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驚呼倒是提醒了衆人,把焦點放到了柔婉身邊的丫鬟身上,儘管她依舊低着頭,可眼尖的人還是發現她和,前不久李家病逝的七娘錦華長得一模一樣。
忽然間原本安靜的院子變得喧鬧起來,互相竊竊私語一番後,所有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韶華和淩氏。各自意味深長,若有所思的樣子,讓淩氏又氣又急,偏又不敢叫囂。
“怎麼可能!我家七娘已經死了。”淩氏着急地向四周的人解釋。
韶華不語,她不明白柔婉的用意,就這麼看看跪在地上一聲不吭的人,又看看柔婉得意的神色。
一聽淩氏着急嚷嚷,其他人也不明其意地議論,柔婉慢條斯理地開口:“這不過是我丫鬟,怎麼可能是李七娘。”說罷,柔婉擡腿踢了她一腳,“擡起頭來,讓大家看看,別是誤會了。”
柔婉這麼說,其他人議論得更兇了,看她這架勢顯然就是來找茬的,就算地上的人不是李七娘,想必也是和錦華長得相似的人。至於她爲何要這麼做,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想到,前不久駙馬養外室的事,據說那個外室長得極像李七娘。
所以這麼說來,跪在地上的必然就是那個外室了。
在貴婦們心裡,妾不算錯,因爲妾多也是正經地納進門的,但是外室就罪大惡極了。通常是來路不明,或者身份卑賤的,要麼是勾欄裡那些從良的姬子,要麼就是新喪寡婦、有夫之婦,而且個個生得狐媚妖嬈。若是聽說哪家娘子淪爲外室,那邊是祖上極大的蒙羞,捉住人都要活活打死的。
正巧駙馬的外室和不久前病死的李七娘相似,其中是否有不爲人知的秘密,頓時讓這些終日在家閒極無聊的婦人們興奮起來。
受了柔婉這麼一腳,原本跪在地上的人,一個沒穩住,整個就趴在地上。柔婉示意身邊人上去,硬着把她的臉扳過來,衝着韶華她們。
看着少女臉上一閃而過的怨恨和狠毒,但隨即又變得麻木呆滯的表情,韶華深吸了一口氣。
“表嫂,你可看清楚了,這不是你家七娘吧。”柔婉故意問道。
韶華從她臉上收回目光,對柔婉輕輕一笑,“公主真是貴人多忘事,我阿孃剛剛都說了,七娘已經死了。一個死人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這傳出去不是嚇人嗎?”被柔婉作賤成這樣,韶華忽然很是佩服她的毅力,只是終究和她無關了。
“這倒也是,天底下這麼大,長得相似的人也不是沒有,只可惜李七娘不在了,否則正好讓她過來對比一下,看看到底有幾分相似。”柔婉幽幽地說。
“相似又何妨,公主,七娘已死,死者爲大。今日是小兒滿月宴,咱們別被這些掃興的事幹擾,來上座開席吧。”韶華輕巧地把話題轉了回來,識趣地人也都熱鬧地四周招呼,把疑問放回肚子裡。韶華熱情地走到柔婉身邊,笑得一臉親切,“你過門也不少日子了,怎麼肚子都沒動靜。聽嫂嫂一聲勸,其他事都是閒事,生個兒子纔是正經的。”
對於出嫁的婦人來說,兩個痛處不外乎就是丈夫的寵愛和是否有子。偏偏韶華兩者都佔着。而且韶華順着婉柔的口氣,自詡是長輩身份,所以對柔婉說這些話,倒是頗有幾分妯娌味道。
哪知,柔婉立刻變了臉色,誰都知道她最近剛和駙馬鬧不愉快,本是今日要進宮小住的,臨出門才改了主意。跟丈夫處不好的人,又談何有孩子之說,這一腳狠狠地踩在柔婉的傷口,還讓人看上去是在替她敷藥。有些多事的人聞言,不禁想到,柔婉該不會是看韶華的受寵不順眼,故意給韶華添堵的。
“你什麼意思?”柔婉嫌棄地摔開韶華的手,憤怒地看着她。
韶華權當柔婉是惱羞成怒,於是笑道:“這有什麼好害羞的,在座都是過來人。要不我給你找個方子,讓你調理調理,一旦你有了孩子,我想駙馬會疼愛你的。”韶華這麼一說,立刻把風頭轉向公主駙馬伕妻不和,所以隨意拿身邊人出氣。
“侯夫人,這方子能給我一份嗎?”一個看上去害羞的年輕婦人輕聲道。
“我也要!”
