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間,見到這一張隱現在鬼火中的人臉,雜毛小道二話不說,右手上面的雷擊桃木劍就刺了過去。
他這純屬於條件反射,劍尖與鬼火的軌跡,幾乎呈現出完美的直線,刷的一聲,那桃木劍就從鬼火的中間部分,劃空而過。一瞬間,那鬼火閃現出了藍色的光芒,那是電的顏色,根本就沒有任何時間來反應,就泯滅不見,化作了縷縷青煙。
雜毛小道一劍斬滅這鬼火,我才反應過來,剛剛浮現的那張人面,不就是茅同真那個老雜毛麼?
老蕭再也沒有隱藏身形的意思,推了我一把,說跑,快跑。
我聽到這句話,屁股一撅,朝着寨牆的破洞開始狂衝,路程沒跑一半,便聽到身後的整個寨子,在那一瞬間醒了過來,喧鬧聲,震天響。有人在大叫,說那兩人藏在寨子裡,有人則高聲宣揚,說跑了,那兩個通緝犯跑了。而又有急促的腳步聲,從南邊,沿着土路朝這邊跑來。
我第一個衝到了寨牆邊,剛想鑽出去,突然從那紙人兒身上,射出一道冰冷的黑光,擊打在我的身上。
我只以爲這紙人兒只是一種預警設置,沒想到竟然還能夠傷人。
被這黑光一射,我感覺全身一麻,頭沉重得厲害,身子也軟,忍不住就想往地上跪去。雜毛小道看到了我的異常,從後面飛起一腳,把我往缺口那裡踹去。這小子腳黑,我順着慣性,一下子就飛了出去,滾了幾個轉,手磕在石頭上,擦出了血,火辣辣的疼痛將先前的麻木給果斷驅趕,精神倒是一震,眼睛彷彿抹了清涼油,陡然亮了起來。
然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槍聲驟然響起,爆豆一般。雜毛小道往地上撲去,我聽到他悶哼了一聲,還來不及問候,便聽到天空一聲炸響:“果然是你們兩個小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今朝還讓你們活着逃走,我李騰飛,就不用再出來混了!”
那個之前被我們逼走的青城山老君閣高手李騰飛,第一個出現在了視線盡頭,此子來得急迫,鞋子都沒有穿,一身白色的秋衣,顯然是剛剛被吵醒過來。
這西寨牆外面是朝下的坡地,亂世、野草叢生,我們當下也來不及跟這位報仇心切的高手打招呼,摸着泥地,躬身往下逃。巡邏隊的戰士開始往我們這邊衝來,然而就在此時,一陣紅色火焰沖天而起,翻涌的火舌舔舐着溼漉漉的殘舊寨牆,將他們的前路給封堵住。
這是火娃的傑作,雖然我們已經警告過它,不得拿人來點燃,但是這個縱火犯的腦瓜子卻也聰明,它有着無與倫比的天賦,在我們後面點燃了大火,將第一時間趕到的追兵們,全數擋在了寨子裡面。
出了事,我們自然奮力狂奔,不過我衝了十幾步,突然聽到黑暗中,有一道恐怖的風聲傳來。
因爲草叢和山石阻擋,以及黑暗,初期的子彈根本就威脅不到我們,不過李騰飛的除魔飛劍,卻在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比它的主人還要兇猛,一聲“嗖”,飛上天,又一聲“嗖”,俯下地,朝着逃奔的我們衝來。這劍快,如一道疾電,當我們聽到那聲音傳入耳中時,劍鋒已經抵在了我們的後背。
除魔飛劍,是能夠拐彎、威力巨大的法器。
不過我們已經有了對付此類速度型法器的心得,那就是時刻保持對周邊“炁”場的變化,一旦危險襲來,便讓身體趨利避害的最原始反應,去引導自己的反射動作。
如此,往往能夠在最後那一剎那,躲開飛劍凌厲的攻擊。
我艱難地避開了這一擊,然而雜毛小道沒有,一道讓我聽了渾身發麻的撕裂聲響起,接着正在跟隨我跑路的雜毛小道仰天倒地。我驚恐地望過去,只見雜毛小道的左臂上,正在往外,瘋狂地噴濺鮮血,熱血灑滿了黑黃色的泥土和荒草上,而他的臉,則已經扭曲成了一團。
不過雜毛小道左手上面的那包下宮血,已然蓋在了除魔飛劍青色的劍脊上。
這包下宮血,他之前一直不顧骯髒地緊緊握着,幾乎擠出汁水來,剛纔趁那飛劍來襲,果斷抹到了上面。他之前的猜測果然很有效,一被棉紗蘊含的下宮血沾染,這一直髮出蜜蜂般嗡嗡聲響的飛劍,頓時失去了靈性,身上的青光在短暫之間,就變得黯淡無力。
當然,它還是掙扎了一番,在空中搖搖晃晃,然而一秒鐘之後,像一塊廢鐵一般,哐啷掉在地上。
見到雜毛小道受傷,我的心劇烈疼了一下,返身回去,心中還在疑惑:以這傢伙的身手,不至於爲了給這飛劍抹上污穢,受這種傷吧。然而我剛衝到他面前,卻見到他後腰處一片模糊的血肉,竟然是在剛纔,被流彈給擊傷了。
一看到這場面我就受不了了,腦子一熱,如同炸開了一般,發瘋地喊肥蟲子,讓它趕快過來,堵槍眼。
好在肥蟲子這個小東西,關鍵時刻從不掉鏈子,一道金光閃現,立即就衝進了雜毛小道正在往外泊泊冒血的傷口處,至於被飛劍劃傷的左臂,則是小妖即時趕到,手中青光一抖,將那道猙獰的傷口給封堵住。看到痛苦萬分的雜毛小道,我心中不由得一陣悲悵,朝着坡上的火光就是一陣大吼:“我艹,老蕭要是死了,我陸左對天發誓,今天的兇手,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要弄死你個狗日的!茅同真,你個老雜毛,不要逼我殺人!”
