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四章 交心

“我沒想到你竟是這樣想的。”林嫣目不交睫地望着他,一張臉泛着慘白,在燭光下越發顯得蒼涼,他身材頎長健碩,立在她面前,投下很大的一片陰影落在她的身上,她不慌不懼,恍若有些灰心的表情落入他的眼裡,讓他的心一陣刺痛,他怔怔地望着她,見她輕啓色澤蒼然的脣,喃喃自問,“這十年來我究竟是爲了什麼?”

她倒退半步,身子微微搖晃。

“嫣兒!”樑敏不曾想自己的話竟會激起她這麼大的反應,他有些擔心,有些後悔,她本就處在心理最脆弱的時候,他不應該對她說這些的。

林嫣沉默地站了一會兒,忽然扯了扯嘴脣,她笑了起來,笑得落寞,笑得自嘲,過了一會兒,她擡起頭,看着他,輕輕地說了聲:

“我是喜歡你的呀!”

樑敏的心一震,這輕微的帶着自嘲的一聲表述落在他的心裡,卻像是一記悶雷狠狠地炸在他的心間,震得他全身都在嗡嗡作響。他震驚,他驚駭,他狂喜,五味雜陳的情緒在這一刻一股腦兒地涌上心頭。因爲太過震驚了,他一時竟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接納這句突然落入耳中的令他等待了十年的表白。他用怔愣的表情望着她,不可思議,這一刻他彷彿聽到了他此生認爲的最不可能的一句話,不可能發生的事居然就發生在眼前,他瞠目,他甚至懷疑是自己的聽覺出了問題。他甚至懷疑現在的一切是他太混亂了所產生的幻覺。

“我確是怨過你的。”那雙眼形彷彿在笑的眼睛裡盈了淚,在搖曳燭火的映襯下異常惹人憐愛,她幽幽地望着他。輕弱的嗓音裡帶着一絲哭腔,那竟是一種極能撩動人心的悲涼,“當年你就那麼強勢地登門提親,在壞了我的清譽之後,讓整個樑都城議論紛紛,逼我不得不接受賜婚。我知道,你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爲你心悅於我。可是世子爺,你根本不知道一個四品小吏的女兒在王府內院生活的艱難,你根本不知道樑都裡那些嫉妒得發瘋的女人們拿起血統做文章時那些猙獰的表情究竟是多麼的駭人。我,只想尋一個身家清白品性正直的男子沒有勾心鬥角沒有複雜煩亂就那樣平平靜靜地過完一生,可是你把我帶進了王府,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我鬥不過那些人。因爲鬥不過那些人,所以我害怕,我是真的害怕過。”

說到這裡時,她的眼角已經溢出了淚珠,她閉了閉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說:

“你曾說過你會護住我一生無憂,可你是護不住我的。終年只有三四個月在家的你能護住我什麼?成親一個月之後你就走了,一走就是大半年。在你不在的日子裡,可怕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我護不住寶芝,留不住馮媽媽,成婚第三日就被婆婆提出要主動爲相公納妾的媳婦我只怕是樑都第一人了。因爲門戶不匹配,不管被怎樣對待,在別人看來都是正常的,因爲我本來就不配你,這我當然知道,所以我不敢走錯一步,不敢多說半句,就怕被人拿住錯處說出更不好聽的話來,什麼樣的冷言冷語我都能容忍,可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們說瑞王府的世子爺是不是魔怔了怎麼會迎娶那樣一個世子妃,爲了不讓人嘲笑你,我也想過要好好的做一個世子妃,可是血統你不得不相信,有些事情不是想做就做得來的,我沒有那個能耐,也沒有那種聰慧,不管是王妃的殺伐果決還是楠夫人的遊刃有餘我都學不來,那些彎彎道道的事情像我這樣的人根本就做不來。我不敢說話,就怕說錯話惹人不快被人嘲笑,除非王妃說可以否則我什麼都不敢做,就怕做錯一步把自己陷裡到時候連你也會被捎帶上,就在那個時候,你問我,你問我爲什麼看上去總是小心翼翼的,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你。”

