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親情與愛情
“很抱歉,你想要的結果,恐怕我給不了。”顧止安冷哼一聲,語氣裡已帶上了幾分火氣。
“我習慣讓對手知道我的目的,以免失了談判的機會。”夏晚淡淡說道。
“好習慣,可惜這件事,我們不可能有談判的機會。”顧止安說完後,便即掛了電話。
看着被掛掉的電話,夏晚的眼睛不禁微微眯了起來——顧止安,你堅持的理由是什麼?
*
顧止安過來的時候,慕稀正一個人慢慢吃着一碗冒着熱氣的鴨血粉絲煲。
“起來了?怎麼不給我電話。”顧止安將一盅湯放在餐桌上:“我爸做的。”
“顧止安?”慕稀口裡的粉絲還沒完全嚥下,擡起頭後,睜大眼睛看着顧止安,神色裡卻是隱隱的尷尬。
“慢慢吃,吃完再說話。”顧止安伸手去揉她的頭髮,她卻下意識的往後躲了躲。
顧止安的大手停在半空中,臉上的笑容微微僵了僵,瞬即又恢復了常態,拎着湯走到爐子邊,邊打開爐子邊說道:“我還沒吃早餐,我爸聽到我打電話,知道你還沒起來,非催着我給送過來。”
“哦,我幫你熱。”慕稀忙嚥下口中的粉絲,起身走到顧止安的身邊。
“不用了,要不要再來一點兒?我爸煲了一晚上,又被止念嘮叨許久。”顧止安邊說着,也沒等慕稀答應,便舀了兩人的份量放進鍋裡。
“好啊。”慕稀輕應了一聲,拿了鍋蓋蓋上後,低低的說道:“伯父不是身體不好嗎,你以後勸着他點兒,別讓他熬夜什麼的了。”
“說了,止念也好說歹說的都說了,我爸就一句話,讓我們都閉了嘴。”顧止安的眸色微微沉暗,語氣卻依然輕緩淡然。
“什麼?”慕稀的眼睛盯着鍋蓋,小聲問道。
“他說別人家的媳婦兒都有婆婆疼,我們家沒有,他這個做公公的,能做一些是一些;以他的身體情況,還不知道能照顧媳婦兒幾天呢。這媳婦兒,也是慣可憐的。”顧止安轉過身去,將餘下的湯分開裝進單獨的湯盅裡,然後分別放到冰箱裡:
“你要喝的時候,就拿一盅出來蒸在蒸鍋裡,做個定時就好了,人不用守在爐子邊。”
“顧……”看着顧止安的熟練的動作、溫暖的背景,慕稀只覺得喉頭一陣發哽,不知道能說什麼。
“我想起你的飲食一般是秦嬸兒照顧的,她幾號過來?”顧止安回過身來,看着慕稀溫潤的說道。
“初五。”慕稀輕聲應道。
“我今天見過你大哥後,後面幾天你看是去我家裡吃飯,順便陪陪我爸;還是我過來陪你?”顧止安見鍋裡已經冒煙,便關了爐子、揭開鍋蓋,將手伸到慕稀面前:“拿碗。”
“哦。”慕稀忙拿了一隻碗遞給他,而關於他剛纔的問題,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既然有了離婚的想法,自然不宜與他、與他的家人走得太近;
可‘離婚’這兩個字她又如何說得出口——他的父親……那麼好的一個老人……
就算她可以丟掉道義而毀婚、就算她可以腆着臉找顧止安談判離婚、可她怎麼能去傷害一個因兒子的婚姻而重新煥發生命活力的老人!
雖然老人不在乎婚姻裡的那個媳婦兒是誰,可偏偏她讓自己成爲了這個隨便是誰的選擇——慕稀低頭沉默着,這段婚姻她只想到愛情、想到條件,卻從沒想過親情!
