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之間, 兩人的身影錯開,分別落下來,相對而立。
“經理, 柳?”柳生微微偏頭, 一縷金髮便落到身前——在這月色之中, 他的頭髮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直垂到腰間。
“原來神智是清醒的啊。”秀一面色如常, 很自然地說了一句,“不過柳生君這造型卻讓我想起了一種傳說中的生物呢。”
“不必拐彎抹角,我的確是吸血一族的成員。”柳生似乎想推一下眼鏡……因爲眼鏡不在而宣告失敗。
“怎麼, 失去了遮掩的東西很不習慣嗎?”秀一溫和地笑,“暗夜中的生物不喜歡看到陽光, 我纔想起柳生君也有同樣的習慣, 現在確認了柳生君的身份, 真是讓我驚訝。”話是這樣說,表情卻沒什麼變化。
花瓣依然在飄舞, 薔薇的香氣沁在夜空裡,秀一的薔薇鞭卻沒有進一步攻擊的動作,只是軟軟地拖在地上,而秀一本人,則彷彿很放鬆般的擺出了聊天的姿態。
“你在拖延時間嗎?”柳生做出平日裡絕不會做的動作——他舔了舔變得尖細的指甲, 彷彿是一種本能。
“不, 我只是告訴你該結束了。”秀一的鞭子重新化爲繽紛的花瓣, 他食指抵住下脣, “噓。”
柳生覺着不對, 才發現自己頸邊像是有什麼東西刺刺地癢,下一刻, 已經有長長的藤蔓從那裡竄出,將他牢牢地綁了個結實!
“……你做了什麼?”掙扎一番無果,柳生不動了。
秀一滿足他的疑問,回答道,“柳生君剛剛和我戰鬥的時候,是不是還要防着柳君?”他微笑着,“因爲柳生君開了小差的緣故,我才更方便做點小動作。”
柳生呼吸一滯,他看向柳。
柳點頭:“沒錯,我是誘餌。”刻意地使用攻擊性的結界,吸引柳生的注意力,讓他一心二用。
聰明人之間不需要過多的討論,一個眼神交換就可以自發的配合。
秀一又說:“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跟你錯身而過的時候,我把這個……”他指間倏然多了朵薔薇,“插在你的衣領裡。”接着手腕一翻,薔薇細細長長地蔓延,變成藤條,與柳生身上捆着的一般無二。
他笑了笑:“就是這樣。”
柳生的確沒想到,今晚的他失去了冷靜,也就失去了一切先機。
“那麼,現在跟我回去吧。”秀一始終溫文爾雅,彷彿剛纔的戰鬥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時候,柳開口了:“經理。”
秀一回頭:“柳君?”計劃很成功,答應幸村的事情兩人也合力做到了,怎麼這位結界師的語氣有點不對勁的感覺……
柳嚴肅地指了指上方,秀一擡起頭。
三樓的某個窗口,一雙貓眼正發出瑩瑩的綠光,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秀一撫額嘆氣:“這下麻煩了。”這是大意了,居然會被他看到……
果然,上面的聲音傳下來,清亮而帶着疑惑的:“柳,經理,你們這麼晚怎麼還不睡?”更加驚訝的,“柳生,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幸村從最近作案的地方回來以後,就馬不停蹄地去其他幾個早一些的案發現場觀察,反覆地使用回溯之術。雖然鏡像持續的時間長短不一,但多多少少都能觀察到相同的特徵。
比如必定會出現的斗篷男人,還有相同味道的奇異氣息。
隨着線索的增多,幸村心中那個模糊的推測終於趨向肯定。
接着,他宣佈所有的人在會議室通宵整理訊息。
“資料我已經看完了,現場和屍體我也仔細分析過,現在告訴你們。”幸村坐下直奔主題,“我分條敘述,你們自己記錄了去寫呈給警視長的報告,有疑問等我說完一併提出。”
“明白。”調查小組的人攤開紙筆,畢竟是接到這個任務一週以來第一次獲得進展,儘管已經很晚了,大家的精神卻都感到微微的振奮。
“關於你們給我的資料中的信息總結。”幸村雙手籠在袖子裡,藍紫色的眸子徐徐在衆人身上掃過,聲音平淡無波。
“第一,受害人都是不超過十五歲的少女,且沒有交往記錄,也就是說,都是純潔無暇的處女。”
“第二,受害時間段在晚上七八點之間,原因懷疑是人口不密集,方便作案。”
“第三,最開始爲一週死亡一個,死亡特點是大量失血,持續三週。而最近一週的時候頻率爲兩天,無人死亡,共有九名少女失蹤。”
妖怪生日當天最多,這一點他並沒有說出來。
“因爲受害人特點相似,所以認爲殺人案和失蹤案很大機率有關聯。”
“第四,從靈術師的眼光來看……九成可能是異類所爲,現場有遺留的妖氣,場景回溯中顯出的男人就是行兇的禍首,目前沒發現同夥。”他頓了頓,給組員們消化的時間,“從行爲習慣和屍體狀態看,作案者爲吸血一族成員,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吸血鬼。”
“吸血鬼……真的有那種東西嗎?!”組長站起來,猛地一拍桌子,“吸血鬼不是怕大蒜和銀器的麼,我立刻通知全部市民準備這兩種東西預防!”
