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孃家二三事
當天晚上,香鸞的屋子裡燈火亮了大半夜,綿兒娘起夜時聽見動靜,打開窗戶聽了一會兒,搖搖頭,
且不說香鸞和她嫂子怎樣打算,溫華原本以爲自己把信兒送到永寧坊,宋氏總要再等個兩三日纔會派人上門,不想第二天上午平羽就帶着禮物來了。
這個時辰顏恕的大哥二哥都還在衙門裡辦差,接待的是顏家老三和顏恕,顏家老三雖然考取了功名,卻志不在此,一心研究學問,好在人情世故上也不是糊塗的。
恰好三太太也在,給兩位太太請了安,平羽道明瞭來意——宋氏想女兒了,想接溫華回去吃頓飯。
三太太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說起來,恕哥兒家的三朝回門時也是匆匆忙忙的呢。”
溫華嫁來兩月有餘,孃家派人來請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又有三太太說項,大太太很痛快就同意了。
自從出嫁後,溫華這還是頭一回正式回孃家——沒辦法,剛成親就趕上國喪,到處都不太平,她雖然時常派人回永寧坊問安,可是孃家沒提起,婆家也不吭聲,她也不好意思老給顏恕添亂,便一直忍着好看的小說。
見着宋氏,原先想好的話只開了個頭,便說不下去了,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涌,溫華掏出帕子來擦了又擦,才帶着重重的鼻音問道,“娘您怎麼瘦了這麼多?”
宋氏眼睛也紅了,攥着溫華的手,捏捏她的胳膊,“我哪兒瘦了,冬天衣裳厚顯得人單薄罷了,你怎麼穿這麼少?外邊兒冷,快進屋來。”
元元一見自家老孃掉眼淚,上前抱住宋氏的腰,“娘,姐姐回來了該高興,哭什麼呀!”
溫華趕緊擦擦眼淚,扶着宋氏進了屋,和顏恕一起端端正正的給宋氏磕了頭,又和嫂嫂們行了禮,一邊和孩子們打趣兩句,一邊悄悄打量了一番屋裡的擺設,見一切都整整齊齊的,更沒有缺什麼,心下稍安,“您別哭了,我在那邊兒挺好的,這不,一聽說您想我了,立馬就讓我來看您,您女婿還備了禮呢。”說着,就讓伺候的人去把準備好的禮品拿過來。
給宋氏的是一柄銀鎏金嵌玳瑁的如意,給溫華哥哥們的是書局新出的書,盧氏和梁氏的是燕窩,溫華又給女孩子們一人一盒上等繡線一盒各色珠子,男孩子們則是文房四寶。
除了老大鄧知信外,一家老老小小都聚集在了這屋子裡,女人們說話,鄧知仁和平羽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因爲有嬌客在,孩子們也表現得乖巧懂事。顏恕危襟正坐,看着溫華和宋氏之間的互動,難掩笑意。
宋氏受了禮物,看着女兒女婿彼此和睦,心裡舒坦了許多,忙道,“瞧我,只顧着歡喜了,春澤啊,家裡可好?”
顏恕這個新女婿仍有些拘謹,“勞您掛懷,家裡一切安好。”
宋氏心裡又添了幾分滿意,女婿雖然話不多,到底是個實在人,看看女兒,道,“我家的閨女我是知道的,別的不說什麼,最大的好處就是沒什麼壞心眼兒,人也還算勤快,要是她有什麼不經心的地方,你多擔待啦全文字小說。”
顏恕愣了一下,忙道,“她雖然年紀小,卻是知禮的,您別擔心,有什麼事兒我們都是商量着來的。”
宋氏笑了,“好,年輕小夫妻乍一過日子,難免磕磕碰碰的,有商有量的,日子才長久。”又道,“她要是任性,你就來找我,我打她。”
“哎呀,娘——”溫華嬌嗔着,抱着宋氏的胳膊直搖,“人家的孃家都是給閨女撐腰的,您怎麼還偏着他呀——”
宋氏樂了,作勢掐掐她的小臉兒,“春澤是個老實的,老實人招人待見,咱自然得向着他。”
梁氏撲哧一笑,“我們都給你撐腰,娘不忍心,只好給妹夫撐腰了。”衆人皆笑。
溫華嘟起嘴,哼哼着,“罷了,我大人大量,不和你們計較!”轉眼看見顏恕正笑眯眯地瞧着自己,臉一紅,轉頭對雁竹道,“把那個藍緞子的包袱拿來。”
藍緞子包得整整齊齊,裡面是一雙玳瑁色的女鞋,“娘,這是我做的,填了棉花,暖和着呢。”
宋氏摸着棉鞋上用絲線繡着的凸出的福字和雲蝠圖案,喜歡的不得了,“過年的時候再穿!”
