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營家族事業時,陸博濤雖然偶有不得不爲之的事情,但有生以來,他從未覺得像此刻這麼尷尬。這種尷尬不是因爲他正穿着廉價的粗布衣裳,而是他覺得自己偷偷上了宋舞霞馬車的行爲根本就是登徒浪子。
爲了能與她說上幾句話,他安排了一場車禍,讓手下與宋舞霞的隨行人員糾纏,甚至,他讓人準備了**,以防她身邊還有引不開的守衛。
宋舞霞沒料到會在這裡遇上陸博濤,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她覺得他們已經很久沒見了,他也沒有任何訊息傳遞給她,她以爲他已經忘了她的存在,畢竟他並沒有義務幫她,關心她。
聽着外面吵吵嚷嚷的聲音,她忽然明白了,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所以他們才能相見。在宋舞霞的認知中,陸博濤是謙謙君子,今日的事根本不符合他的形象,於是她問:“爲什麼?”
翠羽看到上來的是他,急忙下車守着。馬車中只剩下了他們兩人,氣氛更加炙人。
陸博濤沒有回答宋舞霞的話,因爲他也不知道答案,只能說:“待會魯蒼南會‘經過’這邊,讓他護送你回昌平王府。我會在你回到王府前找機會下車混入人羣。”
宋舞霞點點頭。她很信任他,即便他不解釋,她也會全然地信任他。
陸博濤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她平平安安地坐在他面前,這就說明她很好。可是除了問她好不好,他找不到話題。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微弱的燭火下,陸博濤覺得她清瘦了許多,眉宇間帶着淡淡的憂愁。
“你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宋舞霞問。她同樣在看着他,除了身上的衣裳,他與她記憶中的那人一模一樣。
陸博濤在她對面坐下,點點頭又搖搖頭,輕聲說:“也不是什麼大事,桂花的身體差不多康復了,我怕你擔心,所以纔想過來對你說一聲。”他沒料到自己也有說謊的一天,而且還說得如此順口。
“其實你讓人給我傳口信就成了,今天這樣,太危險了。”雖然很高興見到他,但宋舞霞不想因爲自己讓他涉險。
陸博濤點點頭,“確實太危險了。”此刻他纔想到,如果不小心讓別人發現有男人在她馬車中,會給她帶來無盡的麻煩。他爲自己的衝動而懊惱,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是我考慮得不周全……”
“不,不關你的事。”
“不是的。”陸博濤搖搖頭,“皇上不希望我見你,所以我不敢光明正大去昌平王府,卻沒想到現在這樣在半途見面更加危險……”
“你沒有去找我是因爲皇帝?”宋舞霞的心中多了一份雀躍。
“皇上的佔有慾一向很強。他似乎對你和執着。”陸博濤一邊說,一邊看着她,似乎想看到她對皇帝的觀感。“他認準的一切,即便自己得不到,也不會容許別人得到。暫時他不會明目張膽地對付我,但他會把怒氣發泄在你身上,所以我不能去見你。”
“可是,我是你的未婚妻,你又是皇后的弟弟……”
“用他的話,天下都是姓鄭的,還有什麼他不能得到的?我想即便我們已經成親,只要他認準的事情就絕不會罷手。”陸博濤說得很是無奈。
在碧琰山莊時他並沒想到宋舞霞和鄭晟睿是相識的,更沒有想到皇帝會在整件事中橫插一手。前幾日鄭晟睿對他的警告讓他不禁想到了十多年前。那時候他的姐姐剛剛成爲太子妃。爲了怕陸妙彤寂寞,他親自馴養了一條狗送給姐姐。
因爲從沒養過寵物,所以十多歲的鄭晟睿也十分喜歡那條狗,可惜,最後小狗被他親手殺了,當着他們兩姐弟的面連捅了五刀,只因小狗比較聽陸博濤的話,又愛對陸博濤撒嬌。
雖然時過多年,但他一直記得鄭晟睿殺狗時說的話:“既然不能成爲我的,那留着它有什麼用?”
上次他陪着宋舞霞進宮之後,皇帝把他叫去了御書房,問他還記不記得當年的那條小狗。只這麼一句話,陸博濤不敢去昌平王府,也不敢關切宋舞霞。
知道陸博濤因爲害怕鄭晟睿傷害她纔不敢見她,宋舞霞心中帶着淡淡的喜悅。即便他愛的人永遠只會是宋清霜,她只要知道他有一點點在意她就夠了。
馬車中,兩人默然無語;馬車外傳來了魯蒼南的聲音:“我是陸家的管事,是不是孝和郡主發生了什麼事?”
翠羽認得他,急忙上前把事情的原委說了,她已然明白,魯蒼南的出現應該也在計劃之中,站在馬車邊等待着宋舞霞的指示。
在陸博濤的暗示下,宋舞霞高聲請求魯蒼南把送她回昌平王府。翠羽與李嬤嬤得到指示,急忙上前與負責護送馬車的家丁商議。
如果宋舞霞出了事,隨行進宮的人沒一個有好果子吃。見糾纏他們的人不依不饒,魯蒼南又光明正大打着陸家的旗號,要求未婚夫的家丁護送也是宋舞霞親口說的,爲首的人馬上同意了。
見昌平王府的人點頭,魯蒼南馬上命自己的手下把馬車團團圍住,並且讓人快馬去給蘇四娘送信。
直至馬車緩緩往前,陸博濤這纔不再壓低聲音,關切地問:“你今日進宮,沒發生什麼事吧?”雖然得到她入宮的消息後他馬上讓人給陸妙彤的傳了口信,可說實在話,時至今日他已經不能完全信任自己的姐姐了,至少不會像以往那樣全然的信任。
想到太后的疾言厲色,宋舞霞苦笑着搖搖頭,望了望車外。
陸博濤馬上領會了她的意思,解釋說:“沒事,魯蒼南不會讓人靠近馬車的。”
“是我多心了。”宋舞霞歉意地笑笑。
“小心一些是應該的。”陸博濤剛說完這句,馬車顛簸了一下。他下意識伸手扶住了她。昏暗的光線下,他發現,雖然回京的時間不長,但她比身在碧琰山莊時成熟了許多,神色也比以前黯然了許多。
宋舞霞被他瞧得不好意思,急忙別開頭,縮回了手臂,往邊上坐了坐,喃喃說:“我把太后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