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勳睿前腳離開,劉宗周就拿起了文章,粗略的看起來了。
作爲明朝的大儒,劉宗周對儒學的研究是非常深入的,也絕不是一般人能夠望向其背的,這一次出了這個考題,說起來是不簡單的,畢竟接受慎獨和專門學習過慎獨觀點的學子不是太多,儘管說有些人也是在學習,但沒有深入進去,最終表達出來的,還是全套儒家的思想,劉宗周不能夠說人家是弄錯了,畢竟他也是從儒學之中提煉出來的慎獨思想,但對於這樣的認識,他感覺到失望。
鄭勳睿落筆的時間太早了。
儒學博大精深,自古至今,沒有任何人敢說自己學透了,劉宗周潛心研究,總結提煉出來慎獨的觀點,也需要不斷的完善。
所以對於鄭勳睿過早的完成了文章,劉宗周略微表現出來失望,當然他對鄭勳睿在縣試寫出來的文章,還是很讚賞的,十五歲的年輕人能夠寫出來那樣的文章,很不錯了。
看的時候,劉宗周不是很在意,而且他也發現了,文章不是很長,大約在兩千字左右,剛剛符合規矩,字倒是寫得不錯,看上去起伏有序,很是舒服。
慢慢的,劉宗周的臉色變化了,變得嚴肅起來了。
鄭勳睿寫出來的文章,竟然對他有了些許的提示,其中“故以爲獨之外別無本體,慎獨之外別無功夫,獨即天命之性所藏精處,而慎獨即盡興之學,獨乃至善之所統會”這句話,讓他的臉色發白,如此經典的總結,道出了慎獨的核心所在。
劉宗周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開始從頭仔細看這篇文章了,他忘記了文章的作者是隻有十五歲的鄭勳睿了,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完全消化這篇文章,有些東西他是可以吸取的,充實到自己的文章之中去。
一個時辰過去了,劉宗周終於擡起頭來。
已經過了酉時,慢慢開始有考生交卷了。
劉宗周看似是在注意每一個交卷的考試,其實內心想到的還是鄭勳睿寫出來的文章,他想到其中一些新穎的內容,包括對慎獨準確的總結和把握,包括提出來的例證等等,仔細想想都是很合適的,從遠古的視野、到明初的風氣,一直到如今的氛圍等等,娓娓道來,就好比是一個大儒給諸多的學生授課,引經據典,讓衆人心服口服。
將文章在腦海之中轉悠好幾遍之後,劉宗周忽然想到了鄭勳睿。
他臉上的神情很是奇怪,也略帶苦澀,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對慎獨有着如此精深的理解,甚至能夠提出來絕妙之概括,這需要深厚的學術功底,先前鄭勳睿在江寧縣縣試上面的文章,慨慷激昂,那的確是少年人的喊聲,令人拍案叫絕,之後也是這個鄭勳睿,在秦淮河的一首木蘭花令,傾倒了無數的女孩子,劉宗周看了這首詩詞之後,半晌說不出話來,但這一切,在他這個儒學大師的眼裡,也就是風花雪月的故事。
可是今日就不一樣了,鄭勳睿的文章徹底震撼了他。
套用一個詞語,那就是文武雙全,鄭勳睿能夠寫出華麗的駢文,也能夠寫出嚴肅的儒學經典,還能夠隨口道出風花雪月的故事,這是怎樣的一個少年啊。
府試結束,回到府衙的劉宗周,再次鋪開了鄭勳睿的文章,仔細閱讀起來,他試圖從中間找出一些漏洞,也想着從這篇文章之中,好好分析一下鄭勳睿,至於說鄭勳睿在縣試時候寫出來的文章,以及在秦淮河的詩詞,他早就記下了。
兩個時辰過去,夜已經深了,劉宗周仰天長嘆了一聲,這個鄭勳睿,無疑是應天府府試的案首了,不可能有其他的文章能夠超過的。
府試發榜的時間爲十日,同樣是在應天府衙門外面的榜棚發佈。
不過府試發榜的情況複雜一些,被錄取的生員分爲三個層次,分別是稟生、增生和附生,稟生就是成績最好的,按照府州縣的標準人數錄取,一般來說,府四十人,州三十人,縣二十人,這些人朝廷提供膳食,也就是每個月可以領取祿米和少量的肉食蔬菜等等,經過了鄉試之後,稟生之中有些人中舉了,空出來了名額,下次的府試就可以補上去,所以說每次府試,稟生的人數是最少的,也是最難考取的,稟生之下是增生,就是增加的錄取名額,增生之下爲附生,爲附加的名額,增生和附生沒有祿米,但可以進入學堂學習,可以參加鄉試。
