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皇后臉上笑意微斂,卻並沒生氣,恭王跟杜閣老有淵源,她是知道的。人家雖然是替自己擔心,可也的確是擔憂着自家兒子,她往左右瞧一眼,謝司儀就自覺的領了人魚貫退出去。
杜夫人就知機了,斜欠着身子向着盧皇后,聲音放的低了些:“殿下這一病從廊坊病到了京城,也不知道嚴不嚴重?也該請個太醫給瞧瞧,畢竟眼下就中秋了,臣婦瞧着魯王殿下跟肅王殿下的王府裡都動起來了。”
盧皇后知道她是什麼意思,略一沉吟也不再繞這些彎子:“他病了這麼些日子,本宮也擔憂的很,纔剛胡供奉還進宮來稟報,說是眼看着有些起色了。”
杜夫人脖子都伸長了許多,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眼睛亮亮的看着盧皇后:“那中秋前定然能好全了?王妃跟小王孫也一同回京了吧?到時候也能一同進宮來給娘娘您請安,算一算,恭王殿下就藩也已經這麼多年了,很該同您聚一聚。”
盧皇后看她一眼,下句話就毫不留情的打破了她的這些想頭:“是啊,也許多年沒見他了。這回見了,下次還不知何年何月呢-----原也沒有藩王三年一朝的規矩,這也是正巧合着了聖上的萬壽,聖上想兒子們了,全一全父子情誼,過了這次,也就沒下次了。”
這話說的頗有些沒頭沒尾,杜夫人卻聽明白了意思,臉兒一白看着盧皇后,聲音放的低低的:“殿下畢竟是您的親兒子呀,眼下太子殿下又是這個模樣......”
原先也是這麼想的,可是想歸這麼想,也要她能成得了事,現如今她哪裡還能插得上手去?恭王做下這等事,犯了建章帝的忌諱,如今建章帝打定主意不把事情鬧到明面上,算是全了大家臉面,還打算放恭王一條生路,留了恭王的嫡長子在京城王府也就算了,這於盧皇后已經是意外之喜,她原本就心裡有鬼----兩個兒子要不是她一味縱容退讓,也不至於兩方鬥得烏眼雞似地,最後不死不休鬧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既都是她的錯,她更不敢再求情了,周唯昭說得對,這也算的上是最好的結果了。
她心裡藏着的那股子氣呼出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替他們擔憂不來。”
這擺明了就是一副認命的模樣,杜夫人想要再勸勸,再哄哄,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哄了,再呆了一會兒,心裡跟被黃連浸過似地苦哈哈的要告辭。
倒是盧皇后又開口叫住了她:“若是沒事兒,帶了你家姑娘多來,她字寫得好,等到了菩薩生辰,我要供本佛經,好叫她替我抄抄。”
恭王的事兒不伸手,倒關心上了自家孫女兒,杜夫人揣着一肚子疑問,當面自然是千好萬好的應了是,回頭去跟杜閣老請教:“娘娘這是個什麼意思?我們家芳曦從前也沒陳家那個受娘娘青眼。”
盧皇后已經只差明着說恭王沒什麼大事,只是要留下嫡長子在京城當質子,並且不會再進京了,杜閣老摸着鬍子,有些發愁。果然如同他之前猜想的那樣,建章帝就算不要恭王的命,也要斷了恭王的念想。
多年經營,一朝喪,這份惆悵實在不是用言語所能形容,饒是精明老練如杜閣老,也着實頹唐了不少-----他當初有多少凌雲壯志,如今卻因爲恭王一個決定而付之東流了,哪裡甘心?
就是宋家那個丫頭,杜閣老眼睛暗了暗,心裡有股說不出的煩躁,宋家這個丫頭實在是太過順風順水了一些,怎麼凡是跟她沾邊的事,就沒有討到好處的?
別人不清楚,陳家那事的貓膩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更不必提這回恭王跟太子都算栽在了她手上------他已經探聽過了,當時太孫殿下已經受了傷,是叫駙馬爺先擡回了鎮南王府的,反倒是宋六先進的宮。
也是她進宮之後,宮裡才傳出來太子病情加重的消息,緊跟着錦衣衛就跟刑部大張旗鼓的張貼了榜文,說是太孫殿下也遇刺了,都是馬圓通的餘黨所爲。
這份能耐可不是誰都能有的,怎麼能不叫人覺得可怖?杜閣老面皮抖了抖:“也不是全無法子可想了。”
問東他就答西,杜夫人卻一點兒也沒有不耐煩,緊跟着追問:“現在了,還有什麼法子可想?”
杜閣老伸手拉了杜夫人的手,在杜夫人受傷寫了幾個字。
杜夫人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半響以後才反應過來,等瞠目結舌的道:“這......當年雖然青梅竹馬,可是現如今都各自成家立室了的,何況這回恭王殿下還差點要了太孫殿下的命,皇后娘娘尚且可以求一求,畢竟是兒子跟孫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太子妃那裡......”
怎麼可能開的了這個口?就算開了這個口,太子妃又怎麼可能答應?
“總要試一試,這麼些年太子待鳴翠宮如何,大家都心照不宣不是?”杜閣老不以爲然:“太子妃待他也淡淡的,夫妻之間生分成這樣,有什麼情分可言?反倒是殿下跟她畢竟青梅竹馬,自幼的情誼。只要她肯去跟太孫說一說,太孫再去求一求聖上,這事兒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杜夫人覺得這有些天方夜譚:“話是這麼說,可是這也太難開口了些。恭王殿下既沒性命之憂,不然就......”
算了兩個字她沒能說的出口,杜閣老目光沉沉的盯緊了她:“可咱們籌謀了這麼多年,依附了殿下這麼多年,就一朝這麼完了?何況殿下是聖上的兒子,聖上還會留一線,咱們呢?”
一句話說的杜夫人沒了聲響,她怕的也就是這個,以後建章帝跟太孫要是想起找人來頂鍋,還不是他們這些馬前卒遭殃?
她只好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既如此......那便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