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輩子,終於不用擔心是個廢人了。
就在她重新要坐上輪椅時,心裡沒來由的一跳,本能地,就看向對面,但見一個挺拔男子,大步而來……
“大叔”二字,生生嚥了下去。
不,不是強森。
他沒有強森高,沒有強森帥——
那是一個陌生男人,也許是來探望親友的,也許是路過,雖然他也身姿挺拔,可是,沒有強森的那種神韻。
他匆匆而過,連看都沒看米寶一眼。
米寶,非常失望。
歐舒同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情,也沒留意到那個男子,但見她遲疑一下,還以爲她是有什麼問題,立即着急問:“是不是站久了腿開始發疼?”
她怔怔的。
“米寶,快來坐下,畢竟還沒痊癒,不能站久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將她抱起,放在龍椅上。那輪椅也是特製的,並不需要人推着走,裡面安裝了自動控制機器人,可以調節溫度、溼度甚至可以自動辨別方向,系統,一旦遇到障礙物,會自動繞道。
簡直是一輛全能的自動行駛儀器。
米寶隨手操作,覺得很好玩,前面兩條路,一條是回病房,一條是去藥房,但見這輪椅居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去病房的路。
她好驚奇:“歐少,它居然連病房和藥房都能區分出來?”
“傻瓜,裡面的程序是自動設置好了的。別說病房和藥房,它連盲道和行人道都能分得清清楚楚。”
好神奇。
高科技的發展,帶來的原來是這麼便利的生活,它最大程度減輕了病人的痛苦——可是,米寶還是不經意地回頭,看了看大門口。
那個高大男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了。
她想,強森還會來看自己嗎?
夕陽的餘輝撒滿天際,天空上翻卷着白色的雲朵,一層層旋轉,鋪墊,變幻,看久了,眼睛有點花。
這時候,一陣風吹來,桃花花瓣層層飄落,米寶伸出手,手心裡斜斜地躺着一片花瓣,盛時已過,顯得有點殘頹。
遠處,特護帶着一個人大步走來。
“歐太,歐太,有朋友來訪……”
她擡起頭,非常意外:“徐朗,你怎麼回國了?”
對面,是一個戴着眼鏡的斯文男子,他大步走過來,“我正好回國辦點事情,聽說你出了車禍,所以臨走之前,來看看你。”
“謝謝。”
徐朗笑眯眯的,他當然注意到,特護們稱呼的是“歐太”。
“我一直等你來英國,各種旅行計劃都安排好了,沒想到,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情。之前我不知道,多次微信上問你,你也不回答,打電話也沒人接聽。我還以爲自己無意中怎麼得罪你了,或者你已經把我給拉黑了。”
米寶很是抱歉:“真對不起,出事後,我沒有及時跟你聯繫。”
在病牀上,一躺四個多月,昏迷不醒,哪裡還能給徐朗留個言?
她是真心抱歉:“我醒來半個月後纔想起這事,纔給你發了微信。”
“你信息上又不說自己出了車禍,只說不來了。我立即打聽,才知道你原來車禍重傷……”
徐朗上前一步,仔仔細細打量她,半開玩笑:“我聽他們說,你傷得非常嚴重,可是,看樣子,現在你好端端的,看不出傷得很重的樣子。哈哈,甚至比我記憶中更漂亮了許多許多……”
“是嗎?”
彼時,又是一陣風來,桃花氤氳,飄飄灑灑,不時落在她的頭髮上,肩頭,臉上,紅色花瓣,雪白麪孔,晶瑩的皮膚似要發出光來——簡直不敢想象那是一個在病房裡呆了四個多月的病人該有的。
再看她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一般的統一病服,而是非常舒適美麗的家居服。
可見,不知是受到多麼精心的照顧,纔會有這麼好的狀態。
“米寶,你真的比上大學時漂亮太多了。”
她嫣然一笑:“這可是有秘密的。”
“什麼秘密?”
“我重傷毀容,醫生給我做了微調手術。哈哈,徐朗,你現在看到的根本就是一個假人。”
徐朗不以爲然:“微調也只是修正了傷痕,但是,你跟我記憶中的模樣,一點也沒變。所以,這不是整容的結果,而且,也算不上整容。”
米寶呵呵大笑:“謝謝,徐朗,謝謝你”
就在這時候,徐朗看到一個男人大步而來。
他白襯衣,西裝褲,神采奕奕,縱然是男人看男人,徐朗也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男人——他無法形容那種震驚,那麼簡單的服飾,可是,那種氣派,完全是什麼天皇巨星駕臨。
只是,近了,他髮際有一絲絲白髮。
他笑容滿面,風度翩翩地伸出手:“這就是徐朗吧?米寶經常提起你,說你是她的好同學。對了,我是米寶的丈夫歐舒同。”
徐朗笑笑,非常客氣地和歐舒同應酬幾句,然後禮貌地告辭了。
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歐舒同才笑嘻嘻的:“這小子居然比照片上看着帥,好奇怪。”
米寶想起他當初是如何的背後詆譭人家徐朗:眼睛小鼻孔收,鈔票只裝自己兜,忽然撲哧一聲笑出來。
“米寶,你笑什麼?”
