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機玩遊戲，玩得熱火朝天。平日裡要對付各種各樣的厲鬼，神經每一刻都是緊繃的，像現在這樣純粹玩的時候，真是太少了。
只是玩到一半的時候，我看到一隻小老鼠，偷偷摸摸地進到了禪房裡面。
灰色的小老鼠，拖着一長長細細的尾巴。
和我之前在任何一個陰暗潮溼角落裡看到老鼠，都是一模一樣的。老鼠這種生物，在城市裡出現都不足爲奇，更何況還是這種破落的鄉下。我屆時站了起來，拿了拖鞋進禪房。
嗯，我要把老鼠趕出來。
禪房裡的東西，每一件都是奶奶的寶貝，平日裡我要進來奶奶都不容許，有的挨不住我的一哭二鬧，她纔會勉強讓我進來呆上一兩個小時，那小小的老鼠，竟然不請自入？
反正我是不能容許一隻老鼠竟然比我還放肆，所以是一定要把它趕出去的。
我進屋的時候，那隻老鼠正好停在桌子上，一雙賊眉鼠眼左顧右盼，似乎是在看這地方有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讓它偷走。或者，可以被它咬上兩口。
我之前雖然和灰仙奶奶打過交道，但是不得不說自己真心對老鼠這種生物有一種濃烈的厭惡。老鼠又髒又臭不說，而且據說它們從來都不會好好吃東西的，都是吃一丟丟，但是會浪費很多，還要弄得到處都是。至於傳播痢疾瘟疫什麼的，那還另說。
看在灰仙奶奶的份上，我可以不把老鼠滅了，但是不會讓它留在禪房，我得把它趕出去！
說到就做，我尋了掃把過來，還把房間的窗戶打開了。
順手，關上了禪房的門。
我要讓它，無路可跑。
那隻可憐的小老鼠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現在已經被我盯上了，它還在不住地上竄下跳，也不知道在找什麼東西。
直到，它一躍而上，竟然跳到了佛龕上，把奶奶供奉的香爐都給撞倒在了地上。
這東西簡直是奶奶的命根子，平日裡禮佛誦經，那都是虔誠滿滿……沒有想到竟然被一畜生給撞倒了。
給我氣得，當即火冒三丈，一拖鞋打在老鼠的身上。
老鼠吃痛，趕忙順着窗子逃了出去。
我把拖鞋撿起來穿上，心裡還是非常不爽，也不管人家聽得懂聽不懂，乃是舉着拖鞋破口大罵，“我告訴你，你最好給我安分些，以後也不許再來了。否則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只可惜這話就算是人聽了，也不一定會乖乖聽話，更何況我是對一隻畜生說的。
那它能聽進去嗎，不能！
所以它下次多半還會進來。我在心裡尋思了趟，果然跟這種畜生就不能講道理，要不乾脆買點老鼠藥，或者在家裡養只貓呢？我覺得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也只有這兩個能稍微靠譜些。
趁着奶奶還沒有回來，我尋思着要不要先把東西收拾收拾，也不要告訴她香爐被老鼠給打翻了。奶奶年紀大了，受不了那樣的刺激。
我動作很快，取了掃把簸箕過來，很快就收拾好了。
然後我再是對佛龕拜了拜，“神靈在上，這純粹意外，也請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我記得冒犯神靈也是一項重罪，死後是會被下放到第九殿受刑，如果想要減除，就得得到神靈的原諒。這其中有一套甚爲規整的話……
只是具體是什麼，我說不上來。
所以只能不倫不類地說成了那樣，還要盼着人家神靈有度量，不跟我這樣的計較……
然後我雙手合十，對着佛龕拜了拜。
一鞠躬，一切安穩，並無異常。
二鞠躬的時候，我感覺到佛龕似乎有了輕微的搖晃。可我擡頭望過去的時候，它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並無絲毫移動的痕跡……
我看岔了？還是因爲心裡不安，所以神情有些恍惚？
我在心裡琢磨了一圈，估摸着還真是自己弄錯了。
可是三鞠躬的時候，整個佛龕徑直落了下來。還好我稍微站得遠了些，不然這東西能夠徑直落在我的頭上！給我嚇得，眼睛瞪得滾圓滾圓的，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
佛龕落在地上，碎成幾段，門窗都壞了，露出了供奉在裡面的神靈……
和一般慈眉善目的菩薩不同，奶奶供奉的這個菩薩，竟然是一黑麪小鬼，長得特別猙獰，手裡還拿着一把銀色的長戟。我看那把長戟，和商洛那日從鬼洞裡掏出的，竟然有幾分相似。
黑麪小鬼碎成兩段，裡面竟然包裹着黑玉，通體透亮……我被黑玉驚了驚，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黑玉這東西，其實有個講究。
