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嫺兀自喜歡了一會兒那條紅彤彤的珊瑚珠項鍊,擡起頭來,笑盈盈地看了樑敞一眼。
樑敞則用戒備的眼神看着她。
蘇嫺粲然一笑:“官人放心,奴家不會讓官人付賬的。奴家知道,官人雖然身份尊貴,可那銀子賺的多花銷也大,攢不了多少錢的。奴家不是不明白事理的女人,雖說奴家勢利又愛佔便宜,但也不會強人所難。奴家知道官人雖然衣着光鮮,實際上用錢的地方太多也並不富裕,這些奴家都懂得的。”她一邊笑吟吟地說着,一邊開始在荷包裡掏。
樑敞的臉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即使他是傻子他也能感覺出來首飾攤老闆正在用看窮鬼的眼神看着他,那廝心裡肯定是在鄙視他是一個沒銀子卻還穿着光鮮泡姑娘的軟貨,八成還以爲他是個吃軟飯的。雖然他不是,可是被這樣過分地誤會讓他的心裡很不爽,他是個很看重顏面的人,哪裡受過這種窩囊氣!
心裡頭正在冒火,那一頭,蘇嫺終於掏出了五百兩銀票,笑着對他說:
“官人,你別急,等奴家買完了,奴家就陪官人到倩雲樓去,奴家今日特地多帶了銀子,到時候也給官人裁兩件好衣裳!”
首飾攤老闆鄙視的眼光更加確定以及堅定:這肯定是個吃軟飯的!
樑敞七竅生煙,在蘇嫺還沒有把銀票遞出去之時,他突然掏出五百兩銀票氣沖沖地拍在攤子上,緊接着又氣沖沖地對着蘇嫺低喝道:
“拿上快走!”黑着臉大步走了。
“是!”蘇嫺脆生生地應了一句,匆忙拿了項鍊和戒指,抱起一摞盒子。小跑跟上他。
樑敞的臉比化不開的墨塊還要黑漆漆。
蘇嫺在他的臉上看了一眼,嫣然一笑,嬌軟地說:“奴家多謝殿下贈珠。”說着,盈盈地福了一福。
樑敞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你這個貪得無厭的女人!”
蘇嫺也不惱,將手裡的錦盒摟了摟,笑說:“殿下。奴家真的有點拿不動了。殿下幫奴家一把吧?”
樑敞也知道她確實有點拿不動了,輕蔑地撩了撩眼皮,瞅了她一眼。喚了一聲:“小年!”
兩步遠外配着劍的隨從立刻上前。
“把這些送到圓融園去。”樑敞將下巴往蘇嫺手裡的盒子上一揚,吩咐。
小年肅聲應了一句“是”,接過蘇嫺手中的東西。
蘇嫺笑盈盈的,全部遞給小年。而後對他道了一句“多謝”,這讓樑敞有點意外。他本以爲她是個粗俗自大又輕浮的女人。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纔是她這一類型的人應該做的,沒想到她竟然還會向小年道謝。
一身輕的蘇嫺心情歡暢,在掛在脖子上的珊瑚珠項鍊上喜歡地看了看,又從袖子裡取出那對絳犀紋戒指。放在陽光下,含笑觀察。
戒指上泛起的那一抹幽蘭色的光芒讓樑敞微怔,望過去的同時。驚詫了一下,劈手將蘇嫺手中的戒指奪過來。放在陽光下仔細觀察,戒指的周圍果然有一圈彷彿日輪一般幽蘭色的迷人光芒,絢麗而神秘。
“這戒指看起來像是隨葬品,這種工藝是五百年前西漢朝纔有的,雖然與嶽樑國的工藝相比略顯生疏,但年代擺在那兒,這對兒戒指可比你那條項鍊值錢,你運氣不錯,算是撿到寶了。”
“殿下說的是。”蘇嫺含着笑回答。
她表現得太過淡定,讓樑敞一愣,他驚詫地望向她:
“你,莫不是,是因爲知道這個纔要買下的?”
“奴家對古玩字畫、珠寶綢緞、瓷器玉器或多或少都有一點了解,至少鑑別真假,我還是有些經驗的。”蘇嫺笑吟吟地回答。
“你……”樑敞瞪着一雙眼睛,愕然望着她,這反差太大了,因爲在他心裡對她的定位就是不學無術粗鄙拜金,而今突然聽說她竟然通曉尋常女子不會刻意去學習的鑑寶,他怎能不吃驚?
“殿下是想問我爲什麼會這些?原因很簡單,奴家從來不收假貨。”蘇嫺噙着笑回答。
樑敞是個性情比較耿直的人,一時沒想明白她話裡的彎彎道道,呆了一會兒才猛然回過味兒來,她是因爲要釣凱子爲了杜絕收到假貨所以纔去鑽研這些玩意兒的!
一張臉瓦綠瓦綠的,他突然不想搭理她了。
就在這時,正和他肩並肩走路的蘇嫺突然快走兩步,站在前方一堵斑駁的矮牆前。
樑敞微怔,望過去,牆根前坐着一對骯髒的祖孫倆,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嫗滿臉是溝壑般的皺紋,蒼老渾濁的眼球已經被一層薄膜遮蓋住,根本看不清東西。她病怏怏地蜷坐在牆根下的破棉被上,懷裡抱着一個五六歲的小童,那孩子精瘦精瘦的,一雙大大的眼睛已經失去了神采,呆滯地望着遠方。
祖孫倆的身前放了一個破碗,碗裡有不少零碎的銀子和銅板。
蘇嫺在破碗前站定,從另一邊的腰間解下一隻繡工精緻的錢袋,上前一步,拉起盲眼老婦的手,塞進她手裡。
那老婦呆了一呆,一張蒼老的臉突然開花了似的笑起來,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珠子迫切尋找她似的,語氣裡也帶了一絲急切:
“是蘇大姑娘?”
“是我。”蘇嫺笑了一聲,“大娘,收好了。”
“謝謝姑娘!”老婦沒有像其他乞討者那樣對着施捨者大肆讚美,並替施捨者祈福,而是自己磕了個頭,又拉着那個傻呆呆的孩子磕了個頭,這並非是老婦這個乞討者做的不合格,而是這樣的施捨肯定不是第一次。
蘇嫺笑了笑,從懷裡拿了一包點心塞在那個傻孩子手裡,讓他趁熱吃。
老婦又道了一句謝。
蘇嫺沒再和他們說別的,給完錢和東西就走了。
“你常做這種事?”走出一段路之後,樑敞看着繼續賞玩珊瑚項鍊的蘇嫺,忍不住問。
“怎麼會,這種事只有當着殿下的面做纔有意義,讓殿下以爲奴家善良而美好纔是奴家最大的目的。”蘇嫺笑吟吟地回答。
樑敞眸光深邃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說:“你好像很喜歡當壞人。”
蘇嫺微怔,頓了頓,笑道:“壞人可比好人來的爽快。”
樑敞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個老婦人和她的小孫子,你總是施捨他們?”
“最開始是我們家煙兒先遇到的,那孩子殿下也知道,最看不得這些了,我呢,也只是帶着積點德。”
樑敞卻笑了:“爲了積德,拿銀子還不算,還特地給那孩子帶點心嗎?”停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便問了,“我記得你曾說過你之前和離了,子女都在夫家?”
蘇嫺的表情一僵,頓了頓,淡笑道:
“奴家可沒有子女,奴家自己活成這個樣子,若是有了子女,還指不定是誰禍害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