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有話不妨直說。”大太太現出少有的恭敬之色。
“楊狀元派人來信的前一刻,我和你母親正準備過幾天去你府上看望楊夫人,可是不想剛過午就有小廝傳話說門外有楊家狀元的管家求見。我合摸着楊家人來的這麼快,真是少有的禮賢下士。於是帶着一干人趕到了蘇青河,見我的卻是這剛剛引湯大夫進去的秦副少帥。
他二話不說,拿出了景親王爺的信物,讓我找個清靜的地方給王爺住下,還要把郡裡最有名的大夫請來爲景親王爺治病。我一聽景親王爺病了,那一定不是小傷小痛謊稱沒有什麼高明的大夫。
可那少帥發了怒,要殺我的頭,幸有楊狀元及時勸阻,才免於一死。楊狀元還說,景親王是以前的舊傷,因爲路上淋了雨急需重新包紮。
我聽了之後拍着胸脯跟秦少帥說,我先帶你們去我府上安頓下來,再找人去給王爺治病也不遲。那少帥聽了倒也沒有反駁,向馬上一個帶着面具的人說了原委,那人點了頭。楊狀元對那人說,既是要借我的東風使,那微臣和家母也要送佛送到西。微臣隨你們一起去他府上休憩,等您的傷好了再去萬府也不遲。
兩人隨即敲定,我也是滿心歡喜,一個是王爺,一個是狀元,是我們祖墳上哪朵臭蒿開了花,能有如此榮幸。所以我纔想着泗水郡有名的大夫那非我女婿可數啊,於是我們低調地到了家準備讓趙管家去請女婿和成大夫,沒想到還沒有傳話,女婿自己上門來了。
給王爺診治後,王爺先吃了女婿拿來的藥丸,又把王爺胸口上的傷用褻布重新包紮完,就去外廳等王爺的信。本來王爺奔波了幾天幾夜已經很累了,再加上在路上淋了一場大雨,躺在炕上就睡了。
一直等了酉中,王爺還是不醒,大家只以爲他是匱乏太久,所以缺覺。可是到了戌末時刻再看王爺已是張口困難,頸部強直,說話不能,來呢站起來的力量都使不出。楊狀元上前攙王爺,卻摸着王爺的四肢僵硬,關節都不能打彎,而且一旦高燒起來通氣也困難許多,過些時候竟連呼吸也沒有了。秦少帥當即大怒,怒罵女婿是個無能庸醫,纔拿着令符,着在城外候命的一百號人包圍了你府上。”
丘長庚說着,已是老淚縱橫。“話說,都是我害了你們......”
如今,女婿和外孫都被秦少副帥給押禁起來,根本就不知道還能活幾時。想到向來嬌生慣養的女兒一剎那不但沒了主心骨,連自己性命也不保,遂怪自己一時大意,給女兒找了個土醫草莽做女婿,又想到即將陰陽兩隔,更是難掩愁容。
“爹爹,那楊狀元現在哪裡?”
“正在翰院陪着景親王爺。另,你母親,楊夫人都在前院的屋裡,暫時禁足。”
“連楊夫人也被看禁了麼?”大太太擦了淚,狐疑地問。
丘長機見哥哥說的有些激動,便接了話,“不是看禁,是王爺這病生的奇怪,只要是有些輕微的刺激,比如說有人大聲說話,他就會渾身發抖,隨後就身體僵硬地不能動,嚴重的時候喝口茶水都會誘發。”
丘長庚見弟弟說的直白,又安慰道,“但是隻要沒有這些外物的刺激,王爺就暫時睡的平穩。”
“所以闔府上下都被反禁在屋裡,如有說話者便要被殺是麼?”
