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站起身,揮了揮那截竹杆,說道:“那好,你們別管我,接着編織吧。”
衆和尚看了看無天老和尚,見她微笑着點了點頭,這才答應了一聲,各自坐下,繼續編織。
秦元微笑着看着她們忙活,只見一個和尚負責修剪長竹子,並用刀子砍成需要的長度,另外兩個和尚用刀子從裡頭劃開竹子,修成竹條,其他和尚各自編織自己的竹器,分工協作,配合十分熟練。
忽然,秦元咦了一聲,盯着那修剪竹子的和尚手中的刀子,走過去說道:“你等等,把你的刀子給我看看。”
那和尚趕緊站起身,將手中刀子倒轉過來,刀柄超前,躬身遞給秦元。
秦元接過仔細看了看,這篾匠劃竹子的刀外形很像菜刀,但刀體寬度比菜刀窄一些,前後都是鐵的,渾然一體。由於刀柄也是鐵的,刀背又比較厚,所以比菜刀重得多,拿在手裡沉甸甸的。
秦元眼中放光,扔下左手拿着的竹子,從地上揀了一根劃好的筷子粗細的竹條。拿着篾刀走到門口,將左手的那一節竹條平放在外面的草地上,舉起篾刀使勁一刀砍下去,那竹條應聲斷成兩截。
由於這篾刀的刀柄在刀體的中上部,刀刃的部位和菜刀一樣,平着砍切的時候,不會硌着手。
吳雄立即明白了秦元的用意,驚喜地對秦元說道:“那砍斷鐵鏈的刀不是斧頭。而是篾刀?”
“很有可能!”秦元點頭說道:“你還記得嗎?那竹峪村四周都是竹海,一定有篾匠製作竹器。我們當時只想到菜刀、斧頭和柴刀之類的生活常見的刀具,卻忘了還有篾匠的篾刀!”
吳雄說道:“怎麼辦?咱們立即下山去吧。將篾匠的刀子都收上來檢查?”
“對,必須趕時間,也許咱們前面的搜查有可能已經驚動了這篾匠,說不定已經潛逃了。”
吳雄急道:“那咱們快走吧。”
孟雪急忙上前說道:“相公,現在都快傍晚了,下不到一半天就黑了。這山勢如此陡峭,萬一受傷了可就得不償失了。不如明早再下山吧!”
這倒是實話,這甘泉山的山路十分險峻陡峭。又是下坡,俗話說上坡容易下坡難,一不留神還真有可能摔下山去。
吳雄也抱拳說道:大人,要不這樣。您派幾個衙役隨我馬上下山,然後我帶領剩下的衙役,連夜帶去將前塘村所有篾匠控制住,並將所有蔑刀拿回衙門。您明天早上再下山,回去再作檢驗。”
秦元點點頭說道:“好,這是個好主意。”如果自己帶着孟雪上官鬱兩個女孩子連夜下山,反而會影響速度,反正只是控制嫌疑犯和提取刀具,用不着自己親自出馬。自己只需要明天下山之後。對提取到的篾刀進行檢驗就行了。
秦元當即讓無天老和尚拿來紙筆,匆匆給衙門徐捕頭寫了一封短信,把任務作了明確部署。將給吳雄。
吳雄立即帶了兩名護衛,帶着書信馬上下山送信。
安排妥當,秦元這才放心。沒想到上到這甘泉山來散心,反倒意外發現了重要的破案線索,秦元很高興,希望這個線索能夠幫助自己抓住兇手。
傍晚。無天老和尚準備了一桌素宴,雖然比不上素菜館裡手藝。卻也很有山野的風味,尤其是在這雲海之上的絕道:“本官問你,你砍霍小四院子裡的細鐵鏈幹什麼?”
“我那天中午扛着一大捆涼蓆要去巴州賣,路過霍小四家附近的時候,捆涼蓆的繩子忽然斷了,接上去又太短,沒法捆。這一大卷涼蓆不捆起來就沒法扛到巴州去。我就來霍小四家想借一根繩子。他們家沒人,我看見院子裡有栓狗的細鐵鏈,反正他們也不用,我就……我就砍斷了拿去捆涼蓆去了。”
“你去賣涼蓆,身上帶着篾刀幹什麼?”
“習慣了,我的蔑刀一般都插在後腰的刀鞘裡,隨時用着方便。”
“嘿嘿,這麼說你倒還是個刀客哦。”秦元冷冷一笑,臉一板,接着問道:“前天下午酉時,你跑到哪裡去了?”
“酉時……?”孫篾匠想了想,纔開口說道:“酉時……小人中午午時左右就去了城裡城賣涼蓆去了,天黑之後才離開的。”
他也跑去城裡了?秦元腦袋有些大,難道他也沒有作案時間?問道:“有誰可以作證?”
