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近似親人的存在
今年的秋天,來的格外早。
纔是九月出頭的日子,h市的氣溫已經降到二十攝氏度。
今天是週五,蘇淺夏忙完手頭的事情,便往醫院而去。
顧雅靜已經住院一個多禮拜了,安眠藥的藥性已經全部拔除,但是醫生說胎氣受損,還需要多觀察些日子。本來顧雅靜是可以回顧公館靜養的,但是她卻一直死犟着。別說什麼回家了,就連話,都不和他人多說半句。
這兩天顧雅靜的洗漱用餐都是程子廷一個人在經手,許惠如和蘇淺夏都幾次嘗試與她說話,她就是死咬着不開口,飯菜除了是程子廷喂的,誰說也不會動半口。
顧近行幾天前從b市回來過一趟,據說發了很大的火,在顧雅靜病房裡待了一個晚上後,又立刻坐着私人飛機回b市了。期間,他似乎還和程子廷談過一次話,至於兩人具體說了什麼,誰也不知道。
自從聽了那天張鋮豪給她的分析後,蘇淺夏一顆心放下了不少。只是如果一切真如張鋮豪所說,顧雅靜這些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戲,那麼她着實讓人覺得震驚,甚至是恐懼。
雖然說她的出發點是好的,是爲了和程子廷走到一起,但是這種堅韌隱忍,實在太過駭人。或許正如張鋮豪所說,顧家培養出來的子女,絕非泛泛之輩。
到醫院的時候,病房裡除了程子廷,江凌柯也在。
兩個男人相處了這麼些日子,也不再如第一次在醫院那般拳腳相向。這些天程子廷爲顧雅靜做的一切,江凌柯嘴上不說,卻默默都看在心裡。將工作扔在一邊,幾乎是日以夜繼地陪着顧雅靜,這份執着,是需要愛去支撐的。
顧雅靜在人前依然緘默其口。
她選擇用這種最直接了當的方式,無聲地堅持着自己的選擇。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役,她的敵人,便是她的父親;而她唯一的武器,便是她本身——她是顧家唯一的血脈,是顧家輸不起的未來。
與江凌柯和程子廷簡單聊了兩句,蘇淺夏將兩人都趕出病房。安靜坐在顧雅靜牀頭,一直沉默了許久,蘇淺夏才談談開口。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是在大一的公共課上。當時我正坐在靠窗的角落,安靜看着本閒書。當時突然有人在我身旁坐下,笑着和我打招呼。後來我們就慢慢熟識,大學四年,雖然在愛情上我成了個不折不扣的失敗者,但我心底還是有個角落是寬慰的,因爲我有你、有子廷。”
蘇淺夏目光漸遠,望着窗外橘黃色的夕陽,繼續道:“我還記得大一冬季,我被一羣人圍堵在操場一個角落。當時就是你及時出現,不怕死地救了我。後來,我們的關係就開始越來越好。我們一起去過迪士尼樂園,也一起徒步旅行過。或許對你來說,我只是你朋友當中的一個,但對我來說,你和子廷,是我人生當中唯一真正意義上的朋友。那些我們三個人的快樂時光,我會永遠銘記的。而你,雅靜,若是兩年前沒有你,或許,我已經死了。是你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拯救了我。前段時間那場變故亦是如此,沒有你,我一定已經死了吧。”
顧雅靜緊閉的睫毛微微一顫,脣角微微一動,卻始終沒有說話。
蘇淺夏收回悠遠的目光,看向眼前的人,伸手握住她的手,繼續道:“我總認爲你是我的朋友,並理所當然地享受着你所給與的關心和照顧。可現在,我突然很詫異,自己爲什麼可以這麼坦然地接受着你的給予?這些天我想了想,總算有些明白了。我一直將你定義爲朋友,但是其實潛意識裡,你的存在,在我心中早已超過了朋友。我說不清你到底在我心裡是什麼位置,但硬是要說的話,我便想到了我的父親。在我心裡,你就是類似家人的存在。因爲是家人,所以對於你的保護和關心便不再覺得突兀;因爲是家人,所以早已做好了爲你拼盡全力的覺悟。也正是因此,我坦然接受着你的給予。可是,雅靜,我可以問你嗎?爲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張鋮豪說,以你的性格和所處的位置,你絕對不會僅僅因爲姐妹情而對我這麼好。”