她只想過沒有愛情的婚姻,條件是婚姻存亡的關鍵,現在卻發現——被孱弱和生命所裹挾的親情,比愛情更讓人無法抵禦。
她可以在愛情裡任性,接受也罷、拒絕也罷,也不過是自己的心痛而已;可她卻不能在親情裡任性,親情從不給人後悔的機會。
“好了,可以吃了。”顧止安將兩碗熱氣騰騰的湯端到餐桌上,拿了湯勺後,拉着一直沒說話的慕稀回到餐桌上,看着她笑笑說道:“嚐嚐看。”
“顧止安……”慕稀捧着碗裡的熱湯,看着沉着淡然、淳和溫潤的顧止安,突然覺得自己原來沒有想象中的獨立堅強有主見。
剛答應顧止安要好好將婚姻繼續、卻又夏晚的愛情告白裡喜不自勝;在掙扎又掙扎之後,在看到夏晚捧着這碗鴨血粉絲煲的站在門口時,她幾乎是拋開一切的顧慮,決定和他在一起。
可現在……
第二節:夫妻吵架
“這個冷了,吃了對胃不好,喝點熱湯吧。”顧止安伸手將她面前那碗已經冷掉的鴨血粉絲煲拉到面前,順手便扔進了垃圾桶。
“顧止安,你幹什麼!”慕稀突然發惱的站了起來。
“恩?怎麼?”顧止安沉靜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說道:“再好吃的東西,過期冷掉也就變質了;就象有些事情一樣,過去的終究過去了,再找回來的,也沒有從前的感覺。”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慕稀握緊拳頭,大聲說道:“顧止安,不論我們是什麼關係,你都沒有權利過問我的過去、沒有權利隨意處置我的任何東西——包括我不要的,那也只能由我自己來處理。”
顧止安慢慢站起來,靜靜的看着她——這是兩人認識之後的第一次爭執:爲了一碗冷掉的鴨血粉絲煲、爲了……夏晚。
“我對自己的事情有自己的判斷,不需要你們任何人來給我意見。顧止安,我們拿證了,沒錯,但我們實際的關係如何,你我同樣清楚。”慕稀看着他越見冷冽的臉,冷聲說道:“顧止安,不要妄圖用任何方式來打動我,你的婚姻因你父親而起,而我卻不是。”
“好,以後我父親的任何事情,我都不再向你提起。”顧止安輕輕閉了閉眼睛,復又慢慢睜開,聲音裡已不帶一絲溫度。
“顧……”
“我其實不習慣幫別人處理事情、或東西,只是因爲是你而已。”顧止安打斷她的話,冷冷說道:“除了工作,對於生活我沒有太多的技巧,我只知道:你是我妻子、我希望和你過一輩子,所以我努力讓自己變得更有溫度一些。”
“如果這些讓你難受、讓你覺得是對某種情緒的背叛,那我……抱歉。”
顧止安說完後,轉身走到垃圾桶旁邊蹲了下來,伸手將紙碗拿起,然後用一次性的筷子將被倒掉的食物一點一點的重新夾進碗裡,最後用紙巾將碗外圍一點一點的擦乾淨後,站起來走到慕稀的面前:“對不起,你的東西,任何時候我都不會隨意的處置。”
慕稀轉過身去背對着他,卻只覺得心裡猶如被石頭壓住般的難受。
“這個……。雖然救起來了,卻也不能吃了,我下去再買一份上來。”顧止安平靜的將食盒放回到桌面上後,拿了錢包往外走去。
“不用了。”慕稀的聲音沉悶的傳來。
“早點還是要吃的。”顧止安停下腳步回過身來。
“這湯就可以了。”慕稀看了一眼桌上的鴨血粉絲煲,雙手端起來放到了廚房的窗臺上,回到餐廳後重新坐在了餐桌邊。
“好。”顧止安輕扯嘴角,微微笑了笑,又重新走回到餐廳——依然平靜的表情、依然淳和的眸子,沒有人看出他心裡的緊張:如果她發大小姐脾氣,一定要他再去買一份鴨血粉絲煲回來呢?他真的能忍下夏晚給的難堪,而去買回來嗎?
如果她真的惱了他,將父親煲的湯扔了呢?他真的還能保持平靜而不和她發火嗎?
