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鬥冷冷地看着劉元斌,眼中現出殺機,這些死太監,多半不是什麼好東西,挾勢而驕,心性貪婪扭曲就不說,還不一定忠誠。
如在太平盛世還好,到了王朝末世,就要另尋主子,如監軍太監杜勳、杜之秩、申之秀,大太監王德化等投降流賊,太監高起潛投降滿清,沒有開門曹化淳雖然沒有降李自成,但同樣投降了滿清。
明末太監,多降李闖,滿清者,論起殉國人數,反而是文人居多。
自己己經殺了一個高起潛,若不知好歹,不介意再殺一個劉元斌。
這時劉元斌己經氣得語無倫次,只是指着王鬥亂罵:“好你個匹夫,咱家與你勢不兩立。”
楊嗣昌一直淡淡看着,臉上神情似笑非笑,這時他咳嗽一聲:“王將軍,都是朝廷命官,勿要失了體統。”
湖廣巡撫宋一鶴也是恍然驚醒過來,連聲道:“對,對,都是同僚朝臣,當以和爲貴,以和爲貴。”
他連聲勸劉元斌坐下,劉元斌似乎氣得全身發軟,再沒力氣喝罵,癱倒在椅上不動,一雙眼睛只是怨毒地看着王鬥。
王鬥看也不看他一眼,對上首施禮道:“鬥,失態了。”
說完平靜地坐下來,繼續喝茶。
楊嗣昌又對左良玉道:“左將軍,你也坐下。”
左良玉臉上陰晴不定,最後嘀咕一聲:“黃口小兒,不與你一般見識!”
說完坐下不語,只是臉色難看之極。
今日之事,他完全落了下風,走出轅門,外面不知會怎麼傳呢。他忽然有些後悔,何苦爲一些亂軍,與這個愣頭青對上?沒來由的損了自己威望。
孫應元、黃得功、周遇吉、猛如虎等人卻是心頭暗爽,看左良玉與劉元斌在王鬥面前吃憋。痛快啊。
賀人龍神情有些複雜地看着王鬥,人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幾年不見,這王鬥越發出衆了,連自己畏懼的左良玉都被他壓下去,未來他會成什麼樣子?
此後衆人無心議事。都頻頻望向王鬥,各人若有所思。
過不了多久衆人便散了,也沒商議出什麼軍務來。
……
當日督師行轅之事,也快速傳揚開來,平賊將軍在定國將軍面前吃憋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聽聞左良玉惱怒之下,將自己那愛妾一劍刺死,還恨恨的道:“都是這賤人惹的事!”
當日,左軍一千總與樊城的一隊舜鄉軍輜重兵發生衝突,結果讓人大跌眼鏡,近千人竟被五十人打得大敗,追逃數裡。
襄陽城內外譁然,左良玉在湖廣。河南等地素有強軍之稱。然對上舜鄉軍,卻如此不堪一擊,舜鄉軍,真是名副其實。一時間,想加入舜鄉軍的人流,更是洶涌如潮。
此時楊嗣昌更爲病重。軍中之事,由監軍萬元吉與湖廣巡撫宋一鶴主理。見此情形,二人非常憂慮。惟恐左良玉與王鬥二人火拼。萬元吉嘆道:“大將不和,如何是好?”
宋一鶴道:“王將軍嫉惡如仇,見不得醜惡,受不得辱,說起來,很多事情不是他的錯,不過世事如此……”
確實,說起來王鬥沒有錯,他與左良玉的恩怨,是因爲王鬥殺了一些亂兵,然而那些亂兵不該殺嗎?他與劉元斌的恩怨,是因爲劉元斌向他索取良馬,難道就該接受劉元斌的索取嗎?只不過王鬥脾氣硬罷了。
萬元吉嘆道:“是啊,世事如此……待皇上聖旨下來再說吧。”
宋一鶴道:“是啊,待皇上封賞下來,或許,就平靜了。”
大明軍功,向由巡按御史勘報,大功限兩個月內核查完畢,小功一月內核查完畢,然後上報兵部,兵部再派人下來查覈,最後的結果,往往要好幾個月。
但類似洛陽,襄陽這樣的大功,都是特旨嘉獎的,這樣速度就快了,或許,聖旨很快要來了吧。
……
大明的郵驛有三種:急遞鋪、水馬驛、遞運所。
急遞鋪專職公文遞送,使用人力步遞。遞運所車船轉運軍需物資。餘下的水馬驛,則專門遞送使客,飛報軍務。
塘報便是水馬驛的一種,專門飛報軍務,由於崇禎初整頓驛遞,失去大批經費,加上現在盜賊四起,路上不安,往日塘報一晝夜可行三百里,現在卻是遠遠達不到。
襄陽到京師近兩千裡,以往塘報只要七天,現在卻用了十二天。二月初八日湖廣報捷,一直到二十日,督師楊嗣昌,湖廣巡撫宋一鶴,還有襄王等人奏摺纔到達京師。
此事京師震動,北國譁然不說,前些日,內閣才議好王鬥在洛陽大捷的功勞,沒想到又傳來襄陽大捷,更斬殺巨賊張獻忠,王鬥功勞只好緊急再議。
二十一日,大明紫禁城,乾清宮。
崇禎皇帝看着眼前的內閣首輔範復粹,吏部尚書李日宣,兵部尚書陳新甲,言道:“說吧,王將軍的功勞議得怎麼樣了?”
