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二年七月十五日。(?)
從這一天起,東路之地忽然風起雲涌,上午起,延慶州城內的店鋪開始關閉,所有買賣全部停止。城內百姓驚駭慌亂下,掀起了搶購的風潮,到下午所有店鋪全部關閉之前,米的價格己經飆升到四千文一斗。
在恐慌情緒的傳染下,延慶城諸如布鹽茶材各類貨物價格也是一路颮升,最後有價無市。
很快的,罷市風湘蔓延到懷來城,永寧城,保安衛城諸處,各地搶購成風,只有保安州城物價雖然上升不少,便整體還算平靜。
各城市面一片蕭條,百姓人心惶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但如此,各城街內出現浩浩蕩蕩的請願人潮。攔邀各官,向各城的知州,守備,兵備等人哭訴,要求制止定國將軍王斗的徵收商稅之舉。
各地街頭巷尾擠滿了嚎哭的人羣,各種匿名榜貼貼得到處都是。如果有官員經過街巷,還遭到人羣不斷投擲的瓦礫攻擊。
當日,延慶州冠山書院宣佈罷課,數百學生遊行至州治前,向延慶州吳知州請願,反對定國將軍的橫徵暴斂,與民爭利之舉。知州吳植出來向學生們說話,聲稱自已非常不贊同王斗的徵稅之議,定然向兵憲進言,規勸定國將軍放棄此等天怒人怨的想法。
延慶州守備陳恩寵也伴於吳植身旁,向人羣聲稱定國將軍徵收商稅之說純屬謠言,就算他老人家有這個心思,肯定也是受了小人的蒙弊。作爲下屬,他會最快速度向將軍進言,還東路一個太平之地。
面對各城的罷市罷課,請願人潮保安衛城守備徐祖成譴責此等擾亂市行,目無官府之舉,被投擲瓦石後,他氣血上涌,下令自己家丁開火射箭,雙方爆發流血衝突。
永寧城守備王以德試圖阻止人羣,同樣遭到衆人亂投瓦石的待遇,其口鼻流血,他沒有徐祖成的氣魄,倉皇逃入守備府邸避禍,狼狽之下,連官靴都丟棄了。
保安州城也有商人試圖關閉商鋪,組織隊伍遊行,隨後被憤怒的當地軍戶毆打,從街頭打到街尾,其店鋪也被砸毀一空。衆軍戶衝這些商人狂罵:“奸商滾出保安州去,敢與定國將軍爲敵,就是與我們爲敵。”
“日你娘,以後你等想在保安州做生意,老子跟你姓!”
保安州城萬勝和米鋪掌櫃鄭經綸,還有生意己經做到州城,仍取名慶天福商行的東主賴滿成放言出來,堅決擁護定國將軍,決不做此等擾亂市行的奸商之舉。
他們的言論受到軍戶們的普遍讚賞,當日他們店鋪的營業額翻了五番。
永寧城商人同樣罷市,商人與學生組織人流遊行,不過分守參將前沒敢聚集人羣,連看熱鬧的人都不敢有。牛竟定國將軍王鬥威望非同小可。加之舜鄉軍威名遠播,誰敢在將軍府前鬧事?
而且各處請願的人潮口徑很明確,此舉不是針對定國將軍本人.而是他身後的“小人”。只要定國將軍收回成命,他們定然堅決擁戴王鬥在東路的治理。
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罷市與罷課浪潮,兵備道馬國壘目瞪口呆.面對懷來商戶與士子的遊行哭訴,他表示會慎重處理此事,商請定國將軍前來議事。不過考慮到罷市影響民生,還請衆商家復市,學生復課,唯有如此,才能從長計議。
他的發言被拒絕後,馬國妾忽然“得病”,待在兵備府內不再冒頭。
只有東路管糧通判郭士同暗暗高興,他放言正因爲王鬥跋扈無知,才引來今日之禍。他建議王鬥多讀聖人典籍,或許日後處事不會那麼魯莽。
罷課罷市進行到每二日,聚於各堡的官兵擔憂買不到糧油食鹽,也是起了一陣陣騷動各城突然發生這種事,各地軍戶百姓驚慌下,都是目光投向將軍府,希望定國將軍有個處理的辦法。
與那些商人士人武人不同,這些普通的百姓,對王鬥抱有深切的期盼。期盼東路在王鬥治理下,大夥過上與保安州百姓一樣的好日子。而且王鬥剁匪屯田,短時間內贏得了東路衆多百姓之心。
商人士人抗議商稅,與他們有什麼關係?他們又沒開店,也不往塞外走私。但他們還是希望這股浪潮趕快過去,畢竟商人罷市,對他們影響太大了。
飛漲的物價,是普通百姓承受不了的,大夥只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家內沒米了,有個地方去買,而且不要那麼貴。
聽聞各處罷課罷市,也讓他們慌亂,怎麼突然間出現這麼多事了?
此時處於風暴中心的分守參將府卻很平靜。
“學生罷課,商人罷市,軍人也要鬧了。”
王鬥看了窗外良久,轉過身來笑道:“很熱鬧,很有趣!”
參將府寬闊的大堂內,聚滿了王鬥幕府中的成員,定國將軍還有心思談笑,他們卻沒有王鬥那種平靜的心情。
民政司大使張貴擔憂地道:“將軍,商人突然罷市,學生更突然罷課,這內中肯定有陰謀。不過當務之急,是讓商人們開市,否則物價飛漲,百姓們難免埋怨將軍,有損將軍之聲望。”
王鬥點點頭,不置可否,高史銀暴跳如雷:“***熊,當日我就說這些奸商不是好貨。請將軍傳道命令下去,那些奸商敢再罷市,全部抓起來殺了。”
王鬥又點了點頭,溫方亮沉吟道:“奇怪,怎麼外面傳出的風聲是將軍要開徵商稅呢?似乎我們幕府還沒這種打算吧?”