樑敏望着她,他知道過去那十年她過的一直不如意,她生活得那樣壓抑即使他再粗心也能夠覺察一二,可是他存了私心,即使他明知道她過的不愉快他也不願意放棄她,所以他裝作看不到她的痛苦,裝作看不到她的心酸。這樣故作看不到同樣也會讓他的心情變得焦躁,在變得焦躁的時候他便會責怪她,責怪她爲什麼要那樣小心翼翼,他不喜歡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活着,看到那樣的她他同樣會感覺到窒悶。然而站在她的角度,她怎麼可能會活得不小心翼翼,她不是生長在勾心鬥角的世家裡,即使她幼年時過的並不順暢,孃家簡單的人口豈能和樑都中的貴族世家相比,她又沒有母親教導婆媳妯娌之間的彎彎道道,再加上她又不是那種聰慧到能夠狠下心的人,她是個善良心軟的女子,有許多事情明明知道是陷阱卻下意識地去裝糊塗,只因爲她不想主動去傷害別人,以至於別人把她當成軟柿子使勁捏,在苦難災禍中磨礪了十年,這性子還是改不過來,她常常會因爲心善將事情弄得一團糟,這樣的她不小心謹慎是不行的啊。

林嫣見他沉默着不說話,情緒稍稍平復了些,偏過頭,用手背輕輕拭去眼角的淚,她說:

“我不是在責怪你,這十年你是怎麼對我的我心裡清楚,對魏嫺雅我雖然難過卻沒有真的怨恨過你,我是在怨恨我自己,飛上枝頭的麻雀永遠只是麻雀,即使鍍了一層金光還是一隻麻雀,永遠不可能變成鳳凰。若我同樣出身世家,或者你不是世子,我們應該都能夠輕鬆一些。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那個時候我就應該在成親前找根繩子上吊,讓你以爲我是真的不願意,那樣就不會有後面這些事了。”她垂下頭去。輕輕地說。

樑敏負着手,望着她,望了一會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

“我現在開始懷念你什麼也不說的時候了,那個時候你是因爲顧忌我的心情所以什麼都不肯對我說吧,可是現在,你說了這樣的話,你是想讓我的心裡怎麼想呢?”

林嫣一顆心微震,她擡起頭來。通紅着一雙眼望着他,明明是想要哭泣的,她卻只是淺淺地盈着淚。略帶一絲倔強地望着他,就是不肯落下淚來。誠然她不夠聰明,誠然她不夠果決,誠然她不具備作爲一個王府女主人的能耐。但是她卻是堅強的。善良的,溫柔的,是他喜歡的。

他笑了笑,輕聲問:“你只說一句,嫁給我,你可後悔了?”

林嫣淚眼盈盈地望着他,望了良久,哽咽着低聲回答:

“後悔了。”

樑敏脣角的笑容未褪。只是這笑容逐漸地轉化爲自嘲,他輕輕地自嘲地笑了一聲。半低下頭,氣力很弱,他氣力很弱地低喃了句:

“所以,我們的這十年最終還是要以‘和離’這樣慘淡的結局收場嗎?”

林嫣一言不發,只是望着他,淚花盈盈的眼倒映着因爲風起而激烈搖動的燭火,她淺淺地咬着一雙脣,將那雙脣咬成了蒼白色。

“可是我不後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一雙溫潤如水的眸子落在她的臉上,他說,“我不後悔娶了你,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對於娶你作爲我妻子這件事,我永遠都不覺得後悔。雖然這樣的不後悔爲你帶來了很多痛苦和悲傷,我本就是個自私的人,所以不管你是多麼痛苦多麼悲傷,我亦無悔。林嫣,你可以不回瑞王府,你可以拒絕留在我身邊,但你是我樑敏的妻子,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你拒絕走向我,可以,我走向你就好了。”

他說着,向前邁了半步,更近地站在她面前。

那一瞬而來的壓迫感令人窒息,林嫣下意識要倒退半步,他卻比她更快地伸出手,將她的腰肢一摟,她被迫上前,突如其來又毫無預兆地貼在他的身上。華貴的衣料下他虯結的肌肉她感受得非常明顯,那再熟悉不過的熱度溫暖着她,那再熟悉不過的氣味縈繞着她,她的心隨着他突然摟住的她舉動倏地下沉又高高地提起來,她用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複雜望着他,猶豫了良久,她終於問出了一句困擾了她十幾年的問題:

“當年你爲什麼會娶我?”