顧雅靜睫毛如蝶翼般顫動着,長而密的睫毛上,還有幾滴晶瑩點綴其上。她的脣微微張開,似要開口說什麼。蘇淺夏卻及時伸出另一隻手,覆住了她的眼睛。
“不要說話雅靜。我不知道他說的話到底對不對,如果對,那麼你到底是爲了什麼纔對我這麼好?現在的我,不知道其中的理由,可是無論你出於什麼理由,我都由衷地感謝你。人的心是不會說謊的,你的真情真意我都是體會得到的。可是,雅靜,總有一天,我會知道這其中的理由。我不是懷疑你什麼,只是因爲那個人是你,是我心中非常重要的羈絆,所以,無論事實如何,我都會去弄清楚。無論你出於什麼目的,我都無法允許我最親的人對我有謊言和欺瞞。”
顧雅靜突然握緊了蘇淺夏的手,淚水從眼中不斷溢出,打溼了蘇淺夏的掌心,翻出一片溼潤溫暖。
蘇淺夏緩緩一笑,淡淡道:“好好把身體養好了,你和別人不說話可以,但好歹體諒體諒子廷。這些日子他爲你吃了不少苦,兩個人既然相愛,就不要總是互相折磨。我先走了。”
蘇淺夏說完,便放開了遮着顧雅靜雙眼的手。掌心的溼熱仍然還在,明明感覺到她已經睜眼,但不知道爲什麼,蘇淺夏卻沒有勇氣去看那雙漂亮的眼睛。
或許,她心中多少還是在意的。在意從那雙眼睛中看到愧疚和不安,在意自己的摯友,對自己另有所圖。
從病房出來,蘇淺夏和程子廷江凌柯簡單打了聲招呼就走了。電梯門打開時,蘇淺夏意外看到了站在裡面的蕭厲風。
感受到對面炙熱的目光,蘇淺夏緩緩垂下睫毛,踏入電梯。安靜站在一側,等他走出電梯。熟料蕭厲風不但沒有走出去,反而按下的關門鍵。
蘇淺夏見門合起,不由皺眉朝他看去。目光剛落到他的喉結處,來不及再上移半分,便被他一把拉入懷中。
“蕭厲風!”
蘇淺夏掙扎着要從懷中出來,卻無奈蕭厲風那如鋼筋水泥般的臂膀,撼動不了半分。
上次兩人的緋聞纔剛過了兩禮拜,剛剛有了些平復的勢頭,如今若是這一幕再讓有心人看到,那真的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蕭厲風星眸微閉,緊緊抱着懷中的人,嗅着她獨有的幽幽暗香,心中舒心酣然一片。
他多麼希望就這樣綁着她回家,讓她從此只屬於自己。
可是他不能。明明近在眼前的人,明明曾經僅屬於他的人,如今卻在別人懷中,成了他所謂的女朋友。
那種不甘和隱忍幾度要衝破他的身軀,險些將他逼瘋。
“紅玫瑰和藍色妖姬,更喜歡哪一樣?”蕭厲風突然沉聲開口道。
蘇淺夏眉間皺痕越發得深,不懂他爲什麼問這個,也沒有回答,依舊掙扎着。
蕭厲風無聲地嘆了口氣,繼續道:“回答了我,我就放開你。”
蘇淺夏驀然停下了掙扎,咬咬脣,開口道:“紅玫瑰。”
蕭厲風身體一頓,真的便放開了她。電梯在此時適時響起,一層到了。
電梯門緩緩打開,蘇淺夏頭也不回,便朝外走去。
蕭厲風站在原地,幽深的目光緊緊鎖在那抹背影上。那雙憂鬱雙眸深處的那股揮之不去的蕭索和孤獨,又有誰能夠看得清、讀得懂?
就在幾天前,夏雪成功從衆多應聘者中脫穎而出,成爲了張鋮豪四位總秘中的一位。前些日子唐秋豔與唐秋玲母女三人曾經邀請蘇淺夏一起吃飯。在餐桌上,唐秋豔似乎是怕蘇淺夏誤會,對夏雪的事情做了一個詳細的解釋。
夏雪母親早逝,父親在b市部隊擔任要職,鮮少有機會出來。因爲父親身份特殊,夏雪從小被送到h市,在貴族學校學習生活,她和張鋮豪從小學起便是同學,後唐秋豔無意得知她是自己妹夫的侄子後,便時常接她回張家,久而久之,兩人關係便好了起來。
不過唐秋豔卻從沒往男女方面想過他們兩人。夏雪雖和張鋮豪沒有血緣關係,但說起來也算是親戚;加之這麼多年夏雪一直阿豪哥哥的叫着,大家都以爲那是夏雪自小離開雙親渴望親情的表現。
“夏夏啊,你不要往心裡去,小雪只是把鋮豪當做哥哥一樣看待的,並沒有其他意思。”
話都說到這份上,蘇淺夏再去計較,那就真的沒有度量了。
對於這個半路冒出來的女人,看着她同張鋮豪這般親暱,說真的不在乎,那是假的。更何況蘇淺夏看得出來,比起對其他人,張鋮豪對這個女人心中多了一份憐愛。而那個夏雪,同爲女人,又是對着同一個男人,蘇淺夏豈會看不出她對張鋮豪的那份心思?
不過蘇淺夏心中還是相信,張鋮豪不是那種朝三暮四的人,換言之,若是他真的對夏雪有意思,那也不必等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