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盤上了最後一縷青絲,簪上綠松石珠,蘇季寒拍手後退一步,端詳着鏡中清秀的女子,坐在古典的雕花臺前,顯得格外恬靜。
“焚香,都換了兩柱了。”蒼碎錦懶懶的動了動身子,然後扶着黑木桌站起,又晃了晃,蹙起秀氣的眉,伸手碰着那根綠松石簪,“這就不必了吧!”
蘇季寒拉開椅子,仰身坐了下去,瞥了眼垂簾外面站着的侍女,嘴角跨下來,“你還知道怎麼做女人嗎?”她蒼碎錦頭上一共也就那麼根簪子,居然還嫌多?
晃悠了會,蒼碎錦慢慢走到蘇季寒身邊,看似無意的問道,“寒兒,我怎麼覺得,最近你好像變了?”
“變了?”蘇季寒皺起柳眉,端坐起,“變什麼?”
眨眨眼,“我不知道。”蒼碎錦脣角含笑,素指轉了轉順着頰滑至胸前的青絲,“自從你沒見到夏介和,你就這樣了!”
“我哪有?”簡直像是跳起來,蘇季寒瞪住蒼碎錦,“不要亂說!”
水眸閃着無辜的光芒,蒼碎錦好似聽懂了的點點頭,“知道、知道,寒兒,我一定不會告訴別人你的反常的!”
“我懶得理你,”撇過頭去,蘇季寒忽然又把頭轉過來,挑眉,“碎錦,你不是要急着去最上閣嗎?幹什麼?”
看來蘇季寒的皮相終歸比連曼夜厚,得出這個結論,蒼碎錦才慢條斯理的開口,“我去談生意。”
“談生意?”不是自己的地盤,也敢光明正大的退下官服,換回女裝去招搖撞騙?
“我總不能因爲不在家中,就讓銀子白白溜掉吧!”蒼碎錦困惑的看着蘇季寒,“你不要用那種我在禍害蒼生的表情看我可以嗎?”
蘇季寒對她扯出一個笑,“天子腳下,你就光明正大的這樣子去談生意?你不要命,我們還要!”
“放心,我不會做什麼出格的舉動,總不能爲着做官,就忘記自己的目的吧。”蒼碎錦露出一個淺淺的笑,粉色的裙襬隨着步子搖動,素指掀開簾子,她邁步出去,回頭朝着蘇季寒說道,“若是有人來府中,就說我去賞花了。”
“賞花?”蘇季寒站起身來,利落的將編成長辮的頭髮甩向身後,柳眉一挑,“你認爲誰會相信?”
慢慢轉過身,蒼碎錦清秀的小臉閃現一絲笑意,溫吞的的說,“這個嘛,你等着看吧!”說罷,兀自走了了出去。
穿過迴廊,蒼碎錦看着滿園夏花繁盛,忽然停住腳步,注視着花簇裡極細微的動靜,水眸微眯,“碧兒?”
聽着這話,水清色的身影瞬間出現在她的面前,俏皮的勾住她的胳膊,“小姐,我終於見到你了!”少女一雙黑眸如夜裡最明亮的星星,總是帶着水光,此刻懷着久別重逢的喜悅,格外的動人。
的確是很久了!蒼碎錦微微一笑,“碧兒什麼時候找到我的?”從大漠趕回來也要一個半月,看來是早就動身了。
“這個嘛……”碧兒眸光一轉,看着扮回女裝的蒼碎錦,搜尋到她眉間那一抹女子的嬌柔,笑眯眯的回道,“若要算準確的時間,大概就是昨個晚上,那個女刺客剛剛出來……”
眉心一動,蒼碎錦擡手止住她的話,粉脣一扯,眸中閃現無奈,“碧兒總喜歡做這種事情。”躲在暗處,慢慢的看着別人的一切。不過,真像曾經的她。
“有什麼樣的主子,當然就有什麼樣的屬下。”碧兒皺皺鼻子,朝她綻放明麗的笑靨,帶着些壞壞的意思,“小姐,我可看到了哦!這麼多年來,難得的臉紅!”
“鬼丫頭,怎麼該你看得總是不仔細?”蒼碎錦早知道她的性子,也懶得再多說什麼,就向前走去,“本沒想到你會來得早,既然來了,今天也不方便在這裡待下去,我正好應了樁生意,你就陪着我吧!”
“小姐用蒼家的名義來做生意?”碧兒隨着她的步子,爲她揮開拂來的依依柳枝,“有哪家會與小姐做沒把握的生意?”
蒼碎錦朝她望了一眼,才含着笑溫溫吞吞的說道,“你倒是長了見識,也別一張我什麼也不知道的臉,今天的對象,不是你引來的麼?”
