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你所不知道的顧雅靜
張鋮豪陪着蘇淺夏趕到醫院的時候,江凌柯和程子廷都到了。兩人各自沉默着,一個坐在沙發上,一個站在窗前。許惠如一個人站在顧雅靜牀旁,雙眼紅腫。
蘇淺夏在顧公館住過一段時間,和許惠如也不算陌生。上前安慰了兩句,她便離開了。
折騰了大半夜,滴水不進,蘇淺夏讓顧家下人帶她回去休息了。
張鋮豪靠在門上,雙手疊在胸口,目光遠遠落在顧雅靜身上,不語。
顧雅靜此刻已經醒來,目光呆滯地望着天花板,昔日漂亮的臉龐此刻有些蒼白,毫無生氣。
不知道爲什麼,蘇淺夏突然想起兩年多前,自己也曾經這樣絕望地躺在病牀上,而那個時候,站在自己身旁鼓勵自己的,就是顧雅靜。
一直沉默坐在沙發上的江凌柯突然起身了,大步走到窗邊,對着程子廷猛地掄了一拳。程子廷眉頭一皺,立刻同他扭打起來。
張鋮豪並未上前,依然事不關己地靠在門旁。
蘇淺夏看了眼漠然的顧雅靜,出聲道:“你們要打出去打,她現在剛脫離危險,還需要靜養。”
扭打中的兩個男人並沒有停下,反而越演越烈。一番折騰後,張鋮豪似乎終於看不下去了,大步流星走了過去,伸手接住了兩人的拳頭。
“現在才用拳頭,是不是太晚了。”
江凌柯和程子廷各自擡眸看了眼張鋮豪,緩緩放下手。兩人此刻臉上都有些掛彩,加之一晚上沒睡,都是狼狽不堪。
江凌柯冷哼一聲,開口道:“程子廷,雅靜懷孕了這種事情你都不知道?竟然逼得自己女人去吃安眠藥,你他媽的還算男人麼?”
程子廷面色鐵青,白襯衫下的拳頭緊緊握着,“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輪不到你來插手。”
江凌柯聽了,剛緩和些的情緒又冒起火來,上前正要動手,卻被張鋮豪一把攔下。
蘇淺夏無奈嘆氣,低頭看向顧雅靜,卻見她呆滯的眼中,兩行清淚緩緩從眼角滑落,一直滾入墨發深處。
那淚水看着她眼裡,心頭不知爲什麼,總覺得隱隱有些痛。蘇淺夏伸手替她拭去淚水,溫柔道:“你怎麼這麼傻,就算顧伯伯不同意,還可以想其他辦法啊,你腹中的寶寶是無辜的,你不能剝奪它見到父親的權力。”
顧雅靜恍若未聞,除了眼角滾落的越來越多的淚水以外,再也不肯多說一句。
蘇淺夏無奈地搖搖頭,看向窗前的人,“子廷,事情既然都到這份上了,你表個態度吧。”
程子廷臉上早已沒有昔日的溫潤,冰冷僵硬的臉龐沒有半絲血色,安靜了片刻,他才緩緩開口道:“無論如何,孩子必須生下來,我會負責的。你們都先回去吧,我會照顧她的。”
回華納大廈的車上,蘇淺夏靠在張鋮豪肩頭,許久不說話。張鋮豪伸手把玩着她的長髮,沉聲問道:“怎麼了?”
“你說,當初我勸雅靜爭取一下,是不是錯了?”
張鋮豪突然伸手挑起蘇淺夏的下巴,逼迫她與其對視,復又認真道:“你記住了,無論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決定路怎麼走的,永遠是她自己。凡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顧雅靜是個聰明人,你不要太小看她。”
蘇淺夏皺眉,疑惑地看他。
張鋮豪脣角一勾,淡淡道:“顧氏集團比你想象的厲害得多,加上顧家又是軍閥出身,顧家培養出來的孩子,即便再無能,絕對不是那種會逃避尋死的軟弱的人。”
蘇淺夏思索片刻,難以置信道:“你是說,雅靜是故意的?”
張鋮豪點點頭,繼續道:“與其等待時機,不如親自制造有利於自己的契機。這場變故看似驚險,卻爲她贏得了更多。她這是釜底抽薪,除了有了孩子這個籌碼,更把自己的命也作爲賭注,逼着顧家點頭答應這件事。”
想着平日裡嘻嘻哈哈的那個女孩子,蘇淺夏總覺得同張鋮豪口中的顧雅靜相差甚遠。這樣的心機,這樣的膽量,真的是她認識的那個顧雅靜嗎?