“作證……?”孫篾匠揉了揉差點打開了花的屁股,說道:“我中午吃過飯去的,晚上纔回來……,我一個人住在村子邊上,沒有鄰居,又沒錢娶妻生子,孤身一人……誰給我作證啊,可我真的沒有殺那劉大好人啊。”
“你沒有時間證人……也就是說沒人能夠證明你不在殺人現場,而你用篾刀砍斷的這根細鐵鏈卻出現在了死者的脖頸上,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孫篾匠聽秦元說的話,彷彿已經將一樁殺人重罪扣實在了他的頭上。頓時嚇得面無人色,慌張張連連磕頭喊冤,卻不知道該怎麼洗刷自己的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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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元也發覺這裡面恐怕的確有冤屈。便耐着性子幫他回憶道:“你好好想想,你中午離開村子的時候,有沒有人看見你?”
秦元和藹的態度讓孫篾匠心裡稍稍放寬了一點,想了想,搖搖頭說道:“我住在村邊竹林裡,前後左右都沒有鄰居,那天天氣又很熱。大中午的誰會跑到太陽底下來曬呢。好像一路之上就沒見到什麼熟人。”
“那有沒有人可以證明你酉時的時候的確在城裡賣涼蓆?”
“證明……,可我……可我在城裡沒遇到什麼熟人啊。”孫篾匠苦着臉說道。他很擔心自己如果找不到證人,會不會因此硬把這殺人罪賴在自己頭上抓去坐牢甚至砍腦袋。
他的擔心不是沒有理由的,幸虧他這一次遇到的是秦元,要是換成別的古代官僚。這麼強的有罪證據,又沒有時間證人,鐵定大刑伺候,屈打成招,這腦袋可就懸了。
秦元想了想,問道:“你捆涼蓆的那根鐵鏈呢?”
“下午的時候,有個人將我那一捆涼蓆都買了,那鐵鏈捆着涼蓆的,所以也被那人扛涼蓆的時候帶走了。”
孫篾匠不知道這個情況對他有多麼的重要。但秦元知道,他追問道:“那個人是誰?住在哪裡?”
孫篾匠這才從秦元的話語中發覺了這件事的重要性,惶恐地說道:“我……我不認識那人啊……”
“男的女的?多大了?長的什麼樣子?”
孫篾匠說道:“是個男的。四五十歲,不胖不瘦,從穿着打扮好像不是窮苦人家,當時他問了我這涼蓆的價格,因爲天晚了,我就說了個實價。他壓了價之後,我聽還有點賺的。也懶得扛回來,就成交了。然後他付了錢,叫了一個跟隨的夥計模樣的人扛走了。”
“夥計扛走了?你看那人像夥計?是不是跟班呢?”秦元追問。這夥計和跟班可是兩碼事,推出來的主人的身份也不同。
“穿着打扮上看是夥計,不太像跟班。那夥計看樣子對他挺謙恭的。”
夥計?這麼說這人可能是什麼商票裡的掌櫃的。他一次買這麼大一捆涼蓆幹什麼?秦元沉思着,一般人家買涼蓆,最多兩三張也就差不多了,不會買一大捆的,難道是做倒買倒賣生意的商販?又或者是給商票裡的夥計們用?
秦元吩咐捕快將孫篾匠帶回衙門,找畫師畫出那賣涼蓆的人的畫像。
里長蘇大虎見秦元很快又找到了線索,很替他高興,但秦元這一次可不敢再盲目樂觀了,如果這個買涼蓆的人是巴州城裡的,那倒還稍稍好辦一點,如果是城外的甚至長途商販,那就慘了。就算是巴州城裡的人,全城那麼多人,也不好找啊,難道讓捕快坐在大街上一個個抓來比對嗎?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自己這知縣大人的運氣了。
回到衙門,秦元佈置捕快叫來衙門畫師根據孫篾匠的描述,將那買涼蓆的人畫出來。自己來到衙門簽押房裡一邊處理繁雜公務一邊等消息。
畫像畫出來之後。徐捕頭帶着幾名捕快,心事重重來到簽押房,讓所有書吏退出迴避之後,徐捕頭這才低低地聲音告訴秦元。畫的這買涼蓆的人,他們都認識,果然是個商行的掌櫃,名叫秦祥,就住在這巴州城南面的“船家商行”裡。
秦元大喜,吩咐捕快們立即去將這商販秦祥抓來衙門升堂訊,那些捕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動窩。
秦元瞪了他們一眼,問道:“搞什麼?不聽我的號令嗎?”
