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眼睛看不見,這次又變失聲,這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原本就是沒人疼的,現在更是連飯碗都難保。當下有幾個婆子恨不得早前揀高枝去,以至於到現在月例花完了,倒貼別人不說還三天兩頭地受驚嚇。
秀梅看着小姐的樣子,也是一臉絕望,“水煙姐姐,你忘了我跟你一塊去熬藥的,回來見你和葉荷姐姐侍候小姐用藥。就去廚房提了飯,這會子在外面正等姐姐們傳話吃飯呢。”
“對,對,我們也是剛從大廚房回來的。”兩個丫鬟也附和道。
萬梓川暗暗地點了頭,這些都是事實,不能因爲自己的恐懼就亂了一屋子人。
事實沒有絕對,史嬤嬤不等她吃飯就來,原本是想抓她的短,只是還沒有請她吃茶,就把她涼了出去,她的氣焰應該不像原來那麼囂張,她也算藉由“失聲”將了她一軍吧。
大小姐能派她來想來一定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今日近身見她高傲的氣勢,還真嫌她走的太快了。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又聽水煙道,“葉荷姐姐,從早上到現在,一直是你侍候的小姐嗎?”
全都問了個遍,水煙看向葉荷的時候,眼睛裡射出犀利的目光。
”水煙,你這話時怎麼說的,我會起心害小姐嗎?”葉荷原本心虛,水煙突然不苟言笑,要查問她這件事,嚇的一個激靈,“小姐,您要給葉荷做主啊,這一早上我寸步不離您,怎麼有機會下藥呢?”
“既然你沒有起過異心,怎麼知道小姐失聲是有人下的藥,就不能是吸了什麼粉,或者過敏什麼的嗎?”田媽媽指着她的臉問,“你怎麼那麼篤定小姐是被人下了藥?”
“沒,沒有,葉荷也是根據小姐的症狀猜想的,突然失聲,不是下藥嗎,難道還有其他說法可言嗎?”她悔不該一時心異,留三小姐一個人在藥鍋邊。
當初要不是水煙見過她拿銀子給紅杏要讓她必要時拉她一把,水煙懷疑到她頭上難辨,也不會讓她得了勢。
“還沒有查明原因前,當然不排除其他的方法,比如,在窩絲糖上抹蜂蜜,在飯食裡下毒,在藥裡做手腳?!”水煙知道小姐對蜂蜜過敏,卻不知這種狀況是不是過敏的症狀。
“當時喂藥的又不止我一個,水煙就沒有嫌疑了?田媽媽你在小姐喝藥的時候故意避開,又是怎麼回事?”葉荷望着她們兩個咄咄逼人的態度,也急了。
田媽媽這幾天一直沒有侍候小姐喝藥,她此時說了,只不過是多拉一個墊背的而已。
“我一直在廂房裡給小姐繡枕被,你不知道麼?”
“我早上給小姐洗輿,小姐雖然淡淡的,但是也沒有發現她不能說話啊。”水煙也把矛頭指向她,“而且昨天是你一直在看着三小姐熬藥的,你就沒見三小姐起什麼歹意?”
“唔唔,算了,本來就不太平,不要再窩裡反了。”萬梓川抓着田媽媽,連連搖頭。
“小姐,您的意思是不要追究嗎?”看到萬梓川點頭,田媽媽又看了大家一遍,“好吧,這事先不要告訴老夫人,等我們自個查不出來的時候,再回報也不遲。”
免得到時候,嗓子能出聲了,又鬧得滿城風雨。
“都下去吧,我要休息一會。”田媽媽和水煙還想說什麼,但是萬梓川決絕地閉了目,也只好命小丫鬟們撤了沒上飯菜的桌。
屋子裡的小丫鬟悻悻然地退下。
葉荷緊跟在她們身後,要走到屏風的時候又瞥見小姐痛苦的表情,心裡不是滋味。
田媽媽走出門外環視一下院裡的人,神色嚴厲地對丫鬟婆子們說道,“此事不查個水落石出,誰也別想在這裡好過,橫豎小姐不能說話,我就代她清清院子。”
“還有,小姐不能出聲的事也不許對外院泄露半句,有泄露出去的,稟告小姐後攆出府去,再也別想討個好人家。”
丫鬟婆子們連連點頭,稱着不敢,垂着頭端着托盤,各自拉開了距離送到廂房去。
水煙和田媽媽坐在杌子上,挑幾口菜,都撩了筷子,直嘆氣。
小丫鬟們估計這頓飯誰也吃不成了,看看滿桌的食物,就那麼巴巴的倒去,都舚脣咂舌的。
水煙聞見她們的響動,瞪了一眼,各人才不甘心的把只動幾筷子的飯菜送回大廚房。
途中遇到幾個水芙院的小丫鬟,也都遠而走之。
少頃,都回了生香閣,從各人的櫃子裡又查了一遍,均無所獲。田媽媽和水煙便商量着怎樣給老夫人回話。
這事瞞不住。
瞞住了,她們也抗不起。
秀梅趁她們兩個不在院子裡,偷偷來葉荷屋裡說起了話:“聽百合說,你表哥又來給大太太送茶了。而且送的比年前的要多五倍,連着好幾樣新鮮的茶貨,把大太太哄的很樂呵,大小姐還賜了賞呢。”
“當真?”