古人下葬的時候，但凡講究的大戶人家，都會在墓穴裡放一個燒陶瓷的娃娃，然後娃娃的中央灌入黑玉，據說可以這樣會讓娃娃通靈，陪着墓穴主人，讓他在棺木裡不寂寞，還有人陪着他說話。
因爲黑玉非常難得，再加上這樣的說法實在是太天方夜譚，所以在漢唐以後，再無墓穴供奉帶黑玉的陶瓷娃娃。僅有的那麼幾件，也是從更古老的墓穴裡，偷盜挖掘出來。
我咬住脣瓣，得到了一個讓我非常絕望的答案。
這陶瓷娃娃，肯定是陪葬品，跟隨着某朝某代它的主人下過墓穴……在漫無天日的地下不知道帶了多少年，然後機緣巧合地問世，入了佛龕，被奶奶供奉……
它現在碎了，於我，那就是細思極恐！
“阿嬌，你在裡面做什麼？”奶奶回來了，她皺着眉走進禪房，詫異於我爲什麼會在這地方。我看着一地的狼藉，真不知道應該怎麼對奶奶解釋這事情，只能非常尷尬地往上扯了扯嘴角。
“那個……那個……”
我很想解釋，也很想同奶奶道歉，但都不知道應該從什麼地方開始。
我也沒有做錯什麼，就看到一隻老鼠進了禪房。我怕它把裡面東西給毀了，所以追了進來。那香爐是老鼠打翻的，至於佛龕，它也是自己他掉下來的。
然後，裡面供奉的佛像，碎成了兩段。
好吧，我雖然什麼都沒有做，但我已然將事情弄得糟糕，而且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我還在組織語言，想着就這事情怎麼給奶奶解釋，奶奶已經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將已經碎成兩段的小鬼撿了起來，然後想着怎麼把它們拼湊到一起，還有已經破碎的佛龕，又該怎麼修復。
我站在一旁，急得六神無主。
倒是奶奶先寬慰了我一句，她衝着我輕輕地搖了搖頭，“阿嬌，你也不用太懊惱，這一切或許都是命，是我躲不過的。”
我趕忙搖頭，這一切纔不是命，而且歸根結底是因爲有隻老鼠闖了進來，就算有禍也是我闖的，和奶奶可沒有半點關係！那我就不容許奶奶一個人扛着所有的事情，我也想要分擔。
我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給奶奶說了一遍。
“一隻老鼠？”奶奶輕輕地笑了笑，竟然有那麼幾許嘲諷的意思。“這隻老鼠，它來得未免太湊巧了。”
奶奶不說我不覺得，她這麼一說，我趕忙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對，對，對。我之前就覺得奇怪，你說我們家一直沒有鬧過老鼠，怎麼我一回來就碰上了呢？而且它是不偏不倚地進了禪房，到禪房之後，眼睛還一個勁地轉，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所以敢情那隻老鼠藏着貓膩？
“阿嬌，奶奶只是隨口一說，你不要多想。”奶奶衝着我搖頭，這事情其實並沒有我想的那麼複雜。“你相信奶奶，那隻老鼠，只是一隻非常普通的老鼠。它呀，毫無特色。”
奶奶嘴上是這麼說的，但我始終覺得不大可能，只能陪着小心地看了奶奶一眼，在她的眼中得到確切答案之後，只能將信將疑地點頭，“那……那好吧……可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我對不起奶奶，也尋思着要快些收拾殘局。可這殘局要怎麼收拾，我琢磨了好久，並沒有想出個妥善的辦法解決。
關鍵時刻還是得靠奶奶，她把已經破碎的小鬼塞到我的懷裡，“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阿嬌是學考古的吧？你之前給我說，你最擅長文物修復，那這東西，你能復原嗎？”
我看了看手中的小鬼，還有地上的佛龕……
“奶奶，我需要照片作爲比對，如果沒有照片的話……我……我也不敢打包票。”古董修復聽着簡單，但是裡面藏着巨大的學問。我還記得當時教我上課的老學究曾經一本嚴肅地告訴我說，所謂的古董修復，不但需要細心，還要需要足夠的創造力。你需要刻板地按照照片進行修復，同時也需要大膽地運用新的手法和技術。
這聽着很矛盾，但卻偏偏是古董修復最大的魅力所在，不但體現匠心，同時還得有那麼一丟丟匠氣，把這一褒義詞，一貶義詞用到極致，才能修復出一件最完美的古董出來。
奶奶聽我說完之後，便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從一旁的櫃子裡翻出佛龕的照片。雖然照片是黑白的，但是上面的佛龕異常漂亮美麗，同樣美豔的，還有年輕時候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