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的俏臉脹得通紅,有心要反駁母后的話,可是一時之間又不能說太多,生怕露出自己的心事,索性將話題岔開,道:“父皇鬱鬱不樂,說是受了劉學士的氣,那個劉學士不是和父皇很好的嗎?”
張皇后抿抿嘴,想要將前因後果說給朵朵聽,隨即還是打消了這主意兒,男人之間的事和女兒說了沒多大的益處。不過她現在也是在惱火,劉健很是不知趣,平時宮裡待他不薄了,誰知道卻耍弄心機,只因爲人家柳乘風在宣府,就放肆地拉攏人鬧事,現在好了,皇上這邊氣得差點兒面無血色,柳乘風那邊知道了京師的消息也不知該有多失望。
方纔朱厚照也來過,也是義憤填膺,且不說朱厚照和柳乘風之間的感情,就說柳乘風這一次去宣府不知是擔着多大的干係,面對那些兵痞,一不小心就極有可能身首異處,現在倒好,好不容易把宣府穩住,就有人不高興,想要過河拆橋。
這些心事,張皇后自然不會對朵朵提起,她同時還想着寧王嫁女的事兒,心裡想,這個寧王倒也識貨,柳乘風這孩子生得模樣兒好,本事也是有,確實是乘龍快婿的選擇。女人在這種事上想得不會太深,張皇后哪裡會想到寧王根本就是心懷不軌,嫁女是假的。張皇后一心以爲寧王當真是瞧上了柳乘風,因此心裡又想,可惜了柳乘風已有了妻子,否則這朵兒說不準也能有個更好的依靠。
這個想法突然冒出來,實在是駭了她自己一跳,心裡忍不住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朵朵是什麼?那可是公主,天潢貴胄,貴不可言,怎麼可能下嫁給一個有妻子的男人?因此再不想這事兒,只是看向朵朵的眼神更加溫柔,道:“女兒家嫁人也是該當的,寧王倒是會打主意,想把郡主嫁給柳乘風,母后現在倒也想爲朵兒尋一個乘龍快婿了,上次母后和你說的英國公世子,朵兒以爲如何?”
朵朵的俏臉緊繃起來,道:“母后,我纔不嫁,你們整日將他說的天花亂墜,可是爲何宣府出了事,父皇不叫他去?北通州出了事,他不自請去爲朝廷分憂?哼,什麼經世才學,依我看,不過都是大家牽強附會罷了。”
朵朵的一番話,讓張皇后不由語塞,她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吟花弄月的學問還真不見有什麼用處,讀書人都說齊家治國平天下,真和柳乘風比起來,這兩個人實在是一個天一個上地下。張皇后心裡打了個突突,朵朵又說宣府、又說北通州,處處拿柳乘風和別人去比,莫不是……
她實在不敢想下去了,而恰在這時候,朱佑樘那邊傳來一陣咳嗽,張皇后也就不敢再想了,快步過去,走到朱佑樘的榻前,見朱佑樘脹着臉在咳嗽,連忙捂住他的手,道:“陛下,這是怎麼了?要不要叫太醫?”
朱佑樘倒是不以爲意,片刻之後,臉色恢復如初,道:“不妨事,不必叫了。”
張皇后帶着幾分擔心,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只好叫人去斟杯清茶,讓朱佑樘去吃。
朱佑樘喝了口茶,胸口的悶氣一下子驅散了不少,正在這時候,外頭有個太監躡手躡腳地進來,道:“陛下,通政司那邊,把今日的奏書都送來了,不知陛下是暫時擱着,還是現在就看?”
張皇后怒道:“真不曉事,陛下病成這樣,看什麼奏書?自然是先留檔封存起來,等陛下什麼時候身體安康了,再御覽不遲,再者說了,平常的這些俗物自然有內閣處置,否則朝廷養士何用?”