他賭的,不過是她本性中的善良與軟弱而已——溫茹安說過,一個被罪惡糾纏多年而無法自愈的人,內心有種善良的軟弱,讓她無法接受自己犯錯。
*
兩人都沉默着,慢慢的喝着碗裡的湯,慕稀的電話響起很久,她都沒有接起,而顧止安輕瞥了一眼電話上閃爍的名字,眸底劃過一片冷意。
“碗放着我過來洗,我和你大哥約的時間差不多了。”優雅的喝完碗裡的最後一口湯,顧止安伸手將慕稀面前的餐具收到一起,看着她說道。
慕稀的目光停留在手機屏幕閃動的名字上,只是一語不發着。
“我時間差不多了,有話等我回來再說。你的事情我清楚,我沒有逼你的意思,但我顧止安從沒不戰而退的經歷。即便這個取勝的關鍵在於你,但我更相信,我們生活中有太多要在意的人和事,哪一個,都會比愛情更重要。”
“雖然我有一腦子的數據想說給你聽,但你現在自然沒情緒聽我說,我確實也沒時間現在和你說。無論你如何想,我對你每一個家人都很重視。”
顧止安站起來,傾身向她,俯脣在她的額間輕吻了一下,柔聲說道:“抱歉讓你爲難了,但我必須這樣做。”
“你先去吧,我會給你一個決定。”慕稀的身體微微往後讓了讓,擡眼看着他,沉眸說道:“我也和你說過,我的決定不是兒戲;但事情的變化總是讓我們措不及手,再一次的決定,我依然慎重。”
顧止安的眸色猛然暗了下去,眸子裡再沒有一直力持的篤定與平靜。
“我決定嫁的時候,家裡人、夏晚,沒有人能攔住我;我決定離,也沒有人能攔住我,所以顧止安,你說我現實也好、說我任性也罷,我慕稀有這個資本;我任何的決定,從沒有人能攔住過——包括,曾經縱火、殺……”說到這裡,慕稀的臉色一片蒼白,坐在椅子上的身體也有些搖晃不穩起來。
“好了,別說了。”顧止安快步走過去,伸手將她搖晃的身體圈在懷裡,冷硬而低沉的說道:“別說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謝謝,對不起……”慕稀輕輕閉起眼睛,雙手無力的抓在他的胳膊上。只是頭被他攬在胸前,卻仍感覺以一股平靜的力量。
“男人之間的競爭,若最終以傷害女人爲結果,那麼這場戰爭便沒有勝利者。”顧止安輕輕嘆了口氣,輕輕揉着她的頭說道:“我不會逼你,你永遠是獨立的自己。但如你所說,做決定要慎重。在你做決定之前,我也還有些話要對你說。”
*
在離開慕稀的公寓後,顧止安的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爲什麼在知道她終會放棄的時候,他的心裡不僅是憤怒,還有心痛?
爲什麼看到她蒼白難受的樣子,他要妥協?
若他拿出做項目的手段來對付慕稀,即便夏晚有愛情、他也能用婚姻、用慕氏贏了他——可他爲什麼會半途而廢?
堅持這段婚姻的理由是什麼?是父親?還是因爲她是慕稀?
顧止安一拳用力的錘在方向盤上,車子發出尖銳的鋒鳴聲,在這新年的清晨,顯得格外的突兀。
“慕稀,夏晚能在五年後愛上你,那麼你也可以在五年後愛上我;而我,當然也會在某一天、或許就是現在,愛上你。”
“所以,我當然沒理由放棄我們之間的可能,而去成全你們;所以,我不會傷害你,但也不會就此放手。”
顧止安鬆開手剎、踩下油門,車子平穩的駛了出去——在理性與執着上,他從未輸人,包括夏晚;所以既然鎖定了目標,他要做的不是放手,只是調整方法而已。
第三節:貪戀甜蜜
“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在電話終於被接起後,夏晚清雅的聲音淡淡的傳來。
“剛纔顧止安在這裡。”電話那邊,慕稀的聲音有點低沉。
“……你顧慮他?”夏晚沉聲問道。
“用正常人的眼光來看,我們現在的交往是偷情,而他是我丈夫。”慕稀低低的說道。
“慕……”
“我只是打個比方。夏晚,無論如何,對於顧止安現在的身份,我們必須尊重,好嗎?”慕稀低低的說道。
“……好。”夏晚沉聲應道。
“恩。”慕稀輕應着,沉默半晌後,又低低的喊了一聲:“夏晚……”
“恩?你聲音聽起來不太對,發生什麼事了嗎?和他起爭執了嗎?”夏晚敏銳的問道。
“沒有,就是……就是有點兒想你了。”慕稀低低的嘆了口氣,有些沮喪的問道:“夏晚,我是不是特別不知羞?我都結婚了呀……”
“我現在過來。”夏晚低聲輕笑了一下,暖暖的說道。
“不要了,我一會兒要出門,約了同學去看老師,你知道的,這是每年的固定節目。”慕稀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嬌軟的說道:“夏晚,你昨天說愛我,是真的嗎?”
