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有新衣服新玩意兒,大家都高興。就連秀紅生的女兒平素裡挺怕江承紫的,如今大膽一些,喊她“阿芝妹妹”了。
江承紫也不計較,只應承着,和顏悅色一番,然後獨自回屋。
楊如玉在廂房院子裡,坐下樹下繡錦緞,一針一線穿花蝴蝶一般,手法嫺熟。美麗的女子映襯着冬日暖陽,怎麼看怎麼舒服。
“大姐這是繡嫁妝呢?”江承紫打招呼。在她印象裡,古代女子的嫁衣、枕套、門簾什麼的都得自己繡,一併算在嫁妝裡。而婆家也會查看新媳婦的繡工如何。若是繡工不好,還會受到奚落嫌棄。當然,這種事對於江承紫來說,簡直想都沒想過。只要有錢有權,貴族女子做不來有繡娘,再不濟有成衣鋪子。再者,她這種性格與才能,誰能欺負她,她整死誰。
楊如玉一聽,那手一凝,爾後長長嘆息一聲,說:“阿芝你莫打趣我,我這把年紀——”
“什麼這把年紀,還沒到二十呢。”江承紫打斷她的話。要是擱在現代,這楊如玉還是最粉嫩的妹紙呢。
“阿芝,你再這般欺人,我卻要翻臉了。”楊如玉嘟囔着嘴。她被祖宅那羣人欺負,誤了出嫁的最好時機,又因爲弘農楊氏是大家族,而大唐那幾年對於出嫁等規定還不嚴格,她就一拖再拖,拖到如今。
“大姐,你好事近了。”江承紫估摸着李世民也應該考慮得差不多,要讓人來提親了吧。索性就這樣對楊如玉說。
楊如玉一聽,便是板了一張臉,說:“阿芝。休提此事。”
“大姐,我如何打趣於你?我師從仙者,看個天命面相,未必不準?”她反問。
楊如玉想要說什麼,聽她這樣一說,轉念一想,通過這半年多的相處。確實發現自家妹子很是厲害。若是沒有師從仙者,就憑她活在洛水田莊那等下賤之地,再聰穎又能聰穎到哪裡去呢?也許她說的是真的吧。
“真的?”楊如玉低聲問。
江承紫點點頭。笑着說;“自是真的。過不了幾日,大姐這好事就近了。”
“不知,不知對方是何人?”楊如玉瞬間羞怯,一顆心噗通亂跳。卻還是忍不住問。
江承紫搖搖頭。說:“天機不可泄露。”
楊如玉神情瞬間失望,江承紫瞧在眼裡,便又說:“不過,大姐儘管放心,對方乃非凡之人。”
楊如玉一聽,驚喜得不知手該放到哪裡。
江承紫走過去,拉住她的手說:“放鬆些,你是弘農楊氏貴女。誰要娶得你,那得是對方修了八輩子的福氣。咱們楊氏的女兒。誰都得爭着要。”
楊如玉一聽,眼淚撲簌簌滾落下來,嗚咽着說:“從前,我還詛咒過阿芝。”
“大姐,往事不必再提,交心之話與大兄、母親、父親和我說即可。無論何時何地,別的人就是外人,即便是你將來的夫君,你亦要清楚。他若是人上人,看中你自然是因你背後所傳承的榮耀與分量。”江承紫緩緩地說。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楊如玉嫁給太子,又不是正妃,雖然算作榮耀,但總是要涉及到帝王之術。楊如玉算是聰明,但就怕關鍵時刻拎不清。於是,她便率先給她打個預防針,提醒一下。
楊如玉略略咀嚼,才明白自家妹子是在叮囑她將來嫁人之後,一定要拎得清輕重是非,要明白她在夫家過得好不好是取決於孃家好不好。這妹妹是讓她好生看明白,好生掂量。
楊如玉咀嚼清楚這一點,身上冷汗涔涔,只覺得這妹妹好生厲害。
“大姐明白。”楊如玉拍拍江承紫的手,她先前因可能嫁得貴人的激動與高興全都沒有了,這會兒倒是萬分平靜。
“大姐謹記,你代表楊氏六房,亦代表楊氏榮耀。而你的身後,有我們,有楊氏六房,更有整個弘農楊氏。”江承紫笑着說。
楊如玉似懂非懂,也沒繼續詢問江承紫,只是咬脣點點頭。
江承紫拍拍她的手背說:“大姐可着手準備嫁衣,好事近也。”
楊如玉立刻搖頭,道:“不,若是讓人瞧見,還以爲我多恨嫁。”
