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芳小心翼翼的問:“這個什麼後裝線膛炮有這麼難弄嗎?”
單丹陽大吐苦水:“夫人你不知道,這後裝線膛炮不是難弄,是根本就沒法弄!”指着那個大天窗,“瞧,由於改變了裝填方式,我們只能在這裡裝填子銃,裝填速度快是快了不少,但是漏氣嚴重,射程反倒比前裝炮要短了一半!”又指了指炮筒,“這麼長這麼窄的炮管,想在裡面刻出膛線來,那真是難過登天!”
楊夢龍叫:“錯了錯了,不是在這裡開天窗的!你得在這裡,對,就是炮耳的位置開一個洞,把炮彈塞進去!”
單丹陽怒吼:“你別瞎指揮了好不好!照你說的去做,子銃根本就沒法發射出去!在炮耳位置裝彈,我真不知道你是想用它打敵人,還是想用它炸自己人!”
其實早在明朝萬曆年間,明朝就依照從葡萄牙人那裡理來的佛郎機炮,仿製出了一種原始的後裝式火炮,就是在母銃後部留出裝彈的窗口,然後裝預先裝填好的子銃放進去旋緊,就能點火發射了,大大提高了射速。前裝滑膛炮折騰一分鐘不見得能打出一炮,而這種子母銃兩分鐘就能將五六發子銃全部發射出去,火力密度大大提高,這種子母銃算得上是最早的後裝滑膛炮了,子銃就是最早的金屬彈殼炮彈。現在單丹陽在弄的就是子母銃。
楊夢龍說:“你弄錯了!這種裝彈方式是不對的,我要的是從後面裝彈,不是從側面裝彈!”用手在青銅炮的炮耳位置用手比劃着,“在這裡開一個三四寸大的圓孔,將炮彈塞進去,然後將它封閉,再點火發射,炮彈飛出去後再打開,退出彈殼,然後再裝彈,繼續發射……如果只是想搞子母銃,我用得着花這麼多錢麼!”
單丹陽一臉懷疑:“這樣也行?在炮耳開了口,還怎麼封閉?”
楊夢龍說:“所以一定要有炮閂,用炮閂封閉住裝彈口,避免燃氣泄漏!”他搜腸刮肚,將自己瞭解到的一點點關於火炮結構的知識全榨了出來,連說帶比劃的講了整整一個小時。單丹陽陷入沉思,半晌才說:“從炮耳位置裝彈,用活動式炮閂封閉,然後發射,也許是可行的,但是……這膛線還是沒辦法解決啊!”
筱雨芳說:“可以先試試這種方法是否行得通,如果行得通再回頭想辦法加工膛線嘛。我們一步步來,不要總想着一步到位。”
單丹陽把目光投向楊夢龍。
大概是意識到要一步到位的整出後裝線膛炮太難了,楊夢龍勉爲其難的降低了一點標準:“那就先把後裝滑膛炮弄出來吧,等整出了後裝滑膛炮,再想辦法去搞線膛炮……”
單丹陽瞬間淚崩……謝天謝天,總算可以暫時擺脫這該死的膛線了!這一年他都快讓那該死的膛線給逼瘋了!
不過楊夢龍對這種子母銃表示了一定程度的肯定,說等後裝滑膛炮弄出來了,炮彈全部整成子銃,整個往炮膛裡一塞就能開火,不必又是炮彈又是*的弄得那麼麻煩。單丹陽說:“這子銃可不好弄,它是鐵製的,廢品率相當高……”
楊夢龍說:“以後別用鐵了,用黃銅做彈殼,黃銅比較容易加工。”
單丹陽瞠目結舌:“用……用黃銅!這得用掉多少銅料哪!”
楊夢龍撇了撇嘴,說:“又不是用一次就扔,可以回收的嘛,你怕什麼?”拍了拍那門還在加工中的青銅炮,“以後別用青銅鑄炮了,試試用鋼鐵或者熟鐵來鑄。實在不行,就用青銅製成炮管,外面再包一層熟鐵,這樣不僅大大減輕了重量,也能承受更大的壓力,不容易炸膛……”
用鋼鐵來鑄炮!?
單丹陽欲哭無淚,這個混球不來則已,一來就沒好事,這叫他怎麼弄啊!
不過,不管怎麼說,後裝滑膛炮都比後裝線膛炮要好搞一點,只是改變了裝彈的方式,增加了閉鎖機構而已,比那個討厭的膛線好對付得多了。單丹陽抱怨了一通,然後精神抖擻的投入到新的研究工作中去……
後裝線膛炮尚且如此,後裝線膛步槍就更不用說了……就當時的那金屬加工技術水平,沒有人會認爲在一支只有十幾毫米口徑的槍管裡刻膛線會比在上百毫米的炮管裡刻膛線容易吧?楊夢龍來到的時候,葉鑫等一幫子工程師正拿着一支有着厚重的歷史滄桑感的步槍在那裡比劃着,甚至把手指頭伸進槍管裡,觸摸着裡面的膛線。沒錯,這支線膛步槍就是楊夢龍從登州軍火庫裡翻出來的,快馬加鞭的送回舞陽了。 洋鬼子利頓操着不是很流利的漢語向他們講解:“這支步槍最珍貴的地方不在於這用上好的木材製造的*和用象牙製成的飾物,而在於這裡面那一道道優美的膛線……”
葉鑫問:“你們是怎麼刻出來的?”