“也給我一份吧。”
忽然大家都激動起來,對於一羣求子心切的婦人,沒有什麼比生孩子更讓她們心動,況且這方子可是剛剛生了兒子的韶華給的,沾沾喜氣也好。
“大家放心,我這就讓人下去抄幾份,到時候誰想要都可以去拿。”韶華做了個順水人情,立刻得到衆人的擁護,氣氛馬上又回到先前的和諧熱鬧。柔婉見韶華並沒有難堪,反而從容地化解了危機,氣得甩頭就走。大家似乎對柔婉的脾氣也習以爲常,所以議論了幾句也就沒再理她,畢竟大家都知道今日的主角是韶華,無論如何都得給她面子。
柔婉一走,氣氛簡直融洽到不得了,最後賓客如歸,臨走還能得到一份生子秘方,大家對這個不私藏又好說話的興勇侯夫人更加讚不絕口了。
淩氏被柔婉氣到,直到她離開時,嘴裡還一個勁地默唸。韶華頭疼地讓含香一路安撫,又一一送別衆人,韶華感覺自己全身都要散架了。這麼大的場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應付得來的,只能慶幸還好有嚴夫人鎮得住,淩氏看似四處招呼,可到底主人家還是嚴夫人。
韶華正想去給她請安道謝,幼菡卻道攸寧和辛夫人在屋裡等她。
“你怎麼來了,剛剛都沒看到你”韶華看着正挨着辛夫人,在逗弄自己兒子的攸寧,披頭就問。
攸寧翻了個白眼,他纔不會出現在三姑六婆們面前,否則得被那些眼神肢解上幾千遍。“我來看我外甥不行嗎?”辛夫人聽兒子這麼說,順勢就要被孩子遞給他,嚇得他連忙坐回原位。“阿孃,您幹嗎。”
辛夫人揶揄道:“嘁,連孩子都不敢抱,你好意思說是當舅舅的。”
攸寧被辛夫人的話堵住了,一臉不高興地扭開頭,讓韶華不覺樂了。當真是男人都害怕抱孩子,嚴愷之看到自己的兒子也簡直如臨大敵,好似八輩子的仇人似的。
看他們兩人都安坐着不語,韶華知道想必是有話要說,於是讓人把小粉團抱了下去,又清了場。
待到大廳剩下他們母子三人,韶華才問道:“母親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你上次讓我們查的事有眉目了。”攸寧替母親開了口,韶華急忙着急地坐正身子,傾耳聆聽,“徐賀兩家早有婚約,這件事平洲人都知道。可是太后卻讓萬歲爺娶了賀家女,據說當年大婚的時候,徐家差點是要造反上京的。後來賀太后賞了很多東西,又答應把徐家女擡進門,這才讓徐家沒跳起來。不過好像徐家到現在也沒把女兒送進宮去。”這倒是讓他覺得費勁,既然太后都答應了,怎麼不爭取一下。
“那是因爲太后改口把公主嫁給徐家,算是對徐家的虧欠。”辛夫人點頭。
攸寧卻搖搖頭,神情顯得嚴肅:“我覺得不然,公主下嫁徐家,可是公主府依舊在京城,這顯然是牽制着徐家的行動。”況且嫁給皇帝,和娶了公主,這完全是兩碼事,徐家會認這個栽只能說賀太后下了狠本。
韶華被他們說得一頭霧水,連忙打斷,一臉困惑地看着他們,“等等,我不大明白你們在說什麼。”她好像不是讓攸寧去查這件事,而且怎麼連辛夫人也摻和進來了。