來稟告的太監嚇得冷汗直流,一句話都不敢說,誰都知道,在這宮裡頭,張皇后的話是最管用的,惹得她動怒,那就完了,連忙道:“是,是,奴婢知道了。”
朱佑樘卻是抖擻起精神,淡淡地道:“回來。”說罷,一副抱歉的樣子對張皇后道:“內閣既然把奏書遞入宮中,想必都是大事,朕無論如何也要看看,朕只看小半時辰就是。”
www ▪ttκā n ▪C 〇 張皇后苦笑,只好依着他,道:“去,再給皇上斟茶來,在這邊上擺放一方案子,讓陛下就倚在榻上看奏書。”
過了一會兒,就有人將奏書送來,今日的奏書實在不小,七八個太監抱着,足足數百封之多,看得張皇后連連皺眉,心裡說這些人真不曉事,撿些重要的送來就是,卻是送來這麼多,依着皇上的脾氣,他若是不把這些奏書都看完,是絕對不肯靜心歇息的,說是說小半個時辰,只怕花費一兩個時辰也未必能把事兒清理乾淨。
不過朱佑樘的臉色已經十分不好看了,他心裡清楚,朝廷每日的大事就這麼多,有個三四十份奏書就不錯了,其餘的,內閣都可以自行處置,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其餘的奏書都是彈劾奏書,大明朝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但凡是彈劾奏書都必須聖裁,內閣無權決斷,這也是皇權壓制相權的手段,若是宮中連檢察權都沒有,都放任給了臣子,那麼往後官員的任免,官員的好壞,豈不是都由內閣做主?只有將彈劾奏書牢牢握在皇上手裡,皇帝才能明辨是非,不會被人輕易糊弄。
可是今日這麼多彈劾奏書,彈劾的是誰?又抱着什麼目的?朱佑樘不敢去想,他儘量剋制住自己的激動,淡淡地道:“一份份遞上來。”
第一份奏書落在朱佑樘的手裡,他的臉色刷的一下蒼白起來。又是彈劾柳乘風的,彈劾柳乘風倒是沒有什麼,卻是言之鑿鑿地說柳乘風謀反,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些人,簡直就是爲了一己私利,爲扳倒柳乘風不擇手段了。
朱佑樘當然清楚這些大臣們在想什麼,柳乘風節制宣府,這是大明朝從所未有的事,說穿了,這件事已經動搖了大明的文官制。
若只是單純地爲了自己的好處而彈劾柳乘風,倒也罷了,可是朱佑樘害怕的是,這件事的背後有劉健在操作,事情到這個地步,朱佑樘也不得不懷疑到劉健的頭上,劉健爲了阻止柳乘風繼續在宣府,可謂是機關算機了。越是如此,朱佑樘就越覺得可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上一言九鼎,既然已經說了,暫時不急於召回,可是現在,一個內閣首輔,爲了自己的目的,步步緊逼,昨日自己在朝議之中已經說的很明白,誰也不許再提及此事,可是這些人非但沒有鬆口,反而是愈演愈烈,居然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朱佑樘的眼眸變得赤紅起來,胸口上如被重錘捶打了一下,朕昨日的警告,難道那劉健就沒有聽到?難道他真以爲朕一定會向他屈服?
他木着臉,繼續撿起第二份、第三份的奏書,每一份奏書其實都是大同小異,仍舊是舊事重提,這個說柳乘風必反,那個說柳乘風反撞已露,還有人說寧王嫁女,有人爲蔡昌平反,這些言論,昨日已經議過,甚至朱佑樘當場暴跳如雷,發出了最嚴厲的警告,可是無人去聽,國朝的大臣都是如此,越是皇上不喜歡的事兒,就越要硬頂,也不管是不是對朝廷有益,他們要的,只是這清直之名。
“沽名釣譽,沽名釣譽!”
朱佑樘忍不住罵了兩句,不過他實在不會罵人,也只能這麼罵兩句而已。其實他的內心深處又何嘗不想?這些人只是沽名釣譽,可是朱佑樘的心頭上仍然有一層陰霾,往深裡想,他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覺得在這背後,或許是劉健的下一步舉動也是未必。
若真是如此,那麼這君臣的情分就算真的到頭了,把自己逼到這個份上,這般的操縱政局,難道是想把自己這皇上架空嗎?
人心就是如此,一旦皇帝對再親近的大臣起了懷疑的念頭,那麼任何蛛絲馬跡,都可能會想到這上頭去,總會懷疑,這件事是不是劉健操縱,而越是懷疑,就越是驚怒交加,以至於到最後完全撕破臉皮的地步。
朱佑樘就是如此,此刻的他已經氣得連手都不由打起了顫了,他舔着嘴,雖然不發一言,可是那眼中分明掠過了一絲殺氣。
在一旁的張皇后見到朱佑樘這個樣子,不免擔心,連忙道:“陛下莫要動怒,莫不是朝廷又出了什麼事?就算出了事兒,那也有內閣來頂着,現在陛下最緊要的還是調養身體,今日的奏書就看到這裡吧。”
朱佑樘卻是固執地搖搖頭,冷冷一笑,道:“這天下除了朕還會誰把它放在心上?什麼內閣,什麼六部,哪個不是在沽名釣譽?哪個不是在結黨營私?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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