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紹英怎麼也沒想到說是走水了的西府人多到這樣的地步,簡直好像是把西府所有的小廝家丁都給聚集齊了,轟轟烈烈的圍着牆根站着,就像是一個圈一樣把他跟剛進門的人全都圍在了中間,他本能的先朝星海樓那邊看過去,那邊只隱隱的出現一點兒火光就再沒了聲息,飛橋上的燈海仍舊在風中搖曳生輝,可是濃煙還是源源不斷的從底下升起。
並沒有走水,是有人刻意在底下燒溼了的麥稈製造濃煙,叫東府的人以爲真的火勢蔓延的厲害,他眼裡閃出厲光,跟同來的崔宇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有些不對頭。可是他並沒有想到別的地方去,只以爲西府恐怕是出了事情,大踏步的朝着星海樓去了。
二老太太一大把年紀了還被從被窩裡喊起來,驚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被冷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哆嗦,哈欠接着一個又一個,覺得鼻子凍得都有些呼吸不暢,聽說崔老夫人已經被救下了受了驚嚇正在榕安苑,就忙改道往榕安苑裡去。
可她進門卻並沒看見崔老夫人,反而見到了好整以暇的靠着美人靠坐着的宋楚宜,不由得先是微微一愣,然後才朝着東次間看去,一面要往那邊轉:“嫂子怎麼樣了?去請大夫了嗎?”
“外祖母沒事,此刻大概正在星海樓跟英舅舅商議事情。”宋楚宜站起身來跟在二老太太身後,見二老太太滿臉疑惑轉過頭來,就笑了一聲接着之前的話又補充了一遍:“商議今天二外祖母您來說的那件事,添銀子買股份分紅利的事......是關於銅礦的對嗎?”
宋楚宜就瞧見了二老太太的瞳孔猛然一縮,這是人在極度害怕的情況下才會有的反應。被她說中了,崔二老太太根本就是知情的,崔紹英並沒有瞞着她。
崔二老太太扶着屏風纔算是站穩了,心裡已經知道不好,卻咬着牙忍住了心裡的驚懼跟波濤看着宋楚宜溫和的套話:“好孩子,你在說什麼?什麼銅礦什麼分紅?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
宋楚宜第一次見崔二老太太的時候,只覺得二老太太跟三老太太也並沒有什麼不同,都是和顏悅色和藹可親的老太太,年紀大了就有一副菩薩像,諸事不問的樣子。可如今看着她眼裡眼裡遮掩不住的厲色還有越發溫和的聲音,心裡就止不住的發涼。這根本就不該是一個養尊處優的老太太,這是一頭狼,一頭隨時隨地準備張口要吃人的狼。
“二外祖母......”宋楚宜停在原地看着她艱難的彎下腰來,仰着頭嘆了口氣問她:“您爲什麼要縱着英舅舅沾上這些不該沾的東西呢?您知道的,太孫殿下這次來陽泉就是爲了平亂,賴大人來陽泉是爲了助太孫殿下平亂,您跟朝廷做對,幫助那些叛軍,這有什麼好處?”
崔二老太太心裡殺心頓起,平時保養得宜的指甲已經忍不住的想要扣進宋楚宜明亮得灼人的眼睛裡,她用盡全力剋制住了掐死宋楚宜的衝動,轉而把雙手搭在她的雙肩,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些的笑意:“你在說什麼?這些話可不是能胡亂說的,要是讓外頭人知道,咱們崔家可就完了......這些話都是誰教你的?”、
看樣子崔家二房還是沒把心思太放在她和宋家身上,所以如今才還把她當一個小孩子那樣哄騙,宋楚宜不吃崔二老太太這一套,立定了身子一動不動的盯着崔二老太太:“是不是我胡說,待會兒就有個見證了。二外祖母,我們西府失火走水是假的,目的就是爲了把你們神不知鬼不覺的引過來,免得驚動了你們在外頭的同夥......”
崔二老太太目眥欲裂的瞪着她,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小女孩這樣油鹽不進,她本能的覺得一個這麼小的小女孩說出這些話來不正常,更像是在說瘋話,可是宋楚宜說的又言之有物,她怕是崔老夫人跟崔應堂跟崔應允真的發現了什麼,就掀起了袍子匆匆忙忙的想往外走。
宋楚宜從她身後喊住了她:“太晚了,英舅舅已經被錦衣衛賴大人帶走了。”
這句話彷彿晴天霹靂一般劈在了二老太太心上,她搖搖晃晃的轉過身來白着臉看着宋楚宜,失聲驚問:“你胡說些什麼?!這怎麼可能?!”
賴成龍來了晉中崔紹英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妥的地方,已經派人送信出去了,讓最近加工製造銅錢的那邊的場子停了工,等風頭過了再說。
“要不是賴大人找到外祖母跟外祖母說英舅舅帶着二房在做這事兒,我們也不知道。”宋楚宜攤了攤手看着崔二老太太:“賴大人說英舅舅叫鏢局送貨,其實是要送信出去,讓那邊的銅礦收斂收斂,暫時不要再鬧出動靜來......”
一個小孩子,要不是真的確有其事,是不能說出這麼多的,崔二老太太如遭雷擊,這回是真的覺得呼吸困難,倒在椅子上一時竟動彈不得,滿腦子都亂成了漿糊。
“二外祖母,您跟英舅舅這回可真是要害死崔家了......”宋楚宜走在她身邊的椅子旁邊坐下來側過頭看着她:“養叛軍需要很多錢吧?所以你們纔打起了銅礦的主意?可是你們爲什麼要養那些叛軍呢......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呀......”
崔二老太太覺得自己呼吸困難,撫着喉嚨順氣,掙扎着問宋楚宜:“你外祖母和兩個舅舅呢?快,快讓他們來,我要見他們,我要見他們!”
宋楚宜搖了搖頭坐在椅子上嘆息:“全都被錦衣衛賴大人帶走了,他收到了密報說是崔家有人做銅礦生意在背後資助叛軍......”
崔二老太太的眼睛都快要蹦出眼眶,恨恨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密報?!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