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公公好本事,尋人能夠尋到這個犄角旮旯裡頭來。”寧夏生知道皇上派這一位來,還算是他瞧得順眼的。
楊公公平日性子溫和多禮,也沒有其他同僚那副貪婪的嘴臉,他說得好聽些是鎮遠大將軍,實則與京官相比,窮得兩袖清風,每每進宮時,沒拿不出像樣的打賞之資,楊公公還是好禮相待,從不怠慢。
所以,寧夏生也就對這一個略有好感,可見是皇上可以挑選的,果不其然,楊公公笑着說道:“咱家要是有這本事,也不用在宮裡頭當值了,隨便在街頭巷尾的設個小攤,專門找人,收費合理,怕是也早就發了大財的。”
這樣一說,寧夏生也笑起來:“楊公公不在宮裡頭當差,豈非可惜,皇上面前就是要你這樣伶俐的纔好。”
“那麼咱家要多謝大將軍誇讚了。”楊公公做了個手勢道,“皇上尋人尋得急,兩位大人的美酒佳餚都暫且放一放,隨咱家進宮面聖。”
沈念一也知道他們兩個在這件事情上時有所怠慢了,原本按理來說此事查明驗證,宮中必然已經發生了事端,如今消息沒有傳出來,不代表皇上不會計較,怕是左等右等,不見任何一個進宮,纔派遣了楊公公出來抓人。
怕是稍後見到皇上,又是一番周折。
孫世寧跟着走了幾步,沒有到客棧門前,就自己停了下來,沈念一拜託了秀娘,請店中的夥計送她回孫家,她才說不如在這裡等,又想這一等不知天黑之前,能不能等到,將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嚥了回去。
沈念一叮囑完了,跨上黃驃馬,而寧夏生在客棧中早已經備下馬匹,兩人並駕齊驅,孫世寧在門口悄悄的多看了一眼,聽到秀娘在身後笑她,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過頭來:“姐姐可是笑我沒見過世面?”
“我也是在鄉下長大的,可不敢笑話別人。”秀娘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道,“大將軍今日見了你,視線就沒打你身上放鬆過,盯得那叫一個緊。”
這話要是解釋不好,真正是夠人吃不了兜着走了,孫世寧努力想了想,還是決定閉上嘴。
“或許你想說,明明昨天就見過的,昨晚上黑燈瞎火的,我們倆個又衣裙破爛,累得軟泥一般,天仙都看不出來,今天又格外不同。”秀娘見孫世寧略顯緊張的樣子,莞爾一笑道,“傻丫頭以爲我要說什麼,難道我這是要揹着人吃醋不成?”
孫世寧抿了抿嘴角,依舊不吭聲,這都快指着鼻子了,還不是吃醋,總不能算是吃糖吧。
“我同大將軍在一起多年,聚多離少,要是這點都看不過眼,早就隨便尋個老實人嫁了了得。”秀娘湊過臉來,“他盯着你不放,不外乎兩點,一來你是沈少卿身邊難得出現的女子,他好奇,二來他見着你應該想到了什麼要緊的事情。”
“我與寧大將軍素未謀面。”總算尋到機會開了口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別看他那人似乎粗枝大葉,心裡頭細得不行,沒有真憑實據的話,不會胡亂說出口的,要是哪天他得了信,必然會說。”秀娘只差伸手過來,要摸摸她的臉頰,“妹妹今年有十七了?”
“尚有三個月。”
“真是粉嫩的好似能掐出水來一樣。”秀娘留下這麼句話,就將她送到客棧門口,又讓一個小夥計跟在後頭,必須要見着她進了孫府的門,纔算妥善。
孫世寧謝過好意,那個小夥計很是安靜,始終同她離着三步的距離,雖然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她也莫名有些膽怯,大概是最近碰到的事情實在太多,有些應接不暇了。
兩處離得並不很遠,她又走得不慢,很快就見着孫府的大門,柳鹿林正站在臺階處,一眼就見着了她,幾步走下來:“大姑娘回來了?”
“柳先生,我身上沒有帶錢,勞煩給這位小兄弟打賞。”孫世寧才轉頭,卻見那小夥計一溜煙的跑了,頓時笑起來,“得,賞錢都省了,柳先生如何在這裡曬日頭?”
柳鹿林往裡面努了努嘴道:“裡頭雞飛狗跳的,快要拆了房頂。”
孫世寧聽他形容的有趣,知道是薛氏又在胡鬧:“出什麼事情了?”
“我先前還當真不知,二夫人私底下託人給二姑娘尋了門親事,真是高攀的門第。”
被柳鹿林這麼一提醒,孫世寧也想起來:“我是聽世盈說起過兩句,說是要配給大官做續絃,那個大官,那個大官,可不就是傅大學士!”
