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曼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地直視着正前方。
方北宸的手摟住我肩的同時,我身體中最後的一分勇氣也耗盡了。我靠在他懷中,想起他剛纔的話。雖然只是一種猜想,不過卻有理有據。
程曼遠離家鄉,在英國進修了二十年,這期間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的親生母親很有可能佔據了她的身體,操控着她的意識,利用她的肉身生下了我,並且撫養我長到了十六歲。差不多四年前,我母親因爲某種原因脫離了程曼的肉身,卻擔心我與旁人生疑,就製造出了病逝的假象,還消除了程曼本人對這段時間的記憶。
程曼脫離了控制,又不記得自己經歷過的事。回到A市的她繼續着自己的生活,最後和谷揚結了婚。
無論是時間點還是邏輯上都能吻合。
可是明明猜出了整件事,我還是有滿腹的疑問等待解決:我的親生母親究竟是誰?她又爲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我血液中流淌的人的部分,到底是誰的?我爹爲什麼會知道我媽不是人?
太多太多的疑問纏繞在了一起,彷彿不逐一擊破,永遠也不會明白前因後果。
眼前這個程曼,她雖然是我記憶中的媽媽的模樣,可我明白她終究只是假的。我有些心酸,或許今後,我們很難再見面了。
我定了定心神,顫聲對方北宸說:“我已經問完了,我們走吧。”
方北宸應了一聲,就上前拍了一下程曼的腦門,隨即擁着我出了小區。
此時,我坐在車上,從始自終都無法停止思考,腦袋裡跟一團理不清的毛線一般混亂不堪。
突然,我又想起了那次在夏侯正聲的地宮裡,我被困在了他記憶中時聽到的聲音。那是我媽媽的聲音,是我從小聽到大的聲音。那次我是在我媽的提醒下才衝出重圍的!
我將這件事告訴了方北宸,滿心期待地問他:“我媽既然能傳遞聲音給我,是不是說明她一直在我的身邊?”
方北宸搖了搖頭,眼神中充滿了憐惜:“夫人,你母親的鬼力看樣子很高。你身體裡流淌着她的血液,她能感受到你的危險,也能夠隔空傳音給你。”
我聽完一怔,想不出其他的辦法,只能紅着眼眶傻傻道:“那你現在用法術傷我,我媽肯定又能感應到,說不定……說不定這次她會現身。”
“小罄!”方北宸一踩剎車停下車子,轉過身按住我的肩膀,目視着我道,“我說過一定會幫你找到真相,你相信我,好嗎?”
“我想見我媽媽,想當面問問她爲什麼要拋下我?爲什麼要欺騙我?”我吸了吸鼻子,將額頭抵在他的胸膛處,悶聲道,“我真的很害怕。”
在那一瞬間,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對我撒下了彌天大謊。
我原本以爲自己只會是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會順順利利的畢業找工作,興許人生中會經歷無數的挫折與困難,但是最終都會度過漫長而平凡的一生。
可我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親生母親居然會是一隻鬼,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我能接受的範圍。
方北宸拍了拍我的後背,輕聲寬慰我:“別怕,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他的懷抱像是有魔力,我在他的懷中哭了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張雕花的木牀上。我起身打開門,才知道這兒原來是好久沒來過的花海。
一陣陣和煦的微風拂過臉龐。我順着小路走到花海的中間,遠遠地看見一襲藍色長袍的方北宸。他微微彎着腰,我透過那片紫色看見他精緻的側顏。他正用剪子修剪着花兒,模樣專注而俊朗。
無數的彩蝶圍着他翩翩起舞,彷彿也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我走到他身邊之時,他才放下剪子,張開雙手對我說:“我手上有泥沒法抱夫人,不過夫人可以抱抱我。”
昨天哭得太久,我的腦袋還是有些暈,就蹭到他懷中抱住了他的腰。
他輕柔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夫人聽見我的心跳了嗎?”
我一怔,隨即在他懷中搖了搖頭,悶聲反問他:“你哪來的心跳?”
方北宸輕聲嘆了口氣,也是悶悶不樂道:“本來是沒有的,可是從前一見到夫人就會重新跳動起來。此刻沒跳,大概是因爲它也能感受到夫人的傷心。因爲我的心一直和夫人的心在一起。”
我聞言又收緊了抱住他的胳膊,低聲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他忽而一笑,逗我道:“既然要道歉,總得有所表示。夫人先放開我,我去洗個手,然後就可以抱着夫人一天不撒手了。”
我淡淡地笑了笑,鬆開了他,方北宸就轉身去了木屋那邊。
我站在花海之間,深呼吸了一口氣,一股股淡雅的花香撲鼻而來。
身後有人突然叫了我一聲:“小的見過夫人。”
我聽見那聲音,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老方頭。我側過臉見他神色匆匆,問他:“你找你家主人嗎?”
“是的。”老方頭眼神中閃過一絲欣喜,“是關於主人命魂的事,屬下們近日又有了新的線索!小的這就去稟告主人,先告退了。”
老方頭說完就朝着木屋走去。
我聽見他的話,心裡先是一喜,片刻之後又有些不是滋味。方北宸的命魂還沒找到,距離冥王限定的日期已剩下不到幾年時間。然而我近來只顧着自己的事,卻並沒有關心他這一點,反倒是讓他爲我焦慮擔憂。
方北宸爲我做的已經夠多了,可我爲他做過的卻屈指可數。
深深的愧疚感席捲而來,我愣在原地望着小木屋出神。
不一會兒,方北宸從中走了出來。他緩步來到了我的身邊,倏地一下子抱住了我。我也伸手攬上他的背,擡頭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的命魂到底在哪裡?老方頭剛纔怎麼說?”
他彎起眼睛一笑,回我:“夫人不必爲我擔心,這件事他們會去繼續追查的。”
我皺了皺鼻子,盯着他哼聲道:“你現在就連我擔心你的權利都要剝奪嗎?是不是明天我們就得去冥府離婚了?”
他目光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我見狀踮起腳尖在他的脣上蜻蜓點水式地吻了一下,接着說:“既然你的心和我在一起,那麼就該明白我的想法。我雖然想快點找到自己的親生母親,可同時也希望能快些找回你的命魂。無論媽媽或是你,都是我這輩子不想失去的人。我不會放棄尋找媽媽,更加不會放棄用靈玉替你注入命魂的計劃。昨夜該流的眼淚已經流盡了,從這一分鐘開始,我會重新振作起來。”
我話音剛落,脣上也被方北宸偷襲着親了一下。
屁股上突然被他的手給重重地拍了一下,我錯愕地擡起頭,看見他挑起好看的眉毛,霸氣十足道:“夫人再和我提一次離婚,就打你一下屁股,聽清楚了嗎?”
他這一巴掌真是毫不留情,打得我屁股一疼,忍不住“滋”了一聲。
我心中既好笑又委屈,掙脫開他的懷抱道:“你這是家暴!你們冥府有婦聯嗎?我要去告你!我要和你離婚!”
緊接着,屁股上又被他拍了一下,只是這一次他的動作很輕。
“這麼快就忘了爲夫剛纔說過的話嗎?”方北宸將我重新拉進懷中,冷哼道,“另外,我之前一直忘了告訴夫人。冥府的規矩是,一旦結婚就不能離婚。所以你這一輩子,都只能是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