能夠參加府試,那都是州縣經過了縣試的童生,水平已經不錯了。
參加府試的童生,能夠取得增生和附生的資格,就是萬幸了。
應天府每年被錄取爲生員的人數,一般都在一百五十人左右,這些人可以參加來年九月舉行的鄉試。
發榜也是按照順序來的,最先發榜的是附生,接着是增生,最後是稟生,至於說府試的案首,那是最後一個發榜的。
確立府試案首,主要是府尹劉宗周的意見,不過也要知會府丞、儒學教授、訓導等人,這是尊敬,府丞是府尹的副手,儒學教授和訓導是在府學教書的。
關於府試案首的確定,沒有任何的異議,鄭勳睿這個年輕人,引起了儒學教授的高度關注,前面縣試的文章,以及在秦淮河寫出來的詩詞,儒學教授都是知曉的,他僅僅是提出來了一個要求,鄉試之前,鄭勳睿必須要到應天府府學來學習,不能夠留在江寧縣縣學學習。
劉宗周自然是同意的,不管怎麼說,應天府府學比江寧縣縣學的條件好很多的,再說鄭勳睿家在江寧縣,距離府學的距離不是很遠,早出晚歸是沒有問題的。
不願意的人肯定是有的,譬如說江寧縣知縣王鐸,不過官大一級壓死人,可況劉宗周比他高了好多級了。
其餘的錄取工作,也在有條不紊的展開,按照職責分工,稟生必須是劉宗周同意的,自然就包括府試的案首,增生原則上需要劉宗周同意,至於說附生,一般都是下面決定,劉宗周不會過於關心的。
十天的時間,錄取一百五十人,工作量非常之大,但是和鄉試比較起來,還是要輕鬆很多的,加之衆人早就有了經驗,絕大部分的文章看了開頭就知道下面的情況,若是開頭亂七八糟、文不對題的,很快就被拋開到一邊去了,除非是特別精彩的文章,纔可能讓閱卷之人全部看完。
鄭勳睿的文章,在所有閱卷之人手裡都傳過了,其中的一些句子,不少人都能夠背誦下來了,期間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那就是鄭勳睿縣試的文章,以及在秦淮河所作的詩詞,也被拿過來了,一名訓導甚至分析比對了兩篇文章和詩詞,形容一篇文章是少年激情四射的吶喊,一篇文章是少年老成的教諭,至於那篇詩詞,則是情意綿綿的飛歌。
訓導的比對雖然是開玩笑,但卻引起了劉宗周等人的深思,一個十五歲的少年,有着如此不凡的學識,堪比歷史上的少年丞相甘羅了,這樣一個傑出的少年,鄉試高中肯定是沒有問題的,接下來就是參加會試和殿試了,按照時間計算,鄭勳睿參加會試的時候,也不過十七歲的年紀,若是能夠經過會試,參加殿試,甚至是金榜題名,那將是轟動整個大明的。
大明歷史上,最爲年輕的進士是楊廷和,十九歲的時候進士及第,其次就是張居正,二十三的時候考中進士,兩人都是聲名顯赫的,楊廷和曾經是內閣輔臣,張居正更是內閣首輔,可惜兩人結局都不是很好,楊廷和生前就被貶斥爲平民了,張居正則是死後遭遇到清算,整個的家族都跟着遭殃。
也許鄭勳睿將超越楊廷和,成爲大明歷史上最爲年輕的進士。
想到這些的時候,劉宗周是既欣慰又擔心,欣慰的是鄭勳睿學識淵博,對慎獨有着如此深刻的見解,今後一定能夠支持自己的,擔憂的是鄭勳睿過去的年輕了,尚需要磨礪,少年得志是好事情,但稍微不懂得控制,就有可能釀出禍事的。
朝中的爭論沸沸揚揚,沒有停息下來,內閣大臣如同走馬燈一般的調整,皇上雷霆手段清除了閹黨,得到了文武大臣的支持,不過近來因爲遼東的諸多事宜心煩,特別是毛文龍被斬殺了,遼東的局勢很不穩定。
劉宗周已經通過密摺,知道了毛文龍被袁崇煥斬殺的事情,他的心情很是複雜,從擁護士大夫的角度出發,他是應該支持的,毛文龍乃是流寇出身,沒有絲毫學識,爲人粗鄙不堪,深爲士大夫詬病,況且還有貪墨軍餉的嫌疑,一直都被一些文臣詬病,不過從牽制和打擊後金的角度來說,毛文龍的作用是巨大的。
好在袁崇煥鎮守遼東,對後金形成了震撼,滿朝文武對袁崇煥的能力還是高度認可的,劉宗周也希望袁崇煥真的能夠徹底打敗後金,消除遼東的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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