“還不就是,那個說媒的消息不靈通,才差人來說,傅仁翟已經辭官返鄉,壓根就沒把這門訂親放在心裡頭,二夫人陪着笑臉將報信的送走,關起門來砸傢什物件,還抓着二姑娘罵罵咧咧個沒完沒了,小少爺被驚嚇到,坐在一邊嚎啕大哭。”柳鹿林雙手一攤,“這等的家務事,我也管不來,等她把兩個孩子都折騰完了,才得太平。”
“傅大學士辭官,又不是世盈都錯,況且不過才提點了兩句,對方也沒有正式下聘禮,二孃急個什麼勁。”孫世寧才從刀光劍影中脫身出來,自問這些家長裡短的雞毛蒜皮之事,當真是小的不能再小,“孫家也算得有錢,難不成還盼着賺些聘禮度日嗎。”
“二夫人一門心思想給二姑娘尋個比你更好的親事,這事兒可真是爲難。”柳鹿林笑起來,“沈少卿年少英雄,有文有武,同你又是一番真性情。”那兩道目光在孫世寧的手上掃光,“也是你吃苦耐勞,經得起這樣的波折,這樣的好事雙手奉上送予二姑娘,都未必能夠成事。”
孫世寧輕輕嘆口氣,徑直走了進去,薛氏的嗓門果然夠大,就聽得她口無遮攔,喪門星,掃把星的在那裡胡亂罵人,裡頭還隱隱夾帶着哭聲,她想要去勸一勸,又怕薛氏說她成心要看笑話,沒安好意,再說那些罵詞分明就是針對了她的,就不趕上送臉孔上去給人扇了。
冬青聽得她回來,趕緊出來拉扯她的衣袖:“姑娘回來的好,那邊都罵了半天了,都說姑娘的不是。”
“你去偷聽了?”孫世寧喝了一杯茶,笑吟吟問道。
“我纔不屑去聽那些髒水,只是心有不甘,姑娘也是老爺的親生骨肉,要是正經來算,姑娘的生母亡故了,二夫人最多算個填房,填房還能爬到正經姑娘頭上去不成!”冬青以前是孫長紱書房的丫環,後來跟了孫世寧,一心只向着她,“姑娘也是不高興,我倒是要去找二夫人問問這個理!”
“落差真大。”孫世寧垂下眼來,還真是沒一絲的怒氣。
“姑娘說什麼?”
“這些事情都不用計較,人生苦短,都放在眼裡,記在欣賞,是計較不過來的。”孫世寧對薛氏這些事情,一點不在意,傅大學士辭官了,朝中還有好些個大學士,大官可以配親,世盈年紀小,相貌出衆,早晚都能嫁出去,她擔心的反而是沈念一那頭,不知道皇上急着召人進宮,又是爲何!
沈念一與寧夏生的坐騎將楊公公的那頂小轎子遠遠的甩落在後,寧夏生的騎術一流,他曾經說過,兩個人要比武誰輸誰贏還說不準,但是在騎術上頭,他必然是個贏家。
“這匹馬是金生的,性子烈,倒是同你有緣分。”寧夏生瞥過一眼來,“殺了金生的人,是你們大理寺的霍永陽?”
“正是,因爲捉拿在案,必然會按律處置的。”
“那小子前不久還在我那裡混着,裝得真好,我一點沒看出來,還有這等的心思。”寧夏生嘖嘖稱奇,“我知道你不會徇私,更不會讓金生白白送命,可惜了,金生很會些旁門左道的手法,有時候兩家交戰,還真用得上。”
“你爲什麼會派遣了金生先來?”沈念一沉聲問道。
“送消息。”寧夏生摸了摸鼻子,見沈念一臉上分明寫着撒謊兩個字,怪不好意思的笑笑道,“什麼都瞞不住你的眼睛,金生這人不太安生,不過跟了我這些年,我又覺得不像是細作,就趁着這個機會試探試探他。”
“我見着他的家姐,據說是最平凡不過的出身,又早年就當了兵,你卻說他會得旁門左道的本事,他是跟着誰學的這些?”沈念一想到從金生遺物中搜出來的那兩方印章,怕是其中的秘密連寧夏生都未必知曉。
除非說,是當年參與過那件事情的,比如他,又比如小唐。
“當兵的人,又是在邊關那邊,等於野放着,我也不能每個人都監察着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我只知道他十四歲入伍,到我身邊得到起用的時候,已經會了那些本事,我試過兩次,雖不說事倍功半,也算是有些用處,至於他和誰學的,我問過一次,他支支吾吾的,我就懶得再問。”寧夏生的眉毛一皺道,“這天底下,要是有一張藏寶圖,必然也不會是一個人知道,上至朝廷大員,下至販夫走卒,個個都吃紅了眼,還真說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