攸寧沒好氣地說道:“你怎麼個子小了,腦子也變小了。你上次不是問徐家爲何會把娘子嫁到你家來。”
韶華點點頭,就是因爲聽了徐心如的話,韶華覺得徐賀兩家一定有貓膩,所以讓攸寧替她去查查。
“其實徐心如不過是個幌子,聽說縭紜夫人生前有一筆鉅額嫁妝埋在平洲,但是地點在哪誰都不知道。有人說縭紜夫人把藏寶圖分成幾份藏在充公的國庫裡,因萬歲爺當年沒娶徐家女,所以太后賞賜了不少東西給徐家,大抵徐家是在這些東西里發現了一張藏寶圖,賀家應該也有,但是兩人合起來的藏寶圖也不完整。”
攸寧一口氣沒停地滔滔不絕,把韶華聽得目瞪口呆:“第三張應該是在公主手裡,她用藏寶圖換徐家同意把徐心如嫁過來。而徐賀兩家爲了得到這寶物,所以再次聯手,割地一事應該是徐家的表態,因爲地點就在那片土地下,由賀家出面順便敲詐國庫一番。”
她腦子轉了好幾圈,才理清當中條理,“你從哪裡聽來的?”
攸寧一句話讓她差點吐血,“猜的。”
攸寧被她鄙視的眼神看的不滿,立刻出聲抗議,“欸!猜的怎麼了,我也是有根有據的。”
韶華斜睨着他,“你的根據就是太后會看着那麼一筆寶藏被別人瓜分,也不留給自己兒子?”
攸寧嘟囔了一句:“我又沒說太后知道寶藏的事,興許賀家人還瞞着她。”
韶華反問:“那你怎麼知道寶藏。”
“因爲……”攸寧正要回答,卻被一旁靜聽的辛夫人打斷了話,“因爲縭紜夫人當年在漠河住過,伺候她的都是羅布族的人,如今白山上還供奉縭紜夫人的靈位和她的手札衣裳。那地方你們應該也去過,就是神廟後面。”
有母親的話做保障,攸寧頓時倍感鼓舞,也一個勁地點頭。
“那個是縭紜夫人?”韶華驚訝地看着辛夫人的頷首,心中的震撼無法言喻。半天她才喃喃地說:“可說到底,嚴家也沒藏寶圖,把徐心如嫁過來有什麼用。”
“給你添堵唄。”攸寧呵呵一笑。
“閉嘴。”韶華立刻飛去一對眼刀。
辛夫人的話引來兩人側目,“我覺得攸寧說得沒錯,公主這麼大費周章把徐氏弄過來,除了給你添堵,倒也想不出其他原因。至於徐家,應該只是利益驅使,當做交換條件罷了。”她深嘆了一口氣,“其實寶藏一事,我小時候倒是聽我爹說過,只不過山高水遠,又只是口傳,所以並沒當真。如今看來,恐怕八九不離十。”
韶華頓時覺得心中壓力巨大,又談不上是哪裡來的壓力,只聽辛夫人寬慰道:“有些人想害你是不需要原因的。不過,你也別想太多了,如今你有了兒子,就算來多十個徐氏也不是你對手。公主這一步是失利了,但難保她不會又起興。”
韶華一聽,垮了臉,“我還得防着她啊?那她不會真給我找來十個妾吧。”
辛夫人對她的沮喪感到不悅,“你要有本事就讓她改變主意,否則就離開京城,瞧她剛剛那架勢,我看她是和你槓上了。”
讓柔婉改變主意,韶華覺得她離開京城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只是就目前來說,兩者好像都一樣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