“冷靜一點。”幸村兩指一晃,“束縛。”
話音剛落,組長便被無形的氣體綁在椅子上,口裡吱吱嗚嗚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電影裡面的東西不足爲信。”幸村淡淡說道,“如果你對我的能力沒有足夠的信任,那麼也就沒有合作的必要。”他直視年輕的組長,寒冷目光如同利劍,狠狠地戳進他的眼睛,“我不介意把你留在這個房子裡。”
這是威脅!
屋裡人同時有了這個認知,氣氛頓時沉寂。
“我繼續說明,請作好記錄。”幸村語氣很有禮,卻帶着一些不容違抗的氣勢。人類的慾望總是難以滿足,尤其是與生俱來的好奇心。如果不用些手段告誡,恐怕這些初出茅廬的組員會因爲衝動而失去性命。
一般人本來就不該介入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吸血鬼是喜歡在暗夜裡行動的類人妖怪,只是身體比尋常人類更加堅硬一些,牙齒和爪子也比較鋒利。力大無比,能夠一拳砸碎岩石。不過這些特點,大部分妖怪都有,所以他們也不算很出衆的妖怪。”幸村看組員們似乎鬆了口氣的樣子,不禁冷笑,“但是對於人類,他們確實是大敵沒錯。電影裡說什麼懼怕大蒜銀器這固然是胡謅的,可吸食人血這一點卻是真的,每一年至少吸食一次人血,不然吸血鬼會乾枯而死。”
“既然他們對人類有這麼大的危害,爲什麼你們靈術師不消滅掉他們!”死亡永遠是人類最爲恐慌的事情。
“消滅?”幸村冷冷地剮了這組員一眼,“你以爲靈術師的數量有多少,妖怪的數量又有多少?”他嗤笑一聲,“人類和妖怪本來就是食物鏈的關係,妖怪單體強,人類團體強,從古到今都有微妙的平衡,你以爲隨隨便便都能打破麼?”
“我們靈術師與公門打交道不收取費用是爲了大片人類的生存,中間的代理人就是你們這種特別小組。”不待他們反駁,幸村越發嚴厲起來,“但是你們這一代無疑是最差勁的!僅僅聽說某個名字就恐慌成這樣,讓我們怎麼敢和你們放心地合作?”
調查小組的成員都是千挑百選的年輕精英,看中的就是他們的接受度夠強,心理能力也是絕佳。被幸村這麼一諷刺,都冷靜下來了。
幸村勾起嘴角,擡手解除了那位組長所中術法。
給他們一點時間自己討論,幸村閉目不語。
這時候,幸村接到秀一的電話,他眸光暗了暗,接聽。
“南野君。”他的聲音不再和之前那般冷漠。
“幸村君,出現了一點麻煩,需要詢問你的意見。”秀一在那邊有點躊躇。
“南野君不用顧忌什麼,直說就好。”幸村把語氣更放柔和了一點。
“柳生君出現了異常,我用我的藤蔓把他鎖住,應該暫時逃不掉。”秀一苦笑,“但是……我們的戰鬥被丸井君看到了。”
幸村沒有說話,等他的下文。
果然,秀一似乎是想了一下措辭,又說:“我本來可以用一些方法讓他失去剛纔的記憶,但是,他的身上出現了貓妖的特徵,而且我的方法好像沒辦法在他身上起作用……”他說的更加艱難,“白天的比賽,切原在賽場上半魔化,打傷了許多人,因此我放棄了那盤比賽,最終結果爲三比一。到現在切原依然沒有復原,我把他交給了真田保護,我和柳君一起看管着柳生君。”
“辛苦了。”幸村柔聲安慰。
秀一似乎是愣了一下,接着滿含歉意地說道:“答應你的事情沒有做到,我很抱歉。”
“不,本來就是我太過勉強南野君,而且事情也發生得太突然……請不要介懷。”幸村無聲地笑了笑,“關於切原的事情,就按照之前做的交給真田吧,具體怎樣等我回來了再說。至於丸井……事已至此,他也是時候明白自己與常人的不同了。”
“好的,我知道該怎麼做了。”秀一也帶了點笑意,接着是一點擔憂,“幸村君那邊進展怎樣?一切還順利嗎?”
“大致有了方案,恐怕是‘血祭’。”幸村凝重下來,“切原、丸井還有柳生,他們的變化應該都跟這個有關係。”
“就是那個‘血祭“嗎?”秀一訝異地問。
“嗯,就是那個。“
突然都沒了話說,氣氛有點尷尬。
“……請注意安全。”還是秀一打破了寂靜,他匆匆說了一句,極快地收線。
幸村聽着聽筒裡傳來的“嘟嘟”聲,脣邊的弧度擴大了些。
“我會小心的。”他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