“我也是途中無意遇上,想着小姐你肯定不會介意的。”無辜的眨眨眸,碧兒挽住她,帶着些撒嬌的意味,“小姐,你總是傳書來要我盯着那宮殿,今個好不容易纔把那張死人臉弄過來,你可別讓我白費了力氣。”
見到後門備好的馬車,蒼碎錦忽然停下腳步,側首對着碧兒,“你可要記得,這裡不比蒼家,一言一行都得注意。”
“知道了,小姐你變得好囉嗦。”碧兒嘆口氣,又露出個笑,“我看小姐早該學學當家主母的樣子,不要到時候被姑爺嫌棄了!”
“時間不早了,走吧!”蒼碎錦知道這丫頭話多,也懶得計較了,任她扶着上了馬車,坐好了,等着馬車徐徐前行,蒼碎錦微微掀了簾一角,看向格棱窗外,緩緩說道,“加嵐到了蒼府,江古月也在蒼府,一個爲了貢品,一個爲了自己,怎料到沈玉之動作太快,壞了江古月的計劃,如今加嵐已無束縛,卻依舊霸着婚事,蒼修隱在做什麼?”
“還不是和往常一樣,陪着夫人賞景,做些連我都不能忍受的女兒家的事,真是奇怪了!”想到蒼修隱男扮女裝還特別清秀的樣子,碧兒忍不住打寒顫。
蒼碎錦蹙眉,蒼修隱陪着娘?這不太可能吧,爹一向不準任何人接近娘,更何況日夜陪着,莫不是……心中一抽,孃的病又犯了?放了簾子,腦中順便也回想了剛纔看到的街道,奇怪了,最近的商旅是變多了,帝都有什麼吸引商人的財富嗎?
“碧兒,蒼修隱有沒有什麼異常?”想想也不對勁,蒼修隱不可能那麼久不跟她聯繫。
沉思片刻,碧兒認真地說道:“他從來都沒有不異常過!”
算了,蒼碎錦心中一嘆,等會要見的人可是嚴沮澤,來不及和碧兒這丫頭傻傻的對話。
身爲河西的鹽業霸主,年紀輕輕的嚴沮澤可以算是擁有強悍的手段,聽聞他爲人冷漠,還真的有點好奇碧兒怎麼和他聯繫上的。
今日要談的,是未告訴爹,她獨自攬下,商人的本性不會讓一點點小機會溜掉,特別是她關注了許久,卻三番兩次因爲意外沒有達成目的,簡直是令她扼腕,性子雖然溫吞,可牽扯到錢,那就不一樣了。
到了清越樓,被碧兒扶着下馬,蒼碎錦難得擺出大家閨秀的樣子,穩穩當當的進了廂房,華麗的房間還空無一人,只是小二連忙跑上來巴結着。
坐在桌旁,蒼碎錦環顧了四周,伸手端起桌上的熱茶,“嚴家的產業在帝都也算龐大,比起蒼家,其實也差不到哪去。”
瞥了眼垂紗簾,碧兒忽然驚訝的瞪大眸,“哎呀,這麼名貴的紗,我在大漠纔看過,怎麼就運到這裡來了?”
“大漠?”蒼碎錦眸中閃現一絲困惑,“碧兒,有一些獨獨產於大漠的紗料,是不賣給普通商家的?”
“是啊,我去大漠的時候,幾次想問問價錢,”撇撇嘴,“都被輕蔑的擋回去了。”
“什麼意思?”
“大漠人重感情,有些個東西無法用錢來衡量,所以只有對着感情深的人,他們才願意奉送。”碧兒注視着那些紗簾,“看起來,死人臉和大漠的交情真是不錯。”
大漠,這是個充滿商機的名詞啊!蒼碎錦輕啜口茶,緩緩放下杯子,地毯裡的秘密,就是有關大漠的,不過,可沒有那麼神秘啊!
正要說話,門忽然開了,碧兒見着來人,忽然覺得溫度都降了好幾度。
嚴沮澤一眼見到碧兒,立刻眯起眼眸,眸中爆發出寒意,彷彿咬着牙的冷音從牙縫裡蹦出,“你還真的敢來!”
縮了縮肩膀,碧兒站到蒼碎錦身後,探出個小腦袋,帶着訕笑,“說到做到,不是很好麼?”
“好,的確是好!”瞪着她,嚴沮澤片刻才注意到起身朝他微笑的蒼碎錦,“你是誰?”他的口氣不善,看來是被碧兒影響的。
身爲嚴家的少主人,竟然會被碧兒擾了心緒,嘴角再勾起一抹小小的算計,蒼碎錦仰起小臉,帶着溫和的笑,“談生意的人啊!”