“我愛你。”夏晚直接說道。
“……”慕稀的眼圈紅了紅,嘴角卻是甜甜的笑意。
“夏晚愛慕稀。”夏晚肯定的說道。
“好了啦,聽你說這話,當真彆扭得很。”慕稀低低的笑着,心裡的矛盾與猶豫,在他確認之後的愛語裡,也稍稍緩解。
“出門要穿厚一些的外套,別穿裙子;你們聚會是三個多小時吧?我一會兒去接你好了。”夏晚還是那個現實理智的夏晚,情話說一遍兩遍之後,便再沒有更多了。
“不要你去接,雖說不是所有人都看財經雜誌,但同學也都是做服裝的,或許也會有那麼幾個看過我結婚的消息。”說到這裡,慕稀臉上的笑容慢慢斂下——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最後會怎麼決定;她也不知道,享受這愛情的甜蜜,能有多久。
“都是我不好,愣是把自己名正言順的男友身份,變成了地下情人。”夏晚低低的笑了,只是那話裡,卻渾然聽不出他對這身份的介意——於他來說,似乎只有愛與不愛的區別,而沒有身份的區別。
慕稀想了想,輕聲說道:“夏晚,你和顧止安在項目上的事情我不過問,我和他婚姻的事情上,讓我自己處理,你也別插手,行嗎?”
“……”夏晚突然沉默,只是通過電流傳過來的呼吸聲裡,卻明顯的聽出他氣息裡的不穩。
“夏晚,我應該自己做決定,不是嗎?”慕稀輕咬着下脣,低聲說道。
“是,但你這話讓我感覺到危險。”夏晚輕哼一聲,不悅的說道。
“那個……夏晚,我愛你。”慕稀的聲音更小了,可夏晚卻聽得很清楚,情緒不由自主的就好了起來:“好,你自己處理,我不插手,過程可以複雜一些、但結果不可以有意外。”
“知道了,我要走了,先掛了。”慕稀模糊的應着,掛了電話後,心裡甜甜的、腦袋裡卻混亂着。
第四節:長兄的意見
【華西會所】
顧止安到的時候,慕城已經到了——年輕的時候他習慣讓人等,年紀大些之後,他便不再讓人等了。
“不好意思,來晚了。”顧止安將手伸到慕城面前,態度謙和而自若——因着他是慕稀的大哥,他自然的比平時與客戶談判的時候,多了份溫和。
“沒關係,是我早到了。”慕城起身,伸手略顯力度的握住他的,微笑的臉上一片溫雅,眉眼間的淳和溫潤,透着慵懶散漫的味道;微微欠下的身體,謙和中帶着優雅,卻沒有想象中的凜厲與銳氣。
這樣的氣度——甚至比他的妻子,那個叫做安言的女子,還要溫雅。
不同於慕允近乎平庸的沉穩、也不同於慕青近乎囂張的犀利、更沒有夏晚身上那股強勢霸氣——說到底,就是不像個商業人,反有些學院派的藝術風度。
兩人相互打量了一會兒,才慢慢鬆開握着的手,同時做了個請的手勢後,走到桌前坐了下來——一人佔據了小會議桌的一邊,自然的形成了對峙的佔位。
“聽小稀說,你們已經拿證了?”沒有寒暄問候、也沒有試探,問得開門見山。
“是。”顧止安輕輕點頭。
“小稀見過你家人了?”慕城再問。
“是。”顧止安點頭。
“你和慕允、慕青見過面了?”慕城繼續問。
“是。”顧止安再點頭。
“好。”慕城點了點頭:“我們慕家的每個人,都是自己決定自己的事情。所以你們先拿證、再見家長,並沒有什麼不妥,你不要有心理壓力。”
“好。”對於慕城長輩似的口吻,顧止安沒有覺得任何的不妥,這是他身份該說的話,而他也說得自然,完全沒有以輩份壓人的意思。
“不過因爲慕稀是慕家唯一的女孩子,所以雖然給她自由,但我們做哥哥的總是會多些擔心。比如說上次京都銀行的事,她的處理確實不夠漂亮,讓我很失望。所以她結婚的事,我也難免要多些關注。”慕城目光淡然的看着顧止安,安安靜靜、沉沉然然的語氣,讓人看不出他的態度。