“是。”
“這景親王到底是何居心,一個人病,鬧的兩個府裡不得安寧,他是不是故意來找茬的。”大太太實在沒有聽說過還有人生這種病的,所以不免偏激些。丘長庚急忙用眼神制止她。“如畫莫要多言,這事豈是你一個婦道人家能非議的。”
“爹爹,我糊塗了,該打。”大太太作勢在自己臉上扇了兩下。
萬梓川在屏風外卻是聽了一清二楚,對王爺的病也略知了一二。
如果,景親王爺真的是丘老爺說的這種症狀,那就不難想象,他最近一定是受過外傷。而且傷口沒有處理好,才引發了破傷風感染。嚴格說來,這病不是因爲萬康年用藥的錯,而是恰好在萬康年用藥的時候,王爺的破傷風症狀正好發作。所以他就成了沒有理由爲自己申辯的替罪羊。
當然,就算是萬康年他也不知道這病是什麼吧。
唯下,她也只是猜測,具體情況還要等湯顯和邵德醫館的人出來說什麼才行。
“你帶來的那位姑娘?”丘長庚狐疑地問,“真是陳姨娘所出?”
“是。”
“不是說眼睛瞎了麼?”
“劉醫正給她用藥才醫好的。”大太太轉了口,“爹爹何不去京都求劉醫正給王爺治病,他的醫術好像更高超一些。”
“恩。楊狀元來時也跟景親王提起過劉醫正,但是爹爹看的出來景親王是不想讓上面知道他受傷的事,否則還用來我這小小府邸麼?”
兩人正在說的投入,那邊秦少副帥已經帶着湯顯和成威出來了。
萬梓川聽他們的腳步聲輕而又輕,也不好再豎起耳朵直聽,便輕輕踱到另一個沒有掛簾子的紗櫥裡。
這裡的擺設的很簡單,靠窗一張紅木桌子,桌子上有文房四寶,還有一些幹了的帶字紙張散亂地鋪在上面。靠邊一個百寶閣,閣裡裝的不是玉器古玩之類,卻是一些四書五經,大學中庸之類的書。
看到最上面一角斜插着一本《大興國域志》,萬梓川便順手翻了起來。
微微有些粗糙的紙上,多是勾勒着邊疆區域,裡邊還有小楷的註解。她看到一個地名上用黑色的墨跡重重圈了一下,再一瞧,竟然是南城。原來,南城的南邊經常有蠻夷出沒。這個時代的少數民族被稱爲“夷”,靠渤海地區居住的人在大興被叫做“東夷族”;而來自北方的山區的人一般被叫做“戎”;西邊的人則叫做“狄”,又分“白狄”、“赤狄”;至於南方的人被叫做“蠻”,俗語就南蠻,而書上標畫的是南蠻人居住的地方,南城。
因爲邊城地區生產力落後,人煙稀少,蛇蟲遍地,中原人士多不願踏足此地,所以也不看好他們。而天子爲了懲罰官員,也往往將犯錯誤的官員貶官到這些地方去受苦。
若是景親王在這裡居住打仗,那擺明也是個不受待見的吧。只是不知這圈地名的人是不是景親王,但是依她的分析來判,景親王是習武出身應該是他註解的沒錯。可是如果是南城打仗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啊。
“這書你看的懂麼?”一個語氣裡透着慎責的男聲在耳邊淡淡響起。
“......”
萬梓川本來聽力好過常人,只因想的太深,居然忘記自己是在別人家中做客,而且又是“特別”客人,一時羞愧難當,竟忘了該說什麼。
“你認得這些字,看的懂這些圖?”見她不說話,那聲音加了些慍怒,還帶着探索。
“看不懂,只略微認幾個字。”萬梓川更是把頭又低了半寸。
那個聲音的主人雖然沉默下來,卻向她越靠越近。
“你可是萬家二小姐?”
“是。”萬梓川聽他的話,響起丘老爺說楊狀元在陪景親王,難道是他?
“姑娘。”是小丫鬟在輕聲叫她。她衝那人福了一禮,便起步朝回走。
“哎......”楊紹科伸手去攔她,卻只抓到她的淡紫色裙裾,萬梓川想走,卻被某個東西絆住,回頭見裙裾被一隻骨節修長的手捏住,想說什麼,又怕大太太聽見知她亂闖,罵她不懂規矩,便用力拽着裙裾一角掙脫掉他的手,急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