江承紫心裡暗想“難道你不恨嫁麼”,面上卻是說:“人生短短几個秋,我們還管別人怎麼看?自己舒服就行。”
楊如玉覺得妹妹說得很對,她亦很羨慕自家妹妹活得恣肆隨心,十分瀟灑,但她卻還是堅決搖頭,說:“還是算了。”
“那隨你,我只怕你屆時再做,來不及。”江承紫聳聳肩。
“嗯。”楊如玉點點頭,心裡卻全然是妹妹剛纔的話語,她如今得要好好咀嚼一番。在這個家,妹妹的話舉足輕重,就是父母重大決定都得問問妹妹的意思。
江承紫該叮囑的也叮囑了,覺得跟楊如玉也沒多大的話說。上輩子,她就沒啥所謂閨蜜,有的都是戰友,每天論的是生死,哪裡會論什麼小女兒情態的多愁善感啊。
所以,該說的說完之後,江承紫就告辭回屋休息了。最近幾日,鹽田那邊使用她的製鹽方式,既簡單又精緻,精緻鹽的產量大大提高。並且,火井村那邊汲滷煮鹽也正式開始,燃料現成,工藝繁瑣一點,但也可生產不少鹽。江承紫涉設計各種圖紙,調動各種匠師,纔算將鹽田一事弄得差不多。接下來發現鹽田等事情就可以交給大兄去做,反正模板、設計圖紙都準備好,相熟的匠師也培訓完畢。
這算是打響了格物院的名聲,接下來回長安的事,應該就是掰着指頭等上頭的指示了。
做好這一切。冬至就要來臨,跟母親逛街賣完裝束回來,江承紫忽然覺得疲累。想要美美地睡一覺。
她回屋躺到牀上,蓋上被子,地暖烘得人昏昏欲睡,她將帷幕放下,將自己關在這方寸天地之間,感覺舒心而溫暖。
江承紫躺了片刻,任由氣息在渾身遊走。直到感覺四肢通泰,身心放鬆。然後,她翻了個身。抱着被子舒舒服服地睡去。
等她一覺醒來施施然睜開眼,卻發現牀前圍着好幾人。坐在牀邊的一人正是李恪,正專心地瞧着她,而楊王氏、雲珠、周嬤嬤和大兄也在一旁。
“你們這是作甚?”江承紫覺得很奇怪。一邊坐起身來。一邊問。
衆人沒說話,李恪蹙着眉,低聲問:“阿紫,可有哪裡不舒服?”
江承紫很疑惑地看着他,搖搖頭,說:“沒有哪裡不舒服啊。”
“那可有做夢?”李恪詢問。
江承紫想了想,睡得很舒服,便搖頭回答:“沒有。”
“真沒什麼不適?”楊王氏也十分關切地問。
江承紫又搖搖頭。問:“你們都在此,莫不是我出什麼事了?”
李恪點頭。說:“你睡了五天五夜。那日,周嬤嬤來叫你起牀吃飯,卻發現如何也叫不醒,請了大夫前來診脈,大夫大驚失色,只說這脈象微弱,似有若無,有將死之相。這——,這幾日,我請了不少大夫,甚至馬不停蹄往長安請旨於陛下,希望能請來陳御醫,也許陳御醫已在路上。阿紫,你——”
李恪說到此來,擔憂之情溢於言表,卻再也說不下去了,只是怔怔地瞧着她,瞧得江承紫毛骨悚然,也是不由得舒活舒活筋骨,檢查一下自己到底有沒有不對勁兒。
檢查一番,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勁兒,又略略凝神靜氣,才發現自己體內的力量似乎比以前更充盈,精氣神竟然比從前更好。
“沒什麼不妥啊。”江承紫很是疑惑。
“你確信?”楊清讓不由得詢問,將李恪往旁邊一推,徑直來端詳自己妹妹。
“大兄,無事。”江承紫一邊回答,一邊翻身下牀。
她倒是沒啥,楊王氏和周嬤嬤一下子就圍過來,將被子一蓋,喊:“阿芝,你睡糊塗了。”
江承紫還沒反應過來,楊清讓已經紅着臉尷尬地說要去找大夫來爲阿芝瞧瞧身體,李恪也別過臉說去爲她煮粥,她五天五夜沒吃東西了。
兩個男人走出去,楊王氏才心疼地伸手撫着江承紫的額頭,說:“阿芝,方纔大兄與蜀王在場,你就這般掀開被子,從前你可不是這般。這會兒糊里糊塗的,你還跟阿孃說沒事。”