“顧雅靜早在大學畢業前,就暗中開始掌管部分顧氏財團的資產,這兩年來,顧家許多財團決策背地裡都是顧雅靜在經手。我在商場上也和她交過手,以她的性格能力,絕對不會做出自殺這樣的事情,或者說,對於她而言,只要她真的想要,要爭取到這份愛情,並不是太難的事情。她完全沒有必要爲此真的尋死。”
“可是——”
“可是她對你照顧有加,從未用過半分心機對嗎?”張鋮豪接過蘇淺夏的話,沉聲道,“其實你們兩個很像。你和她都不是一般尋常女人,在商場上都是數一數二的好手,可是兩個人之間卻從不有半分虛假利益牽涉,純粹地保留了一份友誼。尤其是顧雅靜,她對你的好,甚至已經超過了我認識的那個顧雅靜。上次你出事的時候,你的主刀醫生本來還在手術檯前給另一個病人手術,結果她卻強行讓他半途上了你的手術檯。之後你在顧公館休養期間,你的主治醫師也是從b市連夜被請來的。”
蘇淺夏蹙眉聽着張鋮豪的話語,反覆思量着他話裡頭的意思。顧雅靜是大學期間她的室友,兩人同寢室待了四年,雖然兩人很少留宿寢室,但關係卻一直非常好。如今想來也是,顧雅靜似乎對她,一直格外熱情,不僅時常給自己買些衣服用品什麼的,平日裡有什麼事情,也一直是第一個站出來幫她的。
“我不是懷疑她對你居心叵測,我只是告訴你,在顧雅靜的世界裡,家族和利益永遠是第一位的。這也是她之前一直不想和程子廷走到一起的原因。同樣的,對她來說,友誼可以有,但絕對不會爲此做到這種程度。她和沈嫣雲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那是因爲兩人之間有一層利益關係在。可是爲了你,她甚至不惜放棄了這個從小籠絡了市長千金,還同她鬧得很僵。”
看着眼前眉頭緊鎖的女人,張鋮豪溫柔在她眉心落下一個吻,“抱歉,我不是有意在你面前評論你的朋友,我只是希望你能夠看得更通透些,以免將來面對突如其來的事實。”
他這番話的意思,她自然聽懂了,蘇淺夏朝他淺淺一笑,“這個世界上從來不會有一個人無緣無故對你好。你不是說過要替我去查查看嗎?既然事情都已經到了這裡,那就不能再假裝安然無事繼續生活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無論事實真相是什麼,我都必須知道。”
如果顧雅靜是出於什麼目的要對她好,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那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的身世——她的父母、她的來歷,或者更直接點,她是誰。
張鋮豪這番話說得隱晦,卻清晰地是要表達這個意思。雖然從他嘴裡說出來有些殘忍,但卻是不爭的事實。與其將來突然接受一個從未預料過的事實,倒不如現在就開始去尋找真相。
因爲擁有比常人更敏銳的目光,所以能發現一些生活中藏匿得非常深的謊言和僞裝。也正是因爲此,張鋮豪總是活得比任何人都清醒。在強者的世界裡,只有面對和開拓,從沒有逃避和守舊。
寧可面對千瘡百孔的事實,不願意墨守完美無缺的假象。
然而,對於張鋮豪來說,激發他去思考這些的源頭,還是那日在似水年華時,蕭厲風的話。
他說:你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從蘇淺夏自述的經歷,加上蕭厲風這句含義深刻的話,張鋮豪敢料定,蘇淺夏擁有着不尋常的背景。他不希望這些未知數在將來某一天,成爲危害或是阻礙蘇淺夏的路障,所以,第一步,對他來說,必須弄清那些連蘇淺夏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實。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因爲關於蘇淺夏和蕭厲風的視頻風波依然還在發酵,爲了避免與媒體正面接觸,兩人直接從地下二層停車場上了十一樓。經過休息室時,裡頭一個身影吸引了蘇淺夏的注意。
夏雪見張鋮豪回來了,連忙笑意盈盈地跑出來。
“阿豪哥哥,你總算回來了!”
夏雪邊說邊往張鋮豪身上蹭,還有意無意的將蘇淺夏往旁邊擠。身後的王霞剛要開口,卻被蘇淺夏一個眼神阻止了。脣角微抿,蘇淺夏朝正望向自己的張鋮豪微微點頭,便率先朝自己辦公室而去。
“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面試啊!我不是說了嘛,我要做你的總秘!剛剛面試完,我想難得來一趟,就想等你回來。阿豪哥哥,晚上一起去吃飯吧,我記得小時候你一直帶我去恆隆旁的那家小餐廳,今晚你再帶我去吃好不好?”
“這兩天公司很忙,改天吧。”
“公司永遠有做不完的事情,你就陪我去嘛!”
“好好好,去就去吧,就當慶祝你提早從劍橋畢業吧!”
蘇淺夏進入辦公室後,一直站在門後聽着兩人的對話。王霞在旁邊看着,心裡生出幾分不安。斟酌了片刻,她還是開口道:“夏雪從小就與張總一所學校,曾經也在張家住過一段時間。張總一直把她當妹妹一樣看,蘇小姐,您不要誤會了。”
蘇淺夏清眸微揚,目光淺淡如常,叫人看不清在想些什麼。舉步走向辦公桌,王霞只聽到一陣清亮溫潤的聲音從她口中傳來。
“去趟市場部,把新產品的營銷方案拿來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