“您是慕稀最敬重的大哥,多關注是應該的。”顧止安臉上帶着誠懇的微笑,卻在慕城軟軟的話裡露出隱隱的鋒芒時,便將他的話鋒轉到了他長兄的身份上。
“所以她在處理自己的婚姻大事上,也有些不盡如人意的地方。”慕城並不接他的話,只是順着自己的思路說了下去:“好在你在業內有不錯的口碑,以你的能力和業內地位,她選你也算是有眼光。”
顧止安看着慕城,等他繼續說下去。
“所以,無論你們的婚姻是否能夠長久,我的意思是:在你們的婚姻續存之間,你的所作所爲要能配得起她的選擇;你對婚姻的態度、對待她的方式,要能值得她爲這選擇而放棄一些珍貴的東西。”慕城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之後,擡眼看他,溫雅的問道:“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明白。”顧止安認真的點了點頭,在看着他時,目光裡卻又帶上了隱隱的戒備。
聰明如他,已經知道慕城接下來要談的話題——他是個比慕允和慕青都聰明太多的人,沒有如他們一般,生硬的將這段婚姻裡交易的部分與婚姻本身撕扯開來,卻用一種純粹家長的態度,來告訴他:在婚姻裡他最應該做到的是哪些。
而這些,都與那些交易無關、只與他丈夫的身份有關!
那麼,以慕家人如此的驕傲,要抹煞他在這段婚姻裡的付出與讓步,自然有足以匹配的資源拿出手。
“很好,你很聰明。”慕城點了點頭,伸手拿起身邊的包,打開後,將一沓證件拿了出來,慢慢的推到他的手邊:“C&A在法國的註冊信息。”
顧止安的臉色不由得一變,眼睛看着慕城,手裡慢慢翻動着那沓資料——申請註冊的日期是存貨處理完後的第二個月;申請批覆日期是兩個月前;證照下來的日期就是中國年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
也就是說,C&A如此輕易的就撤出,是因爲他們早已做好了放手的準備——Carlyle的資金,也不過是給了他們一個契機而已。
“確實如你所想。”慕城點了點頭:“我和太太習慣了法國的生活,沒打算再回來,這個品牌是我爲我太太而創,所以也不想讓他留在國內,加上慕允的經營思路我也不認可,所以撤出是遲早的事。”
“但顯然,慕氏沒有C&A,就不再是一個一流的公司,所以我原本有計劃讓亞安再扶持一個新品牌,而C&A會慢慢以海外爲主,而後自然的淡出慕氏的品系。”
“倒是沒想到慕允這麼急着要對它動手,所以,在不對的時機撤出來,讓慕氏蒙受損失,還是讓人心痛的。”
顧止安將資料推回到慕城的面前,看着他沉聲說道:“所以C&A的項目上,我並未完成客戶所託。”
“這是你的事情,我給你看這些是要告訴你:你對慕氏沒有什麼可讓步的——慕青手上有慕氏25%的股份,有幾億的現金,慕氏真走到資金斷裂的那天,我會給他一個合適的條件讓他出手。”
“Carlyle與慕氏的對賭協議,於慕氏來說,覆滅的危險確實很大,但你承諾小稀在合約內,只要慕氏不動,Carlyle便不啓動收購方案。這並不現實——一個企業三年不做品牌推廣,原本就死了,要來何益?”慕城淡淡說道:
“所以慕青出來,會完成慕氏與Carlyle對賭的業績,他有這個能力——現在C&A在法國重啓,同時在除中國外的海外市場同步重啓,這個品牌的殺傷力遠大於‘稀世’,所以慕氏不會在是Carlyle的目標,慕青又能帶着慕氏完成對賭業績,慕氏成爲Carlyle的賺錢機器,那麼,慕氏何須以暫停收購的方式來讓步?”
