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蒼碎錦早早起身,甫出院門,卻見蒼非何在假山繁枝擁簇下的亭中賞景,身旁立着名玄衣男子。手扶了扶發冠,理好衣襟,蒼碎錦緩步走去。
“丞相。”
“錦兒,”蒼非何見到她,溫和一笑,“既然已經起來,就同我一起出門。”
“出門?”蒼碎錦側首,“丞相,您不是早已有事在身,碎錦不敢耽誤。若是爲了解重縣,碎錦一人便可。”
“不,今天是到渠鶴山,所以你我都必須去。”渠鶴山羣起伏較大,水源極其豐富,所要興修的水利便選址在那裡。
蒼碎錦聽聞,淡淡地說道:“丞相總愛給人驚喜。”任何一件事,都不會事先通知。
“這是昨晚決定的,工部派人來此,急着勘測地形,再回京策劃。”站起身,蒼非何轉頭對玄衣男子說道:“稽何,你去請燃燈大師來。”
“是。”利落的動作,完全的體現身手。
蒼碎錦看着他的背影,“這就是曾經名鎮四海的少年將軍稽何?想不到稽將軍在沙場銷聲匿跡的原因,竟然是爲丞相所用。”
“不,他不是我的人,”蒼非何步下臺階,走到她身旁,幽深的眸變得更深黑,“他是皇上的人。”稽何早被收爲禁軍統領,他的才華,似乎被埋沒了。
“原來如此。”蒼碎錦一笑,“丞相,真是好福氣。”如此受皇上親睞。
蒼非何淡笑,錯過她身邊,兀自向大廳走去,蒼碎錦跟隨。
來到大廳中,只有陸仁一人。看到陸仁,蒼碎錦就忍不住想到連曼夜同他拌嘴的樣子,不禁一笑。
看到蒼碎錦的笑容,陸仁面色微窘,“丞相、大人,工部李大人即刻就到,您們稍等片刻。”
蒼非何坐在雕花椅上,伸手端茶,不經意卻注意到地上陳鋪已久的地毯,雖然早已磨損,但精緻的花紋依舊令人讚歎。眯起眸,這種編制的方法,看來是很費時的。重縣雖繁盛,但也不至於糟蹋如此精貴的地毯吧!正要疑問,工部的李敢石跨進廳來,彎腰一拜:“丞相。”
“李大人,不必多禮。”蒼非何朝他一笑,“坐。”
李敢石身材魁梧,氣質粗獷,一看便是正直之人,他坐下,對着蒼非何說道:“丞相,勘山工作繁忙,若是丞相同意,下官認爲應該即刻出發。”
“好,”蒼非何頷首,又忽然轉向蒼碎錦,“李大人,這是重縣新縣令蒼碎錦,這個工程交給她全權負責。你們日後合作,理當相互照量。”
李敢石看向蒼碎錦,眉一挑,這縣令年紀不大,眉清目秀,竟然擔此大任,他拱手,“蒼大人,還請關照。”
“李大人言重,”蒼碎錦微笑回道,“碎錦涉世不深,仰仗大人了。”
“走吧!”蒼非何起身,向外走去。大門外是大隊人馬,李敢石看着人多,便對蒼非何說道:“丞相,山路崎嶇,人太多反而不便,精簡人數,有人帶水就行。”
“隨李大人。”蒼非何微笑,“李大人多年勘探,經驗豐富,自是聽你的。”
帶着五人,他們駕馬來到渠鶴山。
此時山霧繚繞,青山峻泰,山巒如黛,竟讓人生出流連忘返之意。
“這的確是個好地方。”李敢石讚歎道,“丞相,上去吧!”
