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華與白潤——如今的白禾聊了一會兒,講了講在晉州分別後各自的遭遇。
原來白禾在溫華他們離開晉州後沒有多久就回了京城,原因是她那個自小臥病在牀的雙胞胎弟弟病情有了極大的好轉,而且她的父母也擔心她在老家待得久了,哪天不小心暴露了真正的身份不好收場——當然對晉州老家的人不是這樣說的,只說是訪得了一位有名的大夫,據說對白潤這樣的病症很有手段,趁着那人在京,讓白潤趕緊抓住機會回去請人家給他瞧瞧,若是能夠藉此機會根除頑症豈不皆大歡喜?
白家的老太爺和老太太雖然不捨,到底顧慮到孫子的身體健康,便安排人護送她回來了。
“你還有個弟弟?”
白禾笑道,“那是自然,若不是爲他,我也範不着女扮男裝,要知道,做了十多年的女子,要扮成男子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得瞞過多少人的眼睛啊——不過,你是什麼時候看出我是女子的?”
溫華沒有回答她的話,只說道,“要是我三哥看到你這個模樣肯定會吃驚的,他如今正在隔壁山上的鴻泉書院讀書呢……”見白禾垂下了眼睛神色有些不自然,她笑了笑,換了個話題,“對了,你走之前,朝英和朝益怎麼樣了?”
“還是老樣子,朝益在縣學讀書,也拜了先生,是一位姓夏的老夫子,聽說學問是極好的。朝英麼,我跟他不是特別熟,只聽說他家張羅着準備給他定親呢,如今怎麼樣卻是不知道的。”
“這樣啊……”離開了晉州這段時間,有時候閒下來,她還真是挺想念以前的那些老鄰居呢。
“我說,你哥哥能進鴻泉書院倒是不錯,可是這女書院卻是不好進的,沒想到能遇見你呢。”
聽到白禾的問題,溫華感到有些尷尬,但她反應極快,說道,“這也是通過別人介紹才進來的,否則我還真不知道這世上竟然還有女子讀書的書院呢。白禾姐姐你來這裡多久了?這裡平時上些什麼課程呢?” www ¤ttk an ¤¢O
“我麼——八歲就在這裡讀書了,一直讀到了回晉州那年,對這兒倒是比家裡還熟悉,書院每年上課的時間約有八個月,臘月、正月、六月、七月最冷和最熱的四個月是假日,通常學生們都會回家。我家裡……我聽說今年書院請了幾位極好的先生,因此特地跟家裡說好了再學一年,反正離及笄還有一段時間呢,大可趁着這個機會好好學些東西……”
她嘟囔到這裡,突然就住了口,咬了咬脣角,掩飾般的拿起溫華鏡奩上支起的那面鏡子,“哎——這鏡子真不錯,在哪裡弄到的?”
溫華正在細細琢磨她的話,聽到她這句風馬牛不相及的問話,反應倒也快,“是在一家東市的老店買的,我三哥帶我去的,那家店不錯呢。你……定親了?”
白禾低頭細細的摩挲着鏡子背面的圖案,“下回有時間帶我一起去瞧瞧?”
雖然她的態度已經說明了問題,可是見她不願意提起這話題,溫華便沒有追問——這畢竟是人家的私事,她們之間的關聯是平羽,然而除了平羽以外,兩人並沒有多麼深厚的交情,對方有所保留也是意料之中的。
既是如此,溫華建議道,“我家的丫鬟正在準備晚飯,在我這裡吃吧,你看如何?”
白禾只稍稍猶豫了一下,隨即笑道,“有何不可?我從家裡帶來了些難得的稀奇玩意兒,今兒就和你分享了吧!”
實沒想到白禾拿來的竟然是葡萄酒!
這可是很久都沒有嘗過的美味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雖然沒有夜光杯,白禾卻從一隻木盒裡小心地取出了兩隻翠色的半透明酒盅和一把同樣款式的酒壺,酒盅同李子差不多大小,酒壺比拳頭略大一些,呈南瓜形狀,上面還浮着瓜扭瓜藤和幾片葉子,“看看這個,”她將酒壺交給服侍的丫鬟讓她去取酒,又自己動手將酒盅擦了兩遍。
深紅的酒液倒了八分滿,更顯得杯子的顏色青翠欲滴,“這杯子配這酒,好看麼?”
溫華點點頭,看看杯子,又看看她,“好看,這琉璃杯子哪兒來的?爲什麼不用水晶的呢?想必會更好看。”
白禾搖了搖手指,一口飲下小半杯,白皙的面頰漸漸染了顏色,“做這麼大的杯子和酒壺,要找到一絲雜質都沒有的水晶可不容易,還不如用這琉璃呢,瞧——顏色多好看!”
既然能夠將琉璃做成這麼漂亮的酒杯,想必做成別的形狀也是可以的,她歪歪腦袋,自言自語道,“不知道這個哪裡有賣的……白禾姐姐,你知道麼?”