她哼一聲:“我就說你以前是多慮了吧!人家只是我的普通同學而已。今天看到了,是不是真的?”
“切!你以爲他爲什麼對你的態度變得這麼平淡了?”
“爲什麼?”
“不就是看你坐在輪椅上,差點成癱子了嘛?那麼大的負擔,誰受得起?米寶,我告訴你,要是你一直是之前重傷的樣子,你看,除了我,誰會要你?大家對你避之不及呢!”
米寶大怒:“你也可以不要我。”
“我不要你?我不要誰要?你以爲我想要嗎?還不是我心地善良,糟糠之妻不下堂。”
“你以爲人人都這麼勢力?”
“勢力?”
歐舒同笑了:“你以爲徐朗會不勢力?你讓他幾個月照顧一個癱子試一試?只怕三五天就消失了。米寶,我告訴你,男人們,愛的只是女人豐乳*生殖力,誰願意白白付出?當然,除了我!”
這廝,把自己誇得天上第一第一無二好男人似的。
真是的。
就在米寶瞪大眼睛又要發怒時,歐舒同哈哈笑着俯身下去拉住她的手:“傻子,不就是因爲我愛你嗎?唉!誰叫我愛你呢!”
米寶笑起來。
內心,不勝唏噓。
依稀,想起那個得了癌症,救命錢卻被前男友騙走的女子。是的,這世界上,許多男人生病了,妻子會不厭其煩地照顧,可是,一旦妻子得了重病,能貼身照顧的男人,真是少之又少。
好幾個著名的男主持人、大明星,都是在妻子得了癌症,還在治療時,便和妻子離婚,重新娶了年輕漂亮的嬌妻。縱然已經七十歲的大富豪王石,也拋棄了因爲車禍瞎了一隻眼,躺在牀上的老妻,重新娶了小他一大半的漂亮女明星。
久病牀前無孝子,並非你有了丈夫,孩子,你這一輩子就一定能得到妥善照顧。
絕不!
只能看你遇到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
她在內心深處一遍遍地告訴自己:米寶,你已經是個非常非常的幸運兒了。
有這樣一雙緊緊相握,相伴到老的手,已經是前一世,不不不,是前幾世修煉的造化了。
她反手,拉住歐舒同的手,低低的:“歐少,謝謝你。”
“哈哈,傻瓜,第一次懂得謝我了?”
她瞪他一眼,卻笑起來。
歐舒同的手,搭在輪椅上,緩緩地:“米寶,你就不問問,這車禍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嗎?”
她沉默。
她已經醒了一個多月了,但是,她決口沒有提過追查兇手的事情,甚至,從來不問一下歐舒同。
彷彿,不是遭遇了一場車禍,只是生了一場大病。
逐漸地,就淡漠了。
不是她不問,實在是這些日子,心情很平和,逐漸地,竟然忘記了此事。
可是,怎麼能真正忘掉呢?
記憶中腦漿迸裂的慘狀、四肢盡斷的悲楚,容貌全毀的恐怖……一個人,怎能把另一個人害成這樣?就算不死,這樣活下來了,又有什麼意義?
可以想象,要是一個普通人,要是支付不起幾千萬龐大的醫療費,要是沒有綁架了傑克醫生,要不是找到世界上第一流的特效藥……要不是各種偶然必然的條件——也許,當天就死了吧。
也許,早就魂飛魄散了。
就算僥倖活着,也只能是一個怪物,一個植物人。
只是,因爲自己幸運!
要不是因爲幸運,自己,今天能有如此平靜的心態嗎?
如今,一回想起當天的情形,竟然還微微戰慄。
一輩子,她也不願意回想那種可怕的情形了。
眼前,甚至還能清晰地浮現起當初那兩個綁匪的兇殘樣子:五官,輪廓,甚至他們舉着鋼管,拼命追打的情形,都還歷歷在目……
她輕輕的:“那兩個綁匪當時一直追我,其中一個綁匪說,是你出了高價指使他們,讓他們將我殺了滅口……他們說,我的行蹤便是你告訴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