“不,我們還要等領路人。”蒼非何看向不遠處駛來的馬車,“來了。”
正是燃燈大師。
燃燈大師下了馬車,見到衆人,拜會一番,接着領他們走上最平坦的山路。
這裡山路錯綜複雜,往往一條路到不了盡頭,又要轉到雜草叢生的荒路。然而,密林交錯,植被生長的極好,土質鬆軟,但山石堅固。
九曲十八彎,李敢石對此地極爲讚賞,一個時辰的跋涉後,他們來到離山頂不遠的一片平坦之地。這裡視野開闊,薄霧早已經被陽光驅散,大好河山盡在眼底。
燃燈大師指着遠處,“那就是重縣。”在山巒之間,靜靜的坐落。
鳥瞰重縣,別有一番風情。
“丞相、大人,修庫的地方,在你們身後。”燃燈轉向另一處,示意衆人看去。
案與天關接,舟從地窟行。
江水,洶涌奔騰,驚濤拍岸,百折不回;奇石,嶙峋崢嶸,千姿百態,似人若物。彷彿是碧綠的江水帶着山巒沉浮。
“好,的確是好地方!”李敢石驚歎道嘆道,“丞相,您真是選了個好地方啊!”難得的山水,難得的風光,難得的氣魄!
蒼非何溫和一笑,“重縣歷史悠久,只是地處偏遠,埋沒了。”
蒼碎錦環視四周,“這裡雖是雄峻,但,李大人,在這裡建水壩,工程不小。”
“工程規模其次,”李敢石拍拍她的肩膀,“咱們同是爲天下百姓,只爲百姓造福,哪管它繁忙!”
力道真大,微縮肩,蒼碎錦只得陪笑,“李大人正氣浩天,一心爲民,是百姓之福啊!”
“哎呀,過獎過獎,這個我當年……”李敢石抓着碎錦滔滔不絕的講下去,蒼碎錦不知如何應對,瞪着眸看着他大談光輝事蹟。
“咳、咳。”蒼非何輕咳兩聲,眸中含笑,唉,他是忘了告訴錦兒,這李敢石話多,若是開了頭,就難以停下,只得由他去了。
燃燈大師呵呵一笑,“丞相可是禍水東引?”
“與李大人共事多年,實在不敢領教。”蒼非何搖首一笑,“像蒼大人,總該磨礪、磨礪。”
燃燈領會,自是笑而不語。
“丞、丞相……”童僕顫抖的聲音傳來,蒼非何看向他,“怎麼?”
童僕顫抖的手指向遠處天空。順着他的手看去,不禁眉一鎖,“雲?”
天空,突然出現了一條異常的帶狀雲,好似把天空分成兩半,龐大的雲系如巨蛇的身子,帶來巨大的壓迫感。在蔚藍的天,突兀的顯示。只是日出光芒耀眼,把雲染成金黃色,卻更曾添了昏與光的強烈對比。
然而,這雲一動不動,彷彿生長在這,也漸漸成長。
“這雲生的詭異。”燃燈看着條狀的雲,嘆道,“風雲變幻也不知是天災人禍。”
“大師何必煩惱,自然本是其妙,這般景觀,不足爲懼。”蒼非何看着雲,雖是如此說,但心中也浮起淡淡不安。
“丞相,小心爲上啊!”燃燈不願多語。
“大、大人,不好了!”一名差役氣喘吁吁的跑上來,“不好了!”
蒼碎錦立刻面向他,此刻不躲,何時躲,這李敢石真不可小覷,話多堪稱第一啊!唉,罪過、罪過。想不到一個大男人……
“別急,什麼事?”蒼碎錦詢問上氣不接下氣的差役。
“大人,”差役面如土灰,“不好了,出人命啦!”
此話出口,蒼非何與燃燈心中沉暗,看來,的確是禍啊!
“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蒼碎錦明白事態嚴重,忽然轉眸,“死了,多少人?”