利頓說:“找技術最爲高超的工匠,用最好的刀具一刀刀的刻,得花上大半年時間才能刻好一支槍管,而且廢品率還很高!”
大家一聽便泄了氣,最好的工匠得花上大半年時間才能做出一支,那還玩個毛啊?首先是難做得要死,其次是貴得要死,再次是……再次,它根本就不符合楊夢龍的標準,楊夢龍要的是後裝線膛槍,這是前裝線膛槍,差遠了!
楊夢龍走過去,問:“那兩支槍,你們研究得怎麼樣了?”
葉鑫見他來了,頓時叫起苦來:“大人,你可來了!你不知道啊,這整整一年,我們什麼都不幹,整天就是在這裡琢磨着怎麼刻那個膛線!”他指了指手裡這支前裝線膛槍,“大人從山東送回來的這兩支火銃,我們仔細研究過了,大人說得一點都沒錯,有了膛線,確實打得更遠,更準,殺傷力更強,但它的缺點同樣非常明顯……”
楊夢龍問:“什麼缺點?”
葉鑫說:“裝彈!由於有膛線,它裝彈比起沒有膛線的火銃來要慢得多,其他火銃打了兩三槍,它未必能打上一槍!”
楊夢龍要過那支前裝線膛槍,又弄了發鉛彈嘗試着裝進去,結果比劃了一通就放棄了:前裝線膛槍的子彈比火槍的口徑要略大,必須用錘子一點點的敲進去,只有這樣才能確保子彈充分嵌入膛線,否則膛線是沒辦法發揮威力的。這樣搞帶來的後果就是裝填遠比滑膛槍困難,人家都打了兩三槍它都不見得能裝好一發子彈。這是西方國家在十七世紀便造出了線膛槍,可一直到十九世紀才大規模生產、裝備的重要原因:論火力密度,它還不如滑膛槍呢,誰拿這玩意去玩排隊槍斃,百分之百會讓對手打出屎來!當然,加工困難也是一大原因,全靠手工要製造一支線膛槍的難度是難以想象的,一名技術高超的工匠差不多要一年才能做好一支,成本自然就低不到哪裡去了,拿來給貴族打獵還行,大量生產列裝部隊就算了,財政部長會瘋掉的!至於明末流小說裡頻頻出現的先在鐵皮上刻膛線,然後捲成槍管,解決膛線加工難題這類的段子,笑笑就好了,這樣子弄出來的槍管,一場仗下來不炸膛弄死幾百號人都對不起那些工匠。
能造和能大量製造是兩碼事,歐洲十七世紀初就能造線膛槍了,卻直到十九世紀中葉才擁有了大量製造線膛步槍的能力,也就是被無數明末小說作者捧上天了的陸戰神器,米尼步槍。事實的殘酷性在於,他們如此推崇的米尼步槍僅僅列裝了二十來年就退役了,永遠地從陸軍裝備序列中消失了————如果工業技術水平能達到大量製造米尼步槍的地步,要制裝後裝線膛步槍也沒有任何難度了,搞米尼槍純粹自己找抽。
“我們鋸開了其中一支銃管,認真研究了裡面的膛線。”葉鑫拿出一沓圖線,上面全是用鵝毛筆畫出來的槍管結構圖和膛線圖案,可見他們是下了苦功的,真的是照着膛線一筆筆的劃上去,毫釐不差。葉大師的神情多少有點沮喪:“這膛線也沒什麼複雜的,不外乎是用刀在槍膛內刻出螺旋形線條罷了,但是我們想破了腦殼也想不出有什麼刀具能夠在如此堅硬的銃管內刻出膛線來!”
楊夢龍朝一臺正在工作的機牀一指:“你們就沒有想過直接用機牀鑽?”
工匠們都愣了一下:“用機牀鑽?”
楊夢龍說:“對啊,先用鑽牀將槍管鑽好,再用螺紋加工機牀加工膛線!”
葉鑫眼睛一亮:“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我們的手是伸不進去,機器還伸不進去麼!對,就這麼辦!”
利頓有點懷疑:“有這麼鋒利的刀具麼?”
楊夢龍差點沒一腳踹過去:“沒有你們還不會想辦法做啊?那麼多鋼鐵任你們選,我就不信沒有一種鋼鐵適合做刀具的!”