“千真萬確。”
葉荷聽完心裡猛然升騰一個念頭,表面依然淡淡地說,“表哥的茶園裡興是聘用些外地的茶農,不稀罕的。”
“也是。你大姑母家也不缺這些東西添家。不像我家,我來連個知根細的人佑着都沒有。”秀梅暗暗點頭,“你保重吧。”說完起身要走,葉荷攔住她道,“妹妹,我好生問你,昨天早上熬藥的時候,我在小廚房有沒有離開過藥鍋?”
“無,姐姐多慮了。”
秀梅一副不願多談的意思,轉身去了西廂房,拿着繃子,繡起女紅來。
葉荷卻再也坐不住了。
三小姐昨個晚上爲什麼沒來熬藥,是想等這事有苗頭,而故意把自己撇淨嗎?如果,小姐的嗓子不能養好,眼盲加上失聲,楊家不能娶小姐,萬府又不想黃了這門好親。這樣的局勢,三小姐不就是有了可乘之機麼?
何況小姐現在失聲,根本沒有人能懷疑到她頭上,就算想到她,她也有理辯駁。
假如真的是三小姐下的藥,小姐到現在纔有反應,也就不奇怪了。只是,什麼藥的藥性會剛好在喝完藥之後的第二天之後纔有效果?什麼藥熬出來用銀針試過都沒有毒卻能害小姐失聲。
三小姐這招可真狠。
她權衡再三,還是要討三小姐一個示下,不管如何她在無意間幫她下了手。
“我見他衣着相貌皆是不凡,肯定有個大作爲,倒時候再有小姐替你美言幾句給你發落個好去處,不比整天在她手裡連個銀子都攢不到的好嗎?”
趙媽媽話裡有話,讓原本已做他想的葉荷一擲。
“你今年已經見紅了吧,你這表兄啊,模樣也越發英氣了,只要你肯把你家小姐的事偷偷給三小姐辦了,以後就有享不盡的榮華。以前你可以不起歪心,但是她們都懷疑到你頭上了,你再忠心,卻不想想,她現在這個樣子,還像個人嗎?
你不要想着能陪二小姐進楊家就什麼都好了。
大小姐這次回來,就是爲了替三小姐出頭的,你再不鬆動可就要錯失良機了。”
想了一路的她,回來還在琢磨這事的發展。
老夫人聽完水煙的話,問大太太的看法,大太太又舉出了何大夫,老夫人微皺了眉,卻也沒有反對。
牀上的萬梓川,悶悶地躺了一天。
酉末時,何大夫診了脈,又給開些潤嗓生津的藥,囑咐她多喝水,少吃甜的。
“能不能說話就看這些藥喝下去了。”
水煙埋斥了一句,“小姐根本就什麼也吃不下,自是會想那些糕點。而且喝藥的時候,不吃窩絲糖,要怎麼忍受那藥味啊。”
何大夫不悅道,“保嗓子還是要解苦,你們掂量吧。”說完朝地上啐了一口,便揚袖而去。
還在記掛着劉醫正來給她請脈的事嗎?萬梓川想着,同行如仇家,這何大夫的心胸又很狹窄,有此行爲也不爲過。
田媽媽急忙出去,笑着給何大夫賠不是,水煙也跟了去。
一時間,屋裡除了牀上的神情呆滯的小姐,就只有葉荷一人在。
她不想害人,更不想害她家小姐,但是小姐這樣子看起來是凶多吉少,老夫人真要追究起來,三小姐下藥的事,她脫不掉。
看着滾燙的敷藥,她想着趙媽媽說的話:又不是叫你去要她的命,只是讓你把藥水潑到她臉上,況且,她眼睛看不見,也不能馬上叫人,你潑了她,藏起來,神不知鬼不覺。既遂了三小姐的意,又有了好去處,豈不是兩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