王鬥也是沉吟:“確實,自已雖有這個意思,卻還沒有實行,爲什麼外面打出的旗號是抗議冉己徵商稅呢?”
“確有古怪。”
葉惜之與秦軼這些時間在幕府內表現出衆,也獲邀列位之座,自然是非常興奮,此次危機,對他們而言是個機會。
秦軼沉吟半本書]整*理整理響,對王斗拱手道:“將軍,學生以爲,定有人在內中散佈謠言,以妖言惑衆,其心極爲叵測。”
他分析道:“大明諸地官商一體,特別邊鎮商賈私貿極盛。將軍有意嚴查邊關,自然斷了諸多不良商賈生計。他們恨之入骨,卻苦無藉口。反對商稅之舉名正言順,萬曆年起,大明諸地反徵礦稅如潮,諸多礦監身敗名裂,連顯皇帝都不得不取消商礦諸稅。”
“若將軍態度強硬,其計便成,日後將軍在商賈士人中名望大減。若將軍退縮,同樣有損聲望,以後在東路推行諸策,再難順暢!此升頗毒,卻不知何人散佈此言。”
葉惜之道:“當務之急,是令商賈開市,百姓們損耗不起,時日漸長,定對將軍諸多怨恨。將軍剁匪安民之心力,皆付於東流。”
王鬥微微一笑:“確實好計策!”
這時情報司大使溫達興與冉務科主事劉本深匆匆進來。
作爲原真定府錦衣衛百戶,在三月時劉本深向王鬥一番陳詞後,考慮到他的本事,王鬥任他爲內務科主事。專門負責東路的反諜報事宜,嚴防各類奸細,特別應對清國方面的刺探。
劉本深野心勃勃之輩,久居錦衣衛之內,自然有他的手段。不過情報司初立,相關人手刮練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到位完善的。佈局整個東路控防,仍需要時間。
兩日前東路各城出現罷課罷市浪潮後,劉本深就奉王鬥之令監控探刺,此時他匆匆而來,想必有自已的情報所獲。
對於劉本深此人,幕府各人其實不怎麼喜歡,其平日沉默寡言,一雙眼睛總閃動着陰沉的光。與衆人在一起時,總習慣站在房間的暗處。別人一覽無餘,他則在幕後偷偷觀察什麼,在他面前,各人似乎沒有秘密可言,這種感覺讓人不舒服。
此時站在王鬥面前,他也是面無表情,緩緩稟報自己刺探所得罷市以張萬山爲首,聯絡各城商賈合議爲之,其侄便爲原東路參將,現都司指揮使張國威,是否張國威幕後主使,下官仍在偵哨之!”
“罷市所謀者衆,下官疑東路管糧通判郭士同,延慶州知州吳植,懷來守備黃昌義,延慶守備陳恩寵,靖胡堡守備宋佳選,週四溝堡操守陳欽鸞,黑漢嶺堡防守丁方明,劉斌堡防守郭才榮諸人皆有參謀,其策聲東擊西,以敗將軍嚴查邊關之舉。”
廳內各人動容,毋有這麼多人密謀參與。
“罷課以延慶州冠山書院學正曾尤賢,延慶州知州之子吳略爲首。經下官偵測,疑吳略新納之妾萬梅兒爲東奴細作,相關謠言,下官以爲其女散佈!”
“萬梅兒此女,曾爲現沫水守備韓魯舊識王斗的手顫抖一下,溫方亮喃喃說了句:“不會吧。”
堂內鴉雀無聲,只餘劉本深沒有絲毫情緒的聲音繼續迴盪:“崇禎十年正月,韓守備與萬勝和米店鄭娘子成親,萬梅兒消失在保安州,去年年下,現延慶州內,因其美貌,被吳略納爲妾室。疑其因愛生恨,期間被東奴收買。”
堂內各人集體鬆了口氣,劉本深繼道:“下官又疑曾尤賢之子曾復揚爲東奴細作,下官己經窺得曾復揚與萬梅兒往來密切,行跡可疑。東路之懷來,延慶,永寧各城,各官各將,商賈之輩,諸多通虜嫌疑,下官正在排查溫方亮吸着氣道:“不會吧,東路有這麼多奸細?那曾尤賢好象是延慶井的學正,雖然以吝毒出名,也算是德高望重,他的兒子......會不會劉主事搞錯了?”
劉本深對王鬥施了一禮,說道:“東奴狡黠異常,最善細作,老奴之時,就不惜重金拳養諜工,專修i蠻子城,一座,以爲諜間之用。初以李永芳爲頭目,後以其婿武長春任之。其作或爲商販,或爲僧道,或爲丐流,或爲百工,間細廣佈,無孔不入。”
“薩爾滸師期先泄,廣寧、遼陽諸城之陷,皆爲其作內應。天啓年時,i蠻子城,收買明叛將季應誠、曾有功、劉保、劉伯強諸人,使張盤將軍,軍門馬世龍兵敗身死,皆其奸細叛將之故。”
“後劉保、武長春諸人被東廠輯拿歸案,凌遲處死,也算爲張將軍等人報仇!”
堂內各人都沉默了,東奴細作竟如此猖狂王鬥站起身來,在廳內來回踱步,他微笑道:“好啊,又是罷課,又是罷市,這聲勢鬧得驚天動地,卻只是爲了他們的私利,好方便他們資敵賣國。”
他微笑道:“他們以爲我不敢動手?”
他淡淡道:“他們跳出來也好,正好一次殺個乾淨!”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