白禾撲哧一笑,“這個是得的賞賜,並不是買的。不過這東西不是官造的,想來必然有賣的地方,只是具體哪裡有賣的我就不知道了。”
不是官造的就好,至少自己用了這東西不算逾制,溫華舉杯輕輕地晃了晃,“這酒不錯。”
“還好,只是酸甜酸甜的,隱隱還有些澀味兒,我還怕你喝不慣呢,咱們平常的酒都沒有這個味道的,倒也新奇。”
吃完飯,兩人又聊了會兒,白禾將需要注意的事情大略的跟她說了一通,又囑咐了一些忌諱的事情,比如絕對不可穿黑衣。
“誰會穿黑衣呢?不過——爲什麼不能穿?”
“咱們書院裡的學生中可是有幾位來頭不小的郡主呢,黑色是人家大禮服的主色,你穿了可是要被治罪的。”
“咦?那平日裡見了豈不是還要……”她想說豈不是還要叩頭行禮?
白禾知道她的意思,搖搖頭,“鴻泉書院的規矩,學生們之間平日裡只需執平輩禮,決不允許妄自尊大,便是那姑姑和侄女、阿姨和甥女同在書院讀書的,有不敢不行家禮的,在人前也只需行半禮即可,何況郡主們在入學之前就已經和她們簽了契書,雖然都知道她們的身份,但是在人前卻只有同窗之誼,因此無需行跪拜大禮。若是要一一行禮,只怕等拜完了這一天也就過去了。”
她笑看溫華,“你初來乍到,好些事還不明白呢,有時間咱們多聊聊,你也好儘快適應這裡。”
溫華託着下頜,想了想,“規矩是規矩,難道就沒有不聽話的麼?總有的吧?”
白禾輕笑一聲,“再厲害的刺兒頭在這裡待三個月也要變老實,若是鴻泉女書院連這點兒本事都沒有,早就辦不下去了。”
白禾在喝醉之前離開了,溫華見天色不早,便換了見客的衣裳去了元真的榴石齋。
因爲開學日書院裡必定熱鬧得很,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元真便囑咐她若是學堂裡沒有什麼事便儘早回自己的小院子,不要在外面久留。
溫華知道自己是個沒背景沒勢力的,跟別人比不得,便決定聽從元真的勸告,第二日開學的時候只在學堂裡待了了不到一個時辰,聽完了先生們的囑咐,便抱着課本回了自己的小院兒。
雖然只待了一個時辰,她卻對昨天元真的建議深有體會,班上都是新生,其中有幾位千金似是早就相識了,關係似乎不怎麼和睦,先生沒來的時候她們就冷言冷語,小動作不斷,先生來了以後這幾個又裝得如同閨中密友一般,笑顏如花,或低調或高調的對先生一味阿諛奉承,看得溫華一陣堵心,下決心以後一定要低調行事,再有熱鬧也不去瞧,跟這些人更是要劃清距離。
可惜天不從人願,她剛回到小院兒,丫鬟們一看到她,便抹起淚來。
原來她們住得的這個小院兒地勢好,又清靜,很快便被人看中了,今天她剛去了學堂,便有幾個丫鬟婆子過來要求滴珠她們搬東西,強橫得很,一言不合便要動手,虧得宿管的蘇嚴氏過來調解,才免去了一場爭執,只是蘇嚴氏走前卻留下了話,言道對方身份高貴,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溫華將這事前前後後仔細問了,又道,“對方是什麼人打聽清楚了麼?”
“打探清楚了,”柏香道,“是定息侯楊家五姑娘的人,說她家姑娘喜歡咱們院子,要咱們明天之前就要搬出去。”
溫華輕輕地掐着自己中指的骨節,想了一會兒,道,“你去把昨天得的葡萄酒灌一小壇給顏先生送去,把這事和她說說——不必誇大也不用隱瞞,只照實說就行。”
柏香過了半個多時辰纔回來,言道顏先生因爲避客而一直關着榴石齋的大門,她得了顏先生的口信,等了好一會兒,直到榴石齋門口候着的人漸漸散去纔出來,顏先生叫她回來轉告一聲,讓她們不必理會那起子不懂事的小丫頭們,該怎樣就怎樣,她們若是再敢來鬧,就推到她這裡。
這話可算得上是定心丸了,溫華鬆了一口氣,讓丫鬟們各自去忙,自己則抱了書本去書房看書。
到了下午,那些上午來鬧過的丫鬟婆子又來了,她們帶着灑掃的用具本是想來提前打掃一番,卻沒想到這小院兒裡的人根本沒有要搬的意思,不由又驚又怒,當下便嚷嚷了起來,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這小院兒的人也太不識擡舉了,連楊家也敢不放在眼裡,真是無法無天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