楊王氏說着,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江承紫這才恍然大悟,是自己方纔的舉動讓楊王氏認定她身體有恙。其實,是因爲江承紫跟大家對話就忘記了這事,再者她睡覺只是脫去外裙,裡面還是嚴實的褲子,並且在現代社會,穿那麼嚴實晃盪到鬧市區買包子也沒人說。
“阿孃,你莫傷心。我這剛醒來,與你們說話,一時忘了失了禮數,我真沒事。”江承紫連忙解釋。
楊王氏不信,連帶周嬤嬤、雲珠、楊如玉也是一臉不信。楊王氏一邊幫她穿戴衣衫,披上大氅,一邊爲她梳好頭髮。
周嬤嬤與雲珠打來熱水,爲她梳妝。待一切妥帖,李恪親自端着托盤前來,托盤上是早就命人熬煮的小米雞絲粥。
一併前來的還有江府的陳大夫,望聞問切一番,倒吸一口涼氣,道:“怪哉,九姑娘這脈象比別人緩慢,似有若無,卻也並無不妥帖。”
“大夫,你是說阿芝沒病?”楊王氏詢問。
陳大夫也不敢妄下論斷,想了想,才說:“按理說,若是這般微弱脈象,人斷然是昏昏欲睡,不至於如同九姑娘這般清醒;另外,九姑娘身體內有一種流淌氣息,如同和風拂面,這是前所未有之事。”
江承紫起先也擔心是異能出什麼問題,但後來運用一番,只覺得自己依舊精力充沛,身輕如燕,便略略放心說:“這是我師父教授於我修煉的境界,你們不必大驚小怪。我自小身體弱,師父自是希望我強健些。”
“原是如此。”陳大夫點點頭。
“真的?”李恪還是不放心,直直盯着她,想要一番說辭。畢竟他是知曉江承紫有未卜先知能力以及懂得那些格物知識,是原因她來自一千多年以後。
江承紫點點頭,說:“是。”
李恪沉了一張臉,也沒繼續追問。倒是楊王氏與周嬤嬤半信半疑,又讓陳大夫爲她檢查一遍。
“我沒事啦。大約是因爲前段時間,爲鹽田籌備之事,到處跑動,日夜操勞,太過疲累。因此睡得久一些。”江承紫安慰大家。
陳大夫爲求準確,又診斷一番,還是得出之前的結論。江承紫則表示睡了這些時日早就飢腸轆轆,也不顧什麼禮數,推開衆人就撲向托盤上小米雞絲粥,拿着勺子三兩小喝完了一碗。
“沒了?”她看向李恪。
李恪還是憂心忡忡地看着她。她又問:“沒了?”
“九姑娘五天沒進食,此刻不宜食多。先吃一碗,等半個時辰後再吃。”李恪沒回答,陳大夫倒是從一個醫者的角度給予專業意見。
江承紫砸吧一下嘴,表示很是失望。陳大夫不知在想什麼,立馬告退。江承紫一邊跟他說再見,一邊覺得這陳大夫臉色不對,似乎很有些誠惶誠恐。
“這陳大夫怎了?一直醫者仁心,妙手回春。是淡然之人,如今怎有驚恐之色?”江承紫問。
楊王氏聽聞,眉頭一展,只說她醒了,得要去與楊舒越彙報一二。周嬤嬤、楊如玉、雲珠也一併走開。江承紫覺得其中有貓膩,便看了看屋內的倆男人,問:“陳大夫怎了?”
楊清讓掃了李恪一眼,說:“還能怎的?有人說你若醒不來,就要陳大夫祖宗八代陪葬。”
江承紫一怔,擡眸看李恪。李恪不自在,咳嗽兩聲,說:“我,一時着急,口誤。”
“口誤,那樣子都快吃人了,還口誤?”楊清讓語氣鄙夷,立馬對李恪落井下石。
也難怪楊清讓對李恪不感冒,沒啥好臉色。他對自家妹子好確實沒錯,但他該處理好他的爛攤子,正式登門求親,明媒正娶纔是。如今,他一堆爛事沒處理妥帖,就昭告天下看上楊氏阿芝,還隔三差五就往楊氏六房跑,這不活脫脫毀自家妹子名聲,讓自家妹子非他不嫁麼?
這簡直是明火執仗,他一心守護妹妹,如今守護不力,他自然對李恪這罪魁禍首沒啥好感。因此,他基本上抓住機會就落井下石。
“楊嘉,不落井下石,你會死?”李恪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楊清讓回瞪一眼,說:“冬至日後,你就滾蛋,把楊氏祖宅那邊徹底處理好,否則別來壞阿芝名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