秦元的吩咐他們哪敢不聽從呢。只是這秦祥大有來頭。如果不說出來,將來出了事情,可是要怪罪到他們頭上來的。那徐捕頭這才陪着笑臉說道:“大人,小的們哪敢不聽號令啊,只是,這人……,抓他的話……最好能從長考慮。”
秦元眉頭一皺,說道:“從長考慮?那他又是哪座廟裡牛鬼蛇神?連我這知縣都壓不住?”
徐捕頭滿臉堆笑說道:“那倒不是。您是知縣大老爺。漫說這商販了,就算整個餘江縣,哪一個官能高過您老呢?”
秦元點點頭。這不是廢話,,而且,自己年紀輕輕就當了大人,但卻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徐捕頭接着說道:“只不過,這個秦祥,雖然表面上朝廷裡沒有什麼靠山。可他是咱們虎鯊幫的一個小掌櫃。”
“船幫?”秦元疑惑地問道,“跑船的嗎?”
徐捕頭壓低了聲音說道:“不是一般的跑船的。這船幫是川東一帶大小河流跑船的人組成的一個江湖幫派。明裡好像是運東西跑買賣,暗地裡可偷偷幹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情。”
“哦?都幹了些什麼事情?”
徐捕頭有些尷尬地說道:“這……這小人真的不知道。”
秦元見他瞻前顧後的,心想,既然這船幫是黑社會。這捕頭卻也不敢惹他們,也就不逼他了,雖然不說話,可鼻子裡還是重重地哼了一聲。
徐鬆更是尷尬,連忙說道:“大人您老也別誤會,小人……小人是真的不知道。他們船幫做的事情都隱蔽着呢,哪會讓我們這些衙門門的人知道呢。”頓了頓,偷眼看看秦元仍然陰着個臉,一咬牙。硬着頭皮說道:“大人,小人只知道惹了他們的人,好像都出事了……”
“哦?這麼囂張啊?都出了什麼事情了?”秦元笑呵呵問道。
徐捕頭閉嘴不說話。卻回頭看了看,其他幾個捕快趕緊出到門口警戒,他這才苦着臉低聲道:“遠的不說了,就拿上一任知州大人來說吧,就是在一個小案子上惹了他們船幫,過了沒多久。妻子潘氏和剛滿一歲的小兒子都失蹤了,好些天之後。纔在巴河下游找到他們的屍體,那叫一個慘啊,那知州也就此瘋了。”
秦元臉陰沉着,問道:“有證據證明是他們乾的嗎?”
“哪有什麼證據啊,不過,屍體的額頭上都刻着一個月亮的圖案。他們殺了人,都會留下這樣的標誌。”
“月亮?呵呵,那豈不是弄成包青天了嗎?”秦元有些調笑說道。
“嘿嘿,可不是嘛!不過包大人的月亮是豎着的,他們的月亮是橫着的,好像一艘船,這是船幫的標誌。”
“這麼囂張?”秦元皺皺眉說道:“不過,這樣的標誌誰都可以刻,單憑這個還不能抓他們,也有可能是栽贓陷害。”
“是啊,正是這樣,所以拿他們沒辦法,上頭保寧府派了通判,提刑按察使也派了推官下來查,查了半天也沒查出個什麼結果,就回去了。其實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那段時間船幫的人都很得意,還故意到衙門口放鞭炮呢。”
“哦?這船幫真是膽大妄爲到了極點!”秦元眼放精光,接着問道:“還有什麼與他們有關的?”
“那多了去了!”徐捕頭說道:“不說別的地方,單單是我們餘江縣裡,前些年發生的好幾起綁票、殺人案很明顯都是他們乾的。只是拿不到證據,再說了,咱們這餘江縣山高皇帝遠,只要不鬧到什麼謀反上面去。上頭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沒人願意冒着身家性命來管這檔子事。”
“你們這些捕快呢?也不去查清楚嗎?”秦元到底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其實他也知道,上頭都不管,他們這些小嘍羅能管什麼?又有誰敢管呢?
果然,徐鬆徐捕頭老臉微微一紅,支吾着說道:“不怕您老笑話,我們吃這碗公飯,說到底也就是爲了養家餬口。沒人願意拿身家性命去與他們斗的。只要他們不惹到我們頭上來,我們也就當沒看見。”徐捕頭遲疑了一下。又補充說道:“其實,就算管也管不了,他們上頭有人罩着呢。”
黑社會當然會有保護傘。秦元完全理解這些小捕快們面對一個強大的幫派的無能爲力,又問道:“是誰罩着?”
徐鬆苦笑着搖搖頭:“這……這我可不知道,反正每回出事,上頭派人下來查,都是沒什麼結果就走了。……他們下來都是船幫的人迎來送往,還能查出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