樑敏一愣。

“世家女多如牛毛,我不美,亦無才,連針線活都做的馬馬虎虎,我的父親只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四品京官,作爲世子未來要承襲王位的你爲什麼會選我做你的世子妃?”世子妃就是未來的瑞王妃,地位之尊貴責任之重大即使林嫣再笨也明白,所以別人嘲笑她針對她欺負她把她當成眼中釘肉中刺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對遭受這樣的對待她雖然心裡覺得很難過,但她還是很能理解的,因此也沒有怨恨過,她唯一感覺到奇怪的是樑敏爲什麼會看上絲毫不起眼的她,他是瘋了還是魔怔了?

“是啊,爲什麼呢?”他聽了她的問題,在她的頭頂上輕輕地說,在她還沒有覺察到時,他已經悄無聲息地收緊了手臂,抱住她的同時,將頭輕輕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着她身上的芳香。

看來他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可見那時候他果然是魔怔了。

爲什麼會喜歡上她呢?

樑敏靠在她的肩膀上,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

最初是她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總算心狠了一把,反將了自己繼母一招,並將其推入了無路可走只等着粉身碎骨的境地,因爲知曉她的怯弱,所以在看到被她掩藏在內心深處的另外一面時,他吃驚,並被吸引了注意力,她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然而如果事情到這裡就終止了,他的興趣或許也就消失了,真正讓他繼續感興趣的竟然是她接下來的舉動,本已經勝券在握的她居然愚蠢地放了她的繼母一碼,沒有趕盡殺絕。他記得那時她曾喃喃地對他說:

“母親她只是討厭我,對二妹妹卻是慈愛的母親,她不是壞人,我知道失去母親是什麼樣的感覺,我不想讓二妹妹去嘗那種滋味。”儘管她那二妹妹也是個不省油的燈。

時至今日樑敏依舊不贊同林嫣當時聖母般的仁慈,但是,落井下石容易,也是在他的世界裡最爲常見的且是最讓他覺得習以爲常的,然而在痛苦和憎恨中依舊能保持住人性裡最本真的仁善和慈悲,這是他從沒看過,同時也是最讓他感覺到驚詫的。雖然他覺得很可笑,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居然覺得這樣的她很難得。

成婚十年,她優柔寡斷的性子依舊沒有改變,他也一如既往不太喜歡她的仁善,可是他願意去保留去維護她的仁慈和善良,或許是因爲他認爲像善良和仁慈這類美好的品質是人性中本應該具有在他的生活中卻極度欠缺的,所以他纔會對這樣的她既不贊同想要去調教同時又自相矛盾地想去幫助她保留吧,誰知道呢……

清晨,河邊升起一片輕柔的霧靄,山巒被塗抹上一層柔和的乳白色,白皚皚的霧色把一切渲染得朦朧而迷幻,木樨園的牆角下,開得嬌豔的秋海棠上晶瑩的露珠還在翻滾,純娘已經起來了,她從昨晚上開始就兩腮作癢,恐是犯了美人癬,這是樑都裡的女孩子們在秋季最常犯的疾病,或許與當地的氣候水土有關係。

純娘想起林嫣說這毛病用薔薇硝管用,便跑到林嫣的房間裡來要薔薇硝,她兩腮癢得難受,心裡頭着急,在豐州時她和林嫣曾住在一個屋子裡,兩個人很親近,又都是女子,她也就沒想起來敲門,直不愣登闖進去,大聲嚷嚷道:

“林姐姐,借我薔薇硝,我犯了美人癬,癢死了!癢死了!”

林嫣正坐在梳妝檯前用桂花油梳頭,見她闖進來一陣尷尬。

純娘覺得氣氛不對,也就在這時眼神特好地透過紗簾看見內室的牀上竟然還有一個人正躺着,她頓時花容失色,兩眼圓睜,大聲驚叫道:

“哇,林姐姐,你終於想通啦,決定給你那個死鬼老公戴綠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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