“至於你要對付的C&A,那是我與安言的個人產業,與慕氏無關、也與小稀無關——就如這次覆沒式的撤出一樣,她不過是難過一陣而已。”
“所以,你與慕稀之間,只是簡單的夫妻關係,不涉其它;你可明白?”慕城放下手中的茶杯,在說到最後四個字時,神色間的溫潤已變得凜冽。
“原本就是簡單的夫妻關係,我從來也沒想得有多複雜。”顧止安淡淡說道:“以我的立場來說,她的我妻子,她擔心的事情我正好有能力化解,所以我便去做了,僅此而已。”
“慕家人有慕家人的驕傲,你們如此費力只爲了讓慕稀的婚姻變得簡單,我很感動。但一個男人幫妻子解決問題、給妻子送禮物,爲的是哄她開心、爲的是讓她在婚姻裡多一些愉悅感,這可以說是男人的風度、也可以說是一種交換,我並不認爲有什麼不對、有什麼不好。”
慕城點了點頭,冷洌的神色漸緩,依然溫潤的說道:“我只是告訴你,慕家不需靠女孩子的婚姻爲換取什麼資源,別說我們兄弟還有有力撐起這個家;就算我們兄弟都是窩囊廢,只會敗家,也不會敗掉自己妹妹的婚姻。”
“好。你的意思我收到了。”顧止安點點頭。
“和聰明人談話就是輕鬆,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夏晚是一個、你是一個。”慕城端起茶杯,輕輕舉起。
顧止安微微點頭,端起自己的茶杯與他輕輕碰過後,低頭輕抿。
“慕氏當年遇到極大的危機,夏晚看在安言的面子上,與慕氏合作了C&A的項目,然後拿走了C&A60%的股份。”慕城笑着說道:“所以,我們慕家人,一向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從不混淆。”
“慕家人,值得敬佩。”顧止安點了點頭。
“今天就聊到這裡,在C&A的項目上,我們還有做對手的機會;在你和慕稀的婚姻上,她若任性,你多體諒,必竟家裡唯一的女孩子,是被我們慣壞了的;她若理性,希望支持,捆綁的婚姻只會讓人痛苦,無論是誰都有選擇的自由,不要被一段不合適的婚姻捆綁一生。”慕城站起來,再次向顧止安舉起手中的茶杯。
“抱歉,這一杯我就不喝了。”顧止安也站了起來,卻只是看了面前的茶杯一眼,淡淡的說道:“在項目上的執着,成就投資界的顧止安;在婚姻上,我也沒有打算輕易的放棄。”
“慕先生,我敬你在商業上的才能,C&A的項目,若有後續,我必先知會你——這是對對手的尊重;我也敬你是慕稀的長兄,但凡你對我們婚姻的期待,我都以男人的身份承諾你做到;至於其它的要求,我只能說抱歉。”
顧止安沉眸看着慕城,在他強大的氣場裡,他依然沉靜——不見項目變故的慌張、不見兄長暗示放手的怒氣。
“好,我知道了。”慕城擡杯,自己獨自飲掉——明明白白的表示:你有你的決定,而我的態度依然不變。
“大哥好走。”顧止安的眸光微冷,做了個請的手勢。
“再會。”慕城淡淡點頭,從容離開——對於他的拒絕,也無半分情緒的表達。
而在慕城離開後,顧止安卻慢慢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的放到脣邊、慢慢的抿了一口之後,用力的摔在了門上——他顧止安的脾氣,自然不是他們看到的這樣。
只是,他從來都知道,在什麼時候該忍、在什麼時候該發……
*
“慕稀,在家裡嗎?我剛和大哥聊完,現在過來?”拿起電話,顧止安的聲音依然溫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