“我不和女人談生意。”說完,嚴沮澤瞪住碧兒,“你最好不要走,等我辦完事再來收拾你!”罷了,轉身就要離開。
原來,嚴沮澤不是爲了和她談生意來的啊!蒼碎錦瞭然於心,在他跨出門檻之前,慢條斯理的說道,“那麼蒼家要與嚴公子談生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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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頓住,嚴沮澤一回頭,冷漠的眸又是危險的眯起,“你也想用同一招騙我嗎?”
“我代替的是整個蒼家的名譽,嚴公子何出此言?”蒼碎錦緩緩走上前,清秀的小臉帶着淺淺的笑,“話都說在前頭,嚴家秋季的鹽業,我們只想留着份底,還希望您能通融。”
“保底?”嚴沮澤淡淡的看着她,“嚴家不做保底的生意,你還是早點別的事做吧!抱歉,在下還有要事,沒空陪你玩!”
玩?他也太看得起她了吧!
“保底可要看保誰的底!”蒼碎錦小臉帶着不變的微笑,語氣沒有一絲急促,依舊慢條斯理,小臉帶着不變的微笑,“嚴家的立足若是靠了富商,多半不算穩固,您可要考慮清楚。”
嚴沮澤這才完全轉過身來,冷漠的臉上出現微訝,瞬間又隱沒了去,他沉步向蒼碎錦走來,冷眸注視着她,“什麼意思?”
“嚴公子可知道,蒼家最大的買家不止是富商,更多的是百姓,咱們商人也是信奉者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信條,所以,保底是爲了百姓,也是爲了咱們兩家的名聲!”蒼碎錦娓娓道來,句句帶着對商人最大的誘惑。
“你是誰?”聽了她的話,嚴沮澤開始懷疑,眼前的小女人,不會是蒼家所謂的小財神,被蒼老爺子藏在深閨,鮮少露面的蒼碎錦吧?
“你管我家小姐是誰?你只要答應就行!”終於可以沉冤得雪,碧兒底氣足了,雙手叉腰,瞪著他,“我說了我是蒼家的人,你還不信!”
抽空瞥了她一眼,嚴沮澤扯出一個陰森的笑,“我不計較身份,但我計較我的紗料,被你燒了的紗料!”
“呃……”又縮了回去,碧兒不敢再說話了,嗚嗚,是她的錯了,一時衝動……而已。
蒼碎錦眨着眸看這二人互動,看出些端倪,就開始思量該不該把碧兒雙手奉上,來贏得嚴大少主的歡心呢?
可憐的碧兒還在想着小姐這做靠山,完全不知有人已經想把她給賣了。
“嚴公子考慮一下吧!若有答覆,就找碧兒,她會轉達給我的。”蒼碎錦素手拉過碧兒,衝嚴沮澤一笑,“公子不必客氣!”
“小小小小小姐?”碧兒詫異地說不出話來,不是吧?小姐在出賣她嗎?
“我不會客氣的!”撂下一句話,嚴沮澤轉身去會他的重要大事,留下碧兒在蒼碎錦身邊垂淚。
“嗚嗚,小姐……”
嚴沮澤別了蒼碎錦,只是上了層樓,來到頂層最大的廂房中,推門便看到身着紫色錦袍的高大男子擡眸看向他,露出溫和的笑,“姍姍來遲啊,嚴兄!”
面色緩和下來,嚴沮澤撩袍坐下,等着屬下關上了門,才緩緩開口,“丞相,我剛剛是見着了你的小美人,看來,丞相的確豔福不淺!”
小美人這二字說在嚴沮澤口中,還真是怪異,蒼非何一笑,“我來就是爲了此事,嚴兄意下如何?”
“我對這樁生意心動了。”
“沒有商量的餘地?”
“有。”不過就你不行!”嚴沮澤忽然嘴角勾出一抹可以算戲謔的笑,冷眸也帶着淡淡的愉悅,“咱們多年朋友,有什麼不可以商量的?”
蒼非何不曾想到嚴沮澤的心理,幽深的黑眸中閃過一絲光芒,見他緩了口氣,也只是淡笑,“那麼就請嚴兄斷了這筆生意,蒼某定當好好答謝。”
“那是當然!”承諾了,還可以改嘛!嚴沮澤嘴上答得順溜。
兩人寒暄了一番,蒼非何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從窗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嚴沮澤難得露出愉快的笑容,做朋友這麼多年,老謀深算的蒼非何該要被他們這些摯友,戲弄戲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