回答我的,是更加兇猛的一陣槍擊,有曳光彈,將坡地下面的我倆照得透亮,還有李騰飛,這個傢伙在坡上倉惶地大喊,說你們兩個小賊,到底做了什麼,我的飛劍呢?
我的戾氣未消,還待放些狠話,結果被小妖攙扶着的雜毛小道擡起頭來,他的頭髮散亂,汗津津的,忍痛朝我喊道:“小毒物,不要圖口舌之快,快跑!”我不再說話,撿起地上那柄除魔飛劍,然後想過去背雜毛小道,結果小妖已經將雜毛小道給背起來,她個兒不高,不過朵朵也出來了,兩個小女孩一前一後,像擡花轎一樣,將雜毛小道給托起來,然後朝前方飄飛而去。
李騰飛的除魔飛劍,入手沉重,上面污穢不堪,這東西既然落入我的手中,自然不可再留下來,我左手除魔,右手鬼劍,順着前面的低窪路段,然後朝着前面發足狂奔。而沒了小妖拘束,火娃此刻便逞了兇危,簡直就是一個窮兇極惡的縱火犯,我剛剛發足狂奔走,它又將我們身後的一大堆草叢,給瞬間點燃。
冬天的草叢,乾燥了一個秋冬,一點就着,吞吐的火焰將我的背影遮蓋,而追兵則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到底是追我們,還是救火?
就這一思考的功夫,我已經越過了寨子旁邊的田地,遁入了山林中。依然還是有人在開槍,不斷有子彈打在我的身邊,或者是腳下的泥地裡,或者是身邊的樹木中,或者與我擦肩而過。我的頭皮一直在發麻,曾經有好幾次幻想到自己已經中彈了,火辣辣的,結果手往背上一摸,全部都是溼漉漉的汗水。
那些奉命前來圍剿的戰士可不知道什麼內情,他們接到的命令,就是追繳兩個叛國賊,一旦發現,立即擊斃。和平時期,這樣立功的機會不多,於是戰士們都紅着眼睛,像嗷嗷叫的小老虎,都準備着立功擒賊,哪裡管得了許多。
我中了剛纔那一道黑光,身子昏昏沉沉的,不過這個時候,也是逼急了性子,朝着遠處就跑,進入了林子以後,頭頂立刻落下一隻身型肥碩的鳥兒,拍打着翅膀。
就這當口,虎皮貓大人還劈頭蓋臉地臭罵一番,說兩個傻波伊,見了寨子就鑽,現在被人關門打狗了吧?還不如大人我一天寒宿,來得暢快呢。
罵完人,虎皮貓大人還不忘了領路,說跟我來,這邊兒走!
我們忙不迭地緊緊跟隨,別看小妖和朵朵兩個女孩兒嬌弱的模樣,但是前者是麒麟胎身孕育的精靈,後者是百年罕有的鬼妖,雜毛小道這一百多斤,擡起來幾乎沒有重量,而我也是被逼到了極致,甩開了膀子,豆大的汗水,不斷灑落在川南的土地裡。
不過我們快,還有人更快,追剿我們的,除了普通的部隊戰士外,還有一羣跟我們同一個行當的高人,他們很快就反應過來,分一部分人在此滅火,其他的人,則氣勢洶洶地朝着我們緊追而來。
我偶爾一回頭,見到一個穿着灰色道袍的傢伙,從坡頂騰空躍下,那英姿,簡直就是滑翔一般。
這個人,就是雜毛小道的師叔、陶晉鴻的師弟茅同真。
山路蜿蜒,我們急速奔逃,也不知道虎皮貓大人準備把我們帶到哪裡去,而在我們的身後,則是刷刷的掠空聲,以及時不時的點射。這槍聲在黑夜裡,幾乎沒有什麼威脅,然而每一次響起,都讓我的心臟猛然跳動,感覺死亡,已經正在慢慢逼近。
這一次,難道我們真的無路可逃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