血兒,她家族裡有吉普賽人。”
“噢,是嗎?”李維呵呵笑着,“我喜歡吉普賽人,他們都很有趣。你會通靈嗎?”
“不,我不會。”這一次,沒等林姐開口,可楠就搶先微笑張嘴道:“我沒有天分。”
“也許你可以從水晶球裡,看到這城堡主人長什麼樣子?”
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些許嘲諷和輕蔑。
可楠用不着回頭,就從聲音裡認出是那個住在她隔壁的傢伙,果然下一秒他就出現在眼角。
“傑西,你太沒禮貌了。”泰勒導演輕斥一聲,揚眉道:“別欺負小姑娘。”
那叫傑西的傢伙,經過她身邊,上前俯身低頭親吻瑪麗.泰勒的臉頰,“親愛的瑪麗,我從來沒有遇過吉普賽人,我只是好奇。況且,身爲一位吉普賽人,說不定她還隨身攜帶水晶球呢。”
OK,這傢伙真的的來找碴的。
“我沒隨身攜帶水晶球。”可楠眼角微抽,想也沒想就回道:“但如果你想,我可以免費替你看手相。”
那男人在導演身邊坐下,隔着顏色變淺的鏡片,挑眉看着她,然後笑了。
“是嗎?我還真想聽聽看,我的手相說了些什麼。”
說着,他朝她伸出了手。
方纔話一出口,她其實就有些後悔,不信算命這一套的人到處都是,她平常根本不會和人爭執,但這傢伙真的很故意。
所以她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她本來打算隨便開口嘲諷他兩句,但觸碰到他的那瞬間,有股奇怪的電流擭住了她,讓她差點鬆開了手。
她及時止住,不敢擡頭看他,只看着他的手。
他的手很大,皮膚有些粗糙,骨節明顯,生命線十分清楚,感情線深得像是用刀刻過,智慧線也異常清晰。
“你是聰明的人,聰明且大膽;你小時候過得不是很好,非常艱困,但你很努力,克服了上天給你的考驗……”
可怕的黑暗忽然襲來,毫無預警又強大,幾乎盲目了她的視線,那是比黑火更黑暗的東西,如此黑、那麼暗。
她嚇了一跳,猛地一僵,可楠忍不住擡眼看他,但那感覺瞬間消失,而那個男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吞嚥着口水,懷疑那是自己的錯覺,頓了一下:“不過,你脾氣不好——”
這話,逗笑了旁邊的大導演。
“確實,傑西的脾氣的確不好,他有個臭脾氣。”瑪麗笑着問:“那愛情呢,他有機會被愛神的箭射中嗎?”
她強迫自己將視線拉回他手上,看着那深刻的感情線。
“你的情感強烈而深刻,非常……”
危險。熱情。
這四個字驀地浮現,差點脫口。
忽然間,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的脈搏,有些撩人的畫面閃現腦海,男人與女人,急促的呼吸,性感的味道,男人伸出溼熱的舌,緩緩舔吻着她頸上敏感的脈動——
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她忍住想閃躲瑟縮的衝動,舔了舔乾澀的脣,拼了命的把那些火熱的畫面推開,改口道:“你很執着,在感情上有些敏感脆弱,容易焦慮不安——”
他突兀的把手抽了回去。
她楞了一下,擡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