說完又低頭看楊嗣昌等人的奏摺,這些奏摺他己經看了十數遍,還是百看不厭,每看一次,都覺得心頭振奮。他拿着硃筆,在奏摺上圈點其中斬殺獻賊的精彩片段,不時發出會心的微笑。
獻賊,崇禎皇帝的心頭大患,恨其直入骨髓,就是這人,掘了高皇帝的陵寢,害得自己無言面對祖宗,無法向天下萬民臣工交待!現在好了,獻賊死了,死得好啊!王將軍驚世奇功啊!
內閣首輔範復粹年己老邁,又幾次病重,其實並不想擔任這個內閣首輔,他也幾次因病請辭,只是崇禎帝皆不許可,只好繼續擔任下去。平日在內閣也是抱着打醬油的態度,能過一天是一天。
他“德高望重”,所以皇帝賜了他一個凳子坐坐,此時他坐在凳上顫巍巍地道:“回聖上,王將軍原本是萬全都司都指揮同知。洛陽大捷,當連升三級,所以越過都指揮使。都督僉事,任其爲後軍都督府都督同知……”
他嘮嘮叨叨,久久不進主題,崇禎皇帝聽得不耐。不過念範閣老年事己高,還是耐着性子聽下去。
範首輔繼續道:“當然,王將軍又襄陽大捷,更斬殺獻賊,所以內閣的意思是……加其太子少保。左都督,授榮祿大夫,蔭一子世錦衣千戶,誥贈上三代皆一品……咳咳咳咳咳咳咳……”
“……咳咳……這便是內閣諸臣工商議的結果……”
他身後站着的吏部尚書李日宣,兵部尚書陳新甲皆是施禮:“臣等附意。”
崇禎皇帝沉默良久,又站起身在閣內踱步,搖了搖頭,心下嘆息:“還是楊卿知我心啊。”
想起楊嗣昌病重的消息。心下擔憂掛懷。
他緩緩道:“王將軍兩救藩王。斬殺獻賊,與國有奇功,非爵位不可賞賜。”
他下定決心,高聲道:“傳朕旨意,宣府鎮東路參將王鬥,忠勇可嘉。斬賊有功,立擢宣府鎮團練總兵官。仍駐節東路。賜其軍曰靖邊軍,賜其營曰忠勇營。賜其爵曰忠勇伯,給誥券,賜鐵券,食祿一千石,掛‘徵虜將軍’印。其部立功人等,兵部覈驗,敘功升賞。”
一連串的旨意發出,範復粹等人都是呆了呆,沒想到王鬥就封伯了,而且還領鐵券,這就是世襲封爵,而不是流爵。還賜了軍號,營號,再掛將軍印,這是潑天的恩賜啊,大明將領封伯的纔有幾人?
而且這徵虜將軍……國初倒有一個徵虜大將軍,那便是魏國公徐達,曾領軍攻克大都,滅亡蒙元。皇上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想王鬥如魏國公一樣直搗黃龍,滅亡東虜嗎?
閣內值事太監筆走龍蛇,將皇帝旨意一一書寫下來,崇禎皇帝接過觀看,滿意地點了點頭,見範復粹等人神情呆滯,高聲道:“朕就是要告訴天下,忠勇無畏,爲國殺賊者,朕,不吝賞賜!”
範復粹幾人相視苦笑,只得拜倒高呼:“皇上聖明。”
崇禎皇帝繼續道:“還有楊卿,加其太子太保,賜冠服束帶,錦綬紵絲各二表裡,着旨好生慰問。”
他連下聖旨,對襄陽各人一一賞罰,最後眼神深沉:“陵後柳溝,南控長陵,北鎮獨石,着署都督府僉事陳九皋任柳溝總兵,防守內邊,又與陵前總兵聯絡,使天壽山宛若泰山屹立於中央,而四維之矣。”
範復粹、李日宣一時沒反應過來,陳新甲身爲兵部尚書,又久在宣鎮,卻是一呆。
己經有王鬥在東路,其實便是陵前總兵了,有他在,東奴北虜,哪能在東路破口,還需設陵後總兵嗎?
自入閣來,陳新甲便覺得上心莫測,皇帝的心思越發看不透,自己也不能象楊嗣昌那樣,讓皇上對自己言聽計從。
想起楊嗣昌剿賊無功,耗餉百萬兩,非但無過,反因王鬥緣故,得加太子太保,還皇帝特旨嘉獎,心下又羨又妒。
……
談完襄陽封賞之事,範復粹等人告辭離開,崇禎皇帝讓陳新甲留下。
他臉有憂色,問道:“錦州之事如何了?”
陳新甲答道:“回皇上,賊奴在錦州四面布營,挖掘長壕,又運紅夷炮數十,錦州聲援己絕。據錦州守將祖大壽最後塘報,錦城米糧僅供月餘,而豆則未及一月,倘狡虜聲警再殷,錦州勢必岌岌,朝不逾夕。”
崇禎帝嘆道:“寧錦氣脈連枝,若錦州失,則松山、杏山失。松山、杏山、錦州失,則寧遠山海關危,薊遼總督怎麼說。”
陳新甲道:“薊遼總督言,東虜此乃大淩河故伎,故不敢輕進,只駐寧遠,以窺錦州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