“大人,是孫員外家啊,死了三個人,都是毒死的。”
竟然是孫家!蒼碎錦眉頭緊蹙,“走,下山。”
匆忙下山,立刻趕去孫家。
孫家哭聲一片,低沉的氣氛壓抑的很重。蒼碎錦和蒼非何邁進孫府,卻見蘇季寒坐在府中石椅上沉思。
“寒兒,你怎麼在這裡?”蒼碎錦走到她身旁。
聽見她的聲音,蘇季寒驚喜的站起身,“碎錦你終於來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
蘇季寒指繞着髮辮,“我也不想的,只是仵作不在,只好我來驗屍。”
“洗手了沒?”挑眉看着她,提醒她的**病。
“呀!”猛然間花容失色,“我、我……”忘記了,天啊,這是摸過屍體的手!她、她還撐過了臉,摸過了頭髮!驚呼一聲,“我、我去沐浴,怎麼辦!柚子葉……”她匆忙跑出府。
“蘇夫人,還真有趣。”李敢石看着她的背影,笑道,“你若不提醒她,或許她還好受些。”
“過獎。不過,我可不想吃她親手做的糕點。”乾笑,蒼碎錦邁步向前,“丞相,請。”
看着她的笑容,蒼非何靜默片刻,才邁步進去。
廳上,三具蒙着白布的屍體擺在地上。
筆墨奇豔的百壽圖懸在廳的正牆上,如今顯得極爲諷刺,孫老夫人坐在主椅上,一肘支着桌几,手按着額角,面容悲痛欲絕。一旁拿着手帕拭淚的少婦邊安撫着她。
“丞相、大人。”一名官差走上前,對他們一拜,“屬下乃是典吏楚昂,負責此案。”
“好,把情況簡單敘述。”蒼碎錦同他走到廳外迴廊,“儘量說重點。”
“丞相,這事你不插手?”李敢石問道。
“蒼大人的地方,何須我插手?”反詰,蒼非何淡笑,“做個旁觀者,反而清楚。”
楚昂嚴肅的彙報。
“大人,今日清晨,孫員外的侍女見其遲遲未起,冒昧入房,驚見孫員外同其妻、子七竅流血死於房內。經夫人檢查,的確是中毒。”
“中毒?”蒼碎錦緩緩品味這二字,孫家算是大戶,那麼這種常見的戲碼,就該是……“把孫員外的小妾帶上來!”
“是。”
“等一下,”蒼碎錦喚住他,“不準這府中一點東西外流,還有,廳上的少婦是誰?”
“是孫老夫人的長女。”
“你去吧。”揮退下楚昂,蒼碎錦心思迴轉,“若是不出所料,兇手就在這府中。”沉步向大廳走去,她步履沉重,富家就是有這麼多淒涼,很早,她就明白了。
進入大廳,看見蒼非何與李敢石只是靜坐,不多言語,蒼碎錦問道:“丞相,您……”
擡手止住她的話,“這案子,本就是你管,我若插手,倒還僭越了。”
“是。”蒼碎錦不好再說什麼,這蒼非何,還真懂得什麼是清閒!
此時,楚昂帶着三位小妾來到廳堂,三位小妾有侍女攙扶着,上次見過的淡綠色衣衫和鵝黃色衣衫的少婦戰戰兢兢,身旁的侍女也緊張的顫抖。唯有紫衣少婦神色不改,而她身旁哆嗦的侍女和她的鎮定成了強烈的反差。
一見到那三位小妾,孫老夫人情緒激動悲憤的掄起柺杖,“是你,一定是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害死了我的兒,一定是你。”她奮力的打向那個紫色衣衫的少婦,而那少婦也不躲,只是低着頭直站着不動。
眼看充滿力道的柺杖就要落下,蒼碎錦連忙上前,拉住孫老夫人,“老婦人不可衝動!”
“這個狠毒的女人,我的兒孫啊!”孫老夫人痛哭,被其長女攙扶住,帶回椅上。
蒼碎錦看着那紫衣少婦,輕聲說道:“擡起頭來。”
少婦不理會,依舊地垂着頭。
“大人問你話你沒聽見?”官吏惡狠狠的兇道她。
緩緩擡起頭,紫衣少婦眼中充滿了嘲諷。
然而,見到她的臉,蒼碎錦心中一驚,這個少婦,她認識……竟然是……她曾經失蹤的妍姐姐——蒼隨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