溫華笑着,“您喜歡就成。”瞧着大嫂盧氏心情還不錯的樣子,就問道,“大哥有消息了沒?”
說起這個,宋氏的眼圈又紅了,倒把溫華嚇了一跳,“大哥怎麼了!”
盧氏忙說,“沒事,妹妹別怕,娘這是高興的。”
宋氏擦擦眼淚,笑道,“你大哥前天叫人送信來了,說過一陣子才能回來。元元,把你大哥的信拿來!”
說是信,只是一張紙上寫了兩行字,溫華看了,心裡也鬆了一口氣,笑道,“這下可算讓人放心了好看的小說。”
梁氏和溫華處的時間久,感情也不錯,言語間沒那麼多隔閡,“妹妹,你是不知道,這一陣子娘想大哥想得吃不下飯,再好的飯菜擺在那兒就是吃不了多少,要不是有孩子們在,咱們都不知怎麼辦好了。”
果然,溫華一聽就不樂意了,“娘,剛一進來我就覺得您瘦了不少,還想呢,哥嫂都是孝順的,向來有什麼好東西都緊着您先用,您看看您,瘦得臉上都沒肉了,嫂子們在家裡操持容易麼,您這樣可不對。”
兒女孝順,宋氏心裡一陣熨帖,“那不是愁的麼,明知道他離得不遠,偏偏一丁點兒消息都沒有,外頭整天介這兒死人,那兒死人的,我這心裡……”
溫華挨近了她,“現在有了消息,以後可得好好吃飯,您要是不安寧,這一大家子都得跟着受累,您是願意我們好呢,還是願意看着我們整天介愁眉苦臉的?”
說了會兒話,平羽便和顏恕去了書房,盧氏和梁氏兩人去查看宴席要用的東西——今天姑爺來了,凡事就得精細些。
把孩子們都打發出去,宋氏跟溫華說,“我想回柳莊去。”
溫華微微一怔,忙問,“怎麼了?是哪裡伺候的不好?我讓他們改。”
“不是……”宋氏嘆了口氣,“老在你這兒,一大家子折騰得上上下下不安寧……”
溫華就急了,“這怎麼說的?是哪個不懂事?您告訴我,我打發了他!來人——”
宋氏拉住她,“你這孩子,這上上下下對我們好着呢,你回來——”見溫華仍要叫人,急道,“你還聽不聽我的話了!”
溫華這才坐了回去好看的小說。
宋氏看着女兒,“你怎麼還是這幅急脾氣?……我這一輩子苦慣了,哪裡用得這麼多人伺候,要弄點兒什麼總有人搶着就幹了,我還不到那麼不中用的時候呢。”
溫華無奈,“您真是……有福都不會享。”
“有胳膊有腿的,自然能不使喚人就不使喚人,咱家一共才幾口人,住這麼大的院子,使喚這麼些人……”宋氏壓低了聲音,“我瞧着你大嫂不痛快呢。”
溫華一琢磨,明白了,盧氏是長媳,非常時期也就罷了,沒道理如今太平了還巴在小姑子家住着不回自己家。
她嘟起嘴,扭腰抱着宋氏的肩膀,“不是說柳莊那邊得好好修整修整?咱家孩子多,萬一給磕着碰着怎麼辦?先留這兒住着,等那邊兒弄好了再搬唄,再說了,這陣子三哥得專心讀書,明年開春會試不一定怎麼樣呢,書院那邊還沒有消息,他心裡一定是急的,您要是把他一個人留在這邊兒,也沒個人照顧他。”
關係到平羽將來的前程,宋氏不免猶豫了,想了想,道,“……要不,讓他也跟我們回柳莊?”
“那哪兒成!”溫華倒了杯水,“考試之前這段日子忙着呢,得到處走走看看,跟人家文章寫得好的多交流交流,在城裡才方便呢,要是回了柳莊,天天進城出城路上就得二三個時辰,哪還有精神讀書?”其實溫華也不怎麼懂,只是聽顏恕偶爾說起,說每到大考前的幾個月開始,京城各個寺廟通常人滿爲患,多是各地考試的舉子,提前進京想要來探探消息通通門路。
宋氏想了一會兒,“那就再等等,等那邊兒收拾好了,讓你哥嫂先過去,元元和紅兒也都大了,該跟着學些本事了,老這麼嬌慣着也不是個事兒。”
“娘!我要跟着你——”元元站在門口只露出半個小腦袋。
溫華朝她招招手,她立即顛兒顛兒的跑了進來,“姐姐——”
宋氏板起臉,“站好了全文字小說!”
元元立即站得直直的,眼睛卻偷偷瞄向溫華。
宋氏一拍桌子,“往哪兒看呢!”
溫華看得好笑,小聲道,“娘,怎麼了?”
宋氏氣哼哼的,“是我先前太慣着她了,再不給她正規矩就晚了!”
溫華看看元元,“你做啥了?”
元元吭哧吭哧,說不出來。
“她爬到院子裡那棵大樹上扒鳥窩去了!上去了下不來,差點兒摔了,還是你二哥爬上去把她捆身上才背下來的!”
“再有一會兒,我準能下來!”元元小小聲的抗議。
宋氏沉下臉來。
溫華見狀,趕緊照着她的屁股使勁拍了幾下,“你還來勁了是吧!大人說話,你個妮子犟什麼嘴啊?”打完了,想着,冬天穿得厚,應該不會太疼吧?
疼倒是不怎麼疼的,可元元從小到大極少捱打,這會兒捱了這麼幾下,不由嘴角癟了癟,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看得宋氏又開始心疼了。
溫華察顏觀色,趕緊道,“你是大姑娘了,不可和長輩頂嘴,知道不?要不然,人家不說你不懂事,只會說咱娘不好。你是願意讓人說你,還是願意讓人說咱娘?再說了,你爬那麼高,多危險啊,不想想家裡人爲你多擔心吶?嗯?擦擦眼淚。”
元元睜大了眼睛,努力的想把眼淚憋回去,拿帕子一抹臉,“我沒哭好看的小說!”
“我問你話呢?你是願意讓人說你不懂事,還是願意讓人說咱娘不好?”
“……哪個也不許他們說!”
“那不就結了,你要是想在這邊兒陪着娘也行,得聽話,娘讓你學什麼就學什麼,學得好了,我有獎勵,要是再調皮搗蛋讓家裡人操心,我就把你送書院去,那兒的先生個個嚴厲得很,做不好就要打手板!”
小丫頭委屈了,忍了又忍,終於哭出來了,撲到宋氏懷裡,“娘——”
宋氏心疼了,嘴上卻說,“你姐姐是爲你好呢,大姑娘了,怎麼動不動就掉眼淚啊,不哭了啊,小淚泡——”
元元扭着小身板,繼續哭,“我不去書院——”
溫華忍着笑,“好——你只要乖,在家好好學本事,咱就不去書院。”
“哇——我不是小淚泡——”
溫華捂着帕子直樂。
哭了兩聲,元元扭頭瞥了一眼自家姐姐,重新鑽回宋氏懷裡,扭麻花似的,“娘——”
紅兒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了,溫華朝她招招手,等她進來就摟着她,“紅兒,你小姑姑哭了呢。”
元元的聲音就小了些,在宋氏懷裡蹭啊蹭。
紅兒的眼睛大大的,水靈靈的,小嗓子又輕又嫩——“愛、哭、包!”
好不容易把兩個快要打起來的小丫頭分開,溫華毫不猶豫,“娘,是該給她們教規矩了!